這部都稱不上硬科幻的作品，為啥奧巴馬都打CALL，劉慈欣說有「罕見的美」

封面新聞記者 張路延

雷·布拉德伯里走了，他和作品卻成為了經典。

1920年出生的他，打小就是科幻迷，愛讀冒險故事和幻想小說的他，曾如此描述自己：通過巴庫、羅傑斯的漫畫，以及《驚奇故事》雜誌，我看到了未來無形和空想的世界。

這種看見，傾注在了他的筆下。

12歲起，有人送他一架打字機作為生曰禮物，他開始寫作，1941年起開始向雜誌投稿，1943年成為專業作家，他的領域覆蓋小說、詩歌、戲劇等，但無疑最亮眼的一筆，是科幻小說。 斯蒂芬·斯皮爾伯格評價道：在科幻、奇幻和想像力的世界中，他是不朽的巨人。

雷·布拉德伯里

獨具個人風格的他，被劉慈欣稱為「把科幻變成了詩歌，把通俗故事帶入了嚴肅文學」，《華氏451 度》《火星編年史》等作品，至今奉為經典，他本人也是。

或許正是如此，美國「阿波羅」飛船登月時，一座火山口被命名為「蒲公英」，向其科幻小說《蒲公英酒》致敬；9766號小行星，則直接命名為「布拉德伯里星」。

2012年辭世，連時任總統的奧巴馬，都為他送上悼詞：他的敘事才華重塑了我們的文化，拓展了我們的世界。

在這種拓展里，《火星編年史》是不可磨滅的一筆，它講述了13個有關火星人的浪漫故事，在各種科幻作品推薦列表上，被稱為「必讀之書」。同為科幻作家的劉慈欣，也稱它「展現了一種科幻小說中罕見的美」。

每個人心裡的人

火箭自太空降下。

連同艦長，還有十六名倖存的航天員。這是地球第三次前往火星的航行，前面還有兩次，但都杳無音訊，無疾而終，沒有人知道，那些先行者去了哪裡？

火箭降落在一處青蔥草原，在火箭周圍，有向四方延伸的小鎮，看起來和地球上的小鎮並無二致。

雖然火星上的空氣稀薄，但還好，可以呼吸。不過有趣的是，對提前探險的艦長和兩名航天員而言，小鎮是如此美好而熟悉，就像他們出生的地方，它既像衣阿華州的格林內爾，也像伊利諾伊州的綠峭鎮。

但熟悉，絕不止於此。

當他們敲開一所房門時，穿1909年洋裝的女士告訴他們：這裡是地球。他們在震驚中，掐指一算，發現回到了過去，三四十年前的地球。

當然，如果僅是如此，對中國讀者肯定不算陌生，畢竟這是「穿越」的一代。但穿越時空的艦長和航天員們，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禮物，那就是：重生的親人，向他們張開懷抱。

這有點像構想里的世界，人們死後，就來到了別處，又活了一次。就像航天員勒斯蒂格過世三十年的奶奶，她得意的宣稱這次重生：另一個人間，另一個地球。

在這裡，艦長和航天員們都回到了家。

直到深夜，艦長才產生了恐懼，假使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目前眼觀鼻觸的，有沒有可能都是假象。面對有核武器的地球人，火星人最好的策略是什麼：

心靈感應、催眠、記憶，還有幻想。

但這一切都來的太遲，他再也沒有走出那扇門，其他航天員也是。次日清晨，小鎮吹響輓歌，豎起十六座墓碑，有人喃喃說道：

沒想到十六個好人就這麼突然去世了啊……

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火星編年史》

在《火星編年史》的故事裡，它們獨立，又相互牽連，比如火星人的描述，古銅色的皮膚、黃色銅錢大的眼睛，最特別的是，他們能心電感應，並製造幻象，這種幻象，一旦沉醉其間就難以分辨。

但有時候，在感性退潮後，或許是不願醒來。

比如拉法吉和他的妻子，他們一個55歲，一個60歲，已經移民火星，但地球上最難以忘記的，是去公園，往兒子的墳前擺上鮮花。

突然，在一個下雨的晚上，兒子靜悄悄的來了，拉法吉有所懷疑，但妻子愉快的接受了他，於是，他只能沉默不語。隨著上城，兒子丟了，但顯然其他人又找到了自己的女兒，於是，拉法吉去求他（她）回來。

少女說：我認得你，我再也不是你的兒子了。和你一樣，這家的母親也知道我是誰，我呈現出所有可以表現出來的模樣，如果無法擁有真實，幻夢一場也不錯。

拉法吉還是求他（她），他最後說：好吧，父親。

男孩順著藤蔓爬下來，奔跑去和他會合，顯然這一次並不成功，無數的人追逐著，他變成了所有人想要的人，失去的丈夫、兒子、女兒…… 他死了，融蠟冷卻，臉是每一張臉的集合，藍色、金色的眼睛，棕、黃、紅、黑的頭髮……

那天晚上，下起了雨，拉法吉卻再沒有等到兒子。

厄舍古屋的兩個自己

在「厄舍古屋的續篇」里，斯滕達爾先生請人設計了厄舍古屋，他非常滿意，不忘向原著致敬：愛倫·坡先生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含笑吧。

這幢大宅，被描述為：令人肝膽俱裂的恐懼、邪氣騰騰的湖泊、妖艷奇詭的菌類，以及大範圍的腐朽破壞，整體要讓人感受到「一絲刺骨的寒意，一種發自內心的嫌惡，一個悲凄沮喪的念頭」。

但作為構想者的斯滕達爾先生，並不是惡魔，因為在他看來，惡魔大有人在。

正如設計師不知道愛倫·坡一樣，在地球人移民火星後，也有「付之一炬」的時代，一開始是漫畫書，然後是推理小說，接著是電影，在書里假設的1975年某一個清晨，所有作品被燃燒著，化為灰燼。

厄舍古屋，是精心策劃的一次反擊。

在這個奇妙的聚會裡，斯滕達爾向城堡里呼喚著，長發公主，請把頭髮放下，一位美麗的少女在窗邊，放下一頭金色長髮，纏繞成一座繩梯，社會學家、心理學家、政治人物、細菌學家等客人，攀爬而上。

「兩個自己」的遊戲，就此上演。

波普小姐面如土色，她看到布朗特小姐被猩猩殺死，屍體塞到了煙囪，孰料轉過身去，布朗特小姐卻毫髮無傷的在身邊：那不過是照我樣子做的機器人罷了，還真像，一模一樣。

參加化裝舞會的先生、女士們，興緻勃勃的宣稱自己是下一個，看我的表演吧，然後，另一個他們，以各種殘酷的方式翹辮子，現於人前。

愛倫·坡

道德風氣重整會的調查員，比大家似乎更懂行，他想到，這些場景，來自古老的禁書，正是《過早的埋葬》《莫格街謀殺案》里的橋段，而作者，正是愛倫·坡，當然，這些書早就在幾十年前被他們燒掉。

斯滕達爾先生問他，你想看看我們為你做的精心安排嗎？為什麼不？然後，他被鐵鏈鎖了起來，斯滕達爾用刀和磚頭，抹上灰泥，開始砌牆，這位調查員，將被關在牆裡。他想逃，但早已逃不掉。

在這個局裡，所有的死者，都是真身，那些分身，都是機器人，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本尊步入死亡。

當然，這一節詭異殘酷，另一節的「兩個自己」，則要溫情的多。

正如「漫長的歲月」里，隨著大戰結束，火星已成了陵墓般的星球，哈撒韋一家人，孤獨的在這裡生活著，總是翹首以望天空，希望有火箭的身影，帶著地球人來。

他一直等，一直看，終於，他等到了。

是懷爾德艦長和航天員，哈撒韋愉快的迎接了他們，哈撒韋一家準備了豐盛的餐食，不過，他的妻子、兒女們，顯然讓大家有所狐疑，懷爾德艦長二十年前見過他們，但這次重逢，他們似乎一點都沒變，比如妻子，連皺紋都不曾添一條。

飯桌上，因為心臟問題，哈撒韋死掉了。他的妻兒並不悲傷，其實在飯局時，懷爾德艦長和下屬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墓園裡有四個十字架，除了哈撒韋，妻兒幾人早已被不知名的病毒帶走。

他的妻子說：才沒多久，他就忘了是他親手創造我們的，他深深的疼愛我們，把我們當真的妻子兒女看待，而就某方面來說，我們的確也是。

後來，火箭離去，這屋子裡的四個人影，仍在持續一樣的日子，就像哈撒韋想像的那樣。

倖存的孤獨者

人類來到火星，人類離開火星，地球是最大的紐絆。

當他們離開時，擁有一座砂礦場的沃爾特·格里普顯然並不知情，每兩個星期才來城裡一趟的他，再來時，才發現火星上這個小鎮早已成了空城。

熟食店、商店、戲院，一個人都沒有，空空洞洞，像一座陵墓，他感受到孤獨和恐懼，他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回火星。

直到一通電話的響起。

他才意識到，還有人留在火星！並且他斷定是一個女人打來的，等啊等，終於他有一次聽到了電話響起，然而依然沒接到。於是他翻開電話簿，裡面有火星上每一個人的電話號碼，總共5萬個，但依然遙遙無期。

直到他撥打市裡最棒的美容沙龍，畢竟沒有人，一切都是免費的，果然，有女人接到了電話，他們互相欣喜不已，即便電話信號斷了，格里普仍然瘋狂驅車去找她。

結果令人意外。

這個叫吉娜維芙的女人，渾圓、肥厚，兩隻眼睛宛如雞蛋，嵌入白色的生麵糰，腿和樹榦一樣粗，格里普和她短暫交流後，揚長而去，後來的漫長歲月里，電話響過幾次，他再也沒有接過。

這就像雷·布拉德伯里開的一個玩笑，雖然在前面兩節的敘述里，似乎更有令人反思的意味。總的而言，他的科幻小說更像是軟科幻，它並非建立於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天文學等自然學科，強調技術流，而更偏向哲學、心理學、政治學、社會學等，側重人文反思。

說回書，文章的末尾，同樣是孤獨的倖存者。

地球上的倖存者，回到火星，一家數口，爸爸、媽媽和孩子，爸爸跟他們說，這只是去火星度假，一次釣魚旅行。

爸爸告訴過孩子，會讓他們看到火星人，所以這一路里，他們不停在詢問，到達火星後，抵達河邊，孩子又問了那個問題：

我一直想看到火星人，他們在哪兒？爸爸，你保證過的。

他們就在那兒。

火星人就在那兒——在運河當中——水面映出的倒影。爸爸、媽媽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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