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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伍章:人性之惡

那一日薛婆子領了孫雪娥回家,雪娥悲悲切切,一直哭到天明。要說這薛嫂心中也還存在一點兒憐憫之心,不停地安慰,又許諾絕不順從龐春梅的意願要給雪娥找個好人家。

可是有句話怎麼說:「人的命,如天定,胡思亂想沒有用。」

薛嫂走了眼,那個冒充好人家前來續弦的潘性男子還是把孫雪娥帶進了娼門,給她取了個名字叫玉兒,潘玉兒。讓她學習樂器,每日站在門口搖姿擺首地招攬生意,學不會就毒打一頓。

可憐的孫雪娥一大把年紀了,前半生都在廚房混,突然間又要變身為文藝工作者,這心酸悲苦怎生化解?

叫天不應,入地無門,可是人還得活下去。

窮途無奔更無投,

南去北來休更休。

一夜彩云何處散,

夢隨明月到青樓。

人生是一場超級馬拉松,重要的其實是過程。如果整段都是煎熬,即便最後取得了不錯的名次又有何意義?只要保持節奏,讓自己保持在中間的位置就可以。

只是孫雪娥同學在整個的跑馬過程中一直墊底兒,受盡白眼兒,最終還是名落孫山。細想起來,她似乎也沒有做過太惡毒之事,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無論你是否信命,你都要明白:人生的話語權並不在你。「我命由我不由天」,張天師的這句話這更像是一句吶喊和悲嚎。

人世間的階層是現在才逐漸固化的么?不是,階層從存在之日起就是固化的。蘭陵笑笑生從這本書還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道理:貧者恆貧、富者終富。

即便你再生為人,也是走入了這樣一個死循環:富人死後托生為富人,窮人投胎還是赤貧。

那麼說好的因果?天理何在呢?

也還是有的:體現在壽命和性別的區別上。

比如李瓶兒的前世曾在濱州王家作男子,由於打死懷胎母羊,因此李瓶兒此生就化為女人屬羊。但是此生仍為禍眾多,壽命很短,後來雖然又投胎到富人之家,也是命運多舛。

男女之分並不是優劣,無論你承認與否,從古至今男性活的都要容易些,也就是女性在世間行走要相對的多受折磨。

人的命的確是無法改變的,它決定於你的孕化之時,所以選擇所謂吉時刨腹產根本就是沒用的。

生平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自己後天聰明點兒,從而改變一下周遭的氣場,進而影響運勢:一隻蒼蠅雖然窮盡一生也無法成為蝴蝶,但至少可以選擇飛在廚房還是廁所。

說來也巧,那守備府的張勝外出辦事兒,他的地頭蛇小舅子劉二叫了幾個唱曲兒的來陪(姓潘的租住的是劉二的房子),張卻意外發現了其間的孫雪娥。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四目對視間,兩人心念轉動,就此搭上了,張勝叮囑劉二要關照雪娥,劉二為了討好張勝,自己掏腰包包下了孫雪娥,不許她再接他人。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嗎?

也未必。

世間福禍的轉化,往往讓人大跌眼鏡,外界都是不可靠的。

心理學上有個費斯汀格法則很有道理:「生活中10%是由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組成的,而另外的90%則是由你對所發生的事情如何反應決定。」

人生不如意常十之八九,那麼在對待這80%-90%不如意所需要的就是你自己的態度,而外界的因素根本沒有那麼重要。

也就是說一個人到底過得好與不好,和他/她單身、結婚、還是離異、再婚其實關係並不大,人都是孤獨的:孤獨的生,孤獨的死。

村上春樹這樣說:「Pain is unavoid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即便到了世界末日,你仍然可以選擇。

貌似又寫跑題了,但不跑題有意思么?搞來搞去就那麼些事兒:人性之惡。

言歸正傳。

卻說吳月娘這邊,家奴來興兒和奶娘如意搞在了一起,玳安兒早和小玉暗通曲款,都被吳月娘撞見,月娘乾脆找了個好日子,讓這兩對兒就此做了長命鴛鴦。

家道已然凋零,人丁寥落,或許是吳月娘長期的吃齋念佛,心中還是起了很大的變化的:做事兒淡定了許多,也願成人之美。

本來,這是挺好的事情,但有人不高興了。

平安兒見月娘把小玉配與玳安,他比玳安大兩歲,卻沒有給他婚配,心中超級不滿。

人們從來不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而是恨不能殺掉原本和自己出身一樣卻爬到自己上面的人。

都一樣是奴才,為什麼厚此薄彼?

當一名管理者是要注意這個問題:即便實在無法做的一碗水端平,至少要知道有這種隱患存在,預估風險。

這天平安兒在當鋪上班,看見傅夥計當了人家一副金頭面,一柄鍍金鉤子,共計三十兩銀子,雙方約好一個月後加錢贖回。

如果說平日里平安兒看見這金燦燦的物品也會咽點兒口水,此時除了貪婪之心,還有一股怒氣:「不給我娶媳婦兒!」就把頭面和金鉤子偷了,準備找個地方藏起來。

他一個做小廝之人,哪有什麼地方可藏,先去那煙花巷中揮霍一番,可是做生意的王八發現這看起來寒酸之人出手極其闊綽,起了疑心,讓人把平安兒給綁了拴在巷子口。

王八兒你一個做皮肉生意的,什麼時候正義感爆棚了呢。

曾經受過西門慶恩惠的吳典恩恰巧騎著馬就此走過,他新升了巡檢,正好看到,於是帶去審問。

其實,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巧合,小吳同學本來也是想來此處逛逛,體恤民情的,真真掃興。

平安兒看大門很久,一眼就認出了吳典恩,開口就說:「小的是西門慶家平安。」

吳典恩問:「你既是他家人,拿這金東西在這坊子里做什麼?」

平安道:「小的大娘借與親戚家頭面戴,讓小的去取,回來晚了,城門閉了,小的投在坊子,權借宿一夜,不料被土番拿了。」

吳典恩又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如何肯信,讓左右上夾棍,剛夾了一下,平安吱哇亂叫,招供了是自己偷的:「小的今年二十二歲,大娘許了替小的娶媳婦兒,卻又食言。家中使的玳安兒小廝才二十歲,倒把房裡丫頭配與他完了房。小的因此氣憤,才偷出當鋪這頭面的。」

吳典恩點頭道:「想必是這玳安兒小廝與吳氏有奸,才先把丫頭與他配了。你只實說,沒你的事,我便饒了你。」

吳典恩你可真聰明啊!!!

平安兒皺眉:「小的不知道。」吳典恩又命令上刑,平安只得按照吳的意思寫了口供。

這吳典恩便下令提吳氏、玳安、小玉來,前來大堂審問。

話說那典當的人前來贖回頭面,傅夥計死活找不到了,急得抓狂,客人在門前大鬧,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人前來告知平安兒偷竊被抓之事, 吳月娘聽了是吳典恩這老熟人,心下大寬,讓傅夥計前去取回頭面。

傅夥計高高興興地去取,卻被罵的狗血噴頭,又被褪去衣裳羞辱半日。

這裡說下:古代所說的上衣為衣,下衣為裳,所以可以想像一下傅夥計的狼狽模樣。

吳典恩罵道:「你家小廝在這裡供出吳氏與玳安許多姦情來,我正要提取吳氏來對證。你這老狗骨頭,還敢來領贓!」

傅夥計嚇得趕緊回家稟報月娘,月娘幾乎昏了過去:「分開八塊頂梁骨,傾下半桶冰雪來。」

可憐吳月娘吃齋念佛,還被弄了這麼一個罪名。

你可能覺得奇怪:這吳典恩腦子有病么,這不明擺著是誣陷嗎。

嗯,他腦子沒病,只是今天和平安的偶遇觸動了他一番心事:

他曾經深受西門慶恩惠,在他之後的人生中,再也沒有遇到如此慷慨的金主,偶爾想起就垂涎三尺。現如今西門慶不在了,想必那些黃金白銀還都好好的。

正在遠遠地,誘人地,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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