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開學沒什麼，以後可以期待的事情會越來越少
Habit碎碎念
-2017- 第 -19- 篇
前兩天，坐在我對面敲著鍵盤的實習生Lily唉聲嘆氣地抱怨，又要開學了。
我心生羨慕卻嘴硬地說：「我再也不用早起上課，應付作業和考試了，你就慢慢熬吧。」
轉頭看看桌面的日曆，自從6月畢業後，日子不知不覺就來到了9月。曾經，每到這時我都會興緻勃勃地為自己立下新flag，於是在過去的二十多年，9月的開學，就像是個惶恐而又期待的新起點。
而今年開始，我卻不能再回到學校了。
1.
昨天晴空萬里，早晨坐車路過中大，看到校門下一個個拉著行李箱的男女，望著他們三三兩兩拉扯嬉笑的樣子，不自覺出了神，我與學校現在的距離，已不是深藍校車一個多小時便能抵達綠洲的距離了。
想起在家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悶在房間里憋汗代淚，當作是十多年來完成任務後的釋放。
模糊的雙眼前，浮現的是無數個熬夜奮筆疾書的夜晚。之後，我捧著通知書，站在父母面前咬牙說：大學四年，我一定會更努力。
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們和朋友告別，深夜坐在街邊擼串，假裝大人模樣大口灌著一杯杯啤酒下肚。
看著大家天馬行空、高談闊論的樣子，以為大學的我們也會帶著高考後殘留的拼勁，心懷對未來的期待，英勇且無畏。
光陰似箭，轉眼四年，畢業典禮前的幾個星期，我和阿然一起清理雜物為退宿做準備。
我鑽進書桌下布滿灰塵的角落，大力地拖出一大摞課本。整理時，我發現還有很多嶄新的課本。原來，我還是渾渾噩噩的度過了我的大學四年。
拖著行李站在宿舍門口，我回憶著各種畫面：我還想壓著上課鈴一路狂奔到教室，在課間和三五好友雞飛狗跳地聊八卦，或者再多看幾眼公選課上好看的女生，在籃球場上的突進耍帥，然而這些日子也只能成為懷念。
這時才感覺到，當學生真好啊。
「當學生真好啊」，似乎每個老油條都會這樣說。首先，當學生的好就在於，圈子小，退路多，遇難隨時可以放過自己。但工作後放過自己，沒人會放過你。
我剛入職的時候，每天最大的感受就是自卑。跟周圍各種名校海歸同事聊天時，說到自己的大學只能打個哈哈混過去。
我努力解決了一周的問題 ，對面姐姐一句話就解決了。花再多心思也聯繫不到的行業大牛，旁邊同事問問同學就加到了對方的微信。替別人背過鍋，自己的工作成果卻被別人搶先去邀功。
焦慮得掉頭髮，在家裡喝酒亂叫。但喪過之後明白了，已有的事實改變不了，那就只能再加把勁。
我報了很多培訓班，度過了幾乎沒有周末的半年。工作日也常常加班跟項目死磕，被客戶要求氣到吐血，還是乖乖改了三十多遍。向前輩請教時會記下他們的想法和思路。走路坐車都會看路邊的海報，積累素材和靈感。做出的項目終於得到認可。沒別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挺住，並持續學習。
當學生的好也在於，你身邊都是一群走在流行前線的人，頭上漂著雲盤，聚會不怕冷場，自然會有百無禁忌的話癆接話。工作以後，說話總要瞻前顧後，對同事生怕無趣，對上級生怕無腦，就連對實習生，也要反覆把話修飾得高端才敢發過去。
然後我發現我在慢慢變成一個「功利」的人。我很努力想把自己培養成一個琳琅滿目的人。我恨不得自己活成一個微博客戶端，隨便一刷，都是一身的新鮮事。
我不是一個社交恐懼者。相反的，我花了很多時間，讓自己看起來「好聊」一些，我囤積一些段子，適合在冷場的時候發揮，我擅長自嘲，好讓氣氛一下子被炒熱，我就跟足球運動員救球一樣，飛撲過去把一個個難聊的話題撿起，拍拍灰，繼續說下去。
漸漸地，我很怕跟人老老實實說話。我怕場面變得沉靜，我怕我自己會說一些很難接的話——「我早上去洗臉的時候小腿肚又被凳子邊擦了一下」、「我昨天晚上因為枕頭始終調適不到最舒適狀態失眠了兩個小時」、「夏天一吃完飯就犯困」……我怕說這些，這些太日常，太無趣，太……親近。
總之這些時刻都會讓我有非常深重的失落感——事實上我相信我要是真的跟人討論中午菜單的話，一定會有朋友回復的，但回復之後呢……三言兩語後，我是不是又會忍不住抖機靈，或者用表情包終結話題。我，或者說有一批和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已經喪失了跟人真正親近的可能性？
幸好我知道有很大一批人都這樣。
像是患了「好好說話障礙症」，抖機靈什麼都成，就是不能老老實實地，關於「你在幹嘛」聊幾個回合。
我們害怕。
害怕暴露出那個原本的自我的時候，讓人發覺「不過如此」。累。
當學生的好還在於，你不需要有經濟獨立意識，以致於做任何事都可以沒心沒肺。比如醉躺在大街上；比如逃課在宿舍開一天黑；比如清空購物車，無論你購物車裡的東西有用還是沒用。但工作以後，面對月中骨感的錢包，你只能咬牙買點實用的東西（去他喵的實用），這個月買了一個好看的手機殼，那廁紙只能向室友借。
就這樣我成了一個「斷舍離」的信徒，那種零零碎碎的，沒什麼實用價值的東西我現在幾乎不買。
我小時候很喜歡嘲笑我奶奶愛囤東西，我覺得愛囤東西是物質不充裕年代的人的沒有安全感的表現。但我現在漸漸發現，我特別不愛囤東西，扔東西扔得那叫一個乾脆——我變態到護膚品永遠是先用完小樣，因為覺得小樣堆在那看得我心煩。我發現這未必不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永遠乾脆利落的人生，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高興。
我是突然發現自己挺沒勁的。我看過一句話說聊天截圖是現代人的愛情遺產，但是我連聊天記錄都刪起來不帶一點猶豫。我覺得記憶有時候就是拖累，不要就不要了，空白就是空白。
——我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捨不得」，儘管很多疑似殺伐決斷的時刻，我確實有捨不得。
當學生的好重點就在於，你過著真正意義的集體生活，你堅信你的背後有親人，有朋友，甚至有伴侶支撐著，就算天塌下來，你的受力也是最小的。你可以因為注重儀式感，對每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都不留餘力地呼朋喚友。
工作以後，自媒體每天向你鼓吹月入十萬的都市神話，樓價報告和城市單身指數反覆恐嚇你，朋友們各自散去，伴侶畢業後不接受異地要分手，這時你爸突然被查出患動脈瘤，你覺得自己很可憐。更可憐的是，他做手術那天剛好是你的23歲生日，沒人記得，你坐在手術室外的排椅上，周圍的人都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感覺全世界都在悲憐你今天生日。你媽突然叫你，你滿懷期待，以為至少她會記得，可她卻說，不如你先辭職回家看著老爸一段時間吧······
手術做了一下午還沒結束，你因為昨晚通宵加班太累，靠在牆邊睡了過去，冰冷的牆面刺激你的腦迴路，你做夢，夢見你的學生時代：
15歲，你在縣城上初中，那時候故鄉還不叫故鄉，和你一起打球的兄弟馬上要去中專了。你考到了市裡最好的高中，你們都覺得人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們都想著：當然要去廣闊天地闖蕩！
16歲，你的英語有點跟不上了，你羨慕班上幾個家境不錯，長得漂亮的女孩兒，她們從小在市區長大，去必勝客點菜一點不怵。你留著厚劉海，戴黑框眼鏡，沒男孩兒追你，你埋頭苦讀，想用成績填滿心裡的溝壑。
17歲，你們在操場小心翼翼地初吻，她頭髮真好聞，女孩子抱起來是軟的。他已經長出來一點胡茬了，有點扎臉。你們覺得牽手就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一直在一起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考到同一所城市念大學，然後結婚，一起定居大城市也可以，回到家鄉也可以，只要在一起就可以。書上都說，十幾歲的初戀不是真的愛情，你們驕傲地憋著一股勁，要證明大人都是錯的。
18歲，你暑假回家，故鄉只有寒暑再無春秋。打球的兄弟繼承了家裡的麵攤，他說讀完中專，根本找不到對口的工作。過去的雄心壯志早忘了，現在他每天起早貪黑地擺貨。八塊一碗的刀削麵攤上，他主動開了一瓶酒，語重心長地對你說：「好好讀書，你和我不一樣。」他開始像他爸了，你想，我一定不會這樣。
19歲，你終於考到大城市，去大學報道那天全家出動，在校門口合影。你穿著新買的碎花連衣裙，搖搖晃晃踩上第一雙高跟鞋，比出一個V字。你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終於擺脫了故鄉，到了那些女孩兒沒到達的地方。
20歲，驕傲很快敗給了自卑。你總是不能從容地自我介紹，除了院系、年齡、家鄉，你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你鋼琴沒到十級，沒玩過樂隊，沒開發過程序，沒出過國，連唯一能倚仗的成績，現在也不值一提，你才知道，總有人樣樣都比你好。
他們成長在這裡，對繁華早見怪不怪，而你謹小慎微，暗中努力，生怕讓別人看出來一點兒不熟練。
21歲， 暑假回家，你和父母都發現，相處時間如果超過 2 星期，必然吵架。他們批判你overszie的大衣，看不慣你破了洞的牛仔褲，追問你為什麼還沒有男友，幫你預估未來收入多少。你已經數著日子盼開學了。
22歲，快畢業了，和女朋友在如家大床上醒來。她枕在你臂上，「你要養我啊。」
你覺得眼前的女孩有些陌生，不是因為她卸了妝，是因為你心裡有點慌。工作能找到嗎？房買得起嗎？孩子養得大嗎？「我愛她嗎？」你心情忐忑，面不改色地對她說，好！反正要分手的，就先哄哄吧。
23歲······
最後
最近壓力比較大，倒霉事比較多，所以一氣之下敲下今晚這篇喪里喪氣的文章，另外想告訴你，在沒更新的日子裡我都在幹嘛。
前幾天是我的生日，其實我很久沒過過傳統意義的生日嚕，越長大越發現，所謂成熟，不過是明白每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90%是對別人毫無意義的。但我依然會積極取悅自己，比如上年生日我在敦煌過，走遍大荒地買了個絲絨蛋糕給自己；上上年生日我在吳哥窟的熱氣球上過，上上上年生日我在珠峰大本營過······而今年的嘛，就當在跳傘機上過了咯。
所以啊，長大後的我們不要再倚賴別人，要懂得自給自足，不當學生了，也要多給自己些期許。
晚安。
音樂 歌謠 — 李榮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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