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溪：《啞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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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 07:00—07:30 不見不散

啞妻系列

【啞妻】

-瑤溪-

她用眼睛講話

有著光芒四射的語言

當然她是一顆很小的星星

只夠照耀我們的小院

嘴是她充滿溫情的眼睛

白天只屬於她的女兒

夜晚只屬於她的丈夫

她喜歡用棒槌槌衣服

也喜歡用拳頭槌自己

她用棒槌槌衣服的時候

整條沅江都被她攪起歡樂的浪花

她用拳頭槌自己的時候

整個世界都在無言地痛

2016·9·15

【我的妻子是一位可愛的啞巴】

那年我急於表達

而她又刻意傾聽

上帝便把兩個樂意取長補短的人

捏到了一起

她出生於一個啞巴世家

她的村莊里有一條特殊的河流

創造出了很多優秀的啞巴

那年我把她娶出來

她的親人們向她告別

我以為他們會為她祝福

她父親用啞語表達的意思是

我可憐的女兒啊

你就要去一個沒有秘密的世界了

她一生都在傾聽我的秘密

像恪守著她家族的那份安靜

我用啞語不止一次問過她

你的秘密是什麼呢

她只是永遠安靜地微笑

2016·9·14

【在啞語的世界被愛或者熱愛】

創造一名啞女是世界的小惡

娶一位啞妻是我的大幸

從此有無聲的愛源源飄來

免去了語言的喧囂

她把愛無聲地放進院子里

讓我日日進進出出

把愛放在無聲的餐桌中

讓我一生品來品去

把自己無聲地鋪在卧榻上

讓我的愛無聲勝卻有聲

久而久之

我亦把愛寄託於無聲

作為遊人

我深深地鍾情無語的山水

作為警察

我默默地愛著那些底層無法吶喊的人們

啞妻對我的愛有多長

我對世界的愛就有多長

2016·9·15

【她用眼睛傾聽】

啞妻是原生態啞巴

從來沒有聽見過人間的聲音

命運把她阻隔在有聲世界之外

她卻把自己隱藏在有聲世界之內

讓我一生都來猜這個愛的謎

我不止一次用啞語問她

你知道聲音是什麼嗎

她每次都停頓了一下

然後用手指了指我

又指了指女兒

我漸漸明白了

我們在用耳朵傾聽世界

她是在用眼睛傾聽愛

2016·9·16

【為詩人的啞妻】

我們的夜常常是寧靜的

但我的內心一有翻江倒海

啞妻的觸角總能敏銳地感覺到

她也不聲張

如一隻羊羔依偎在牧人身旁

丈夫起身拿筆

燈就慢慢亮了

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衣裳已披在了詩人身上

末了我大喜或大慟

原先她的手緊捂腹部

像捂著一頭撞動的小鹿

現在她的手開始緩緩地鬆了下來

我用啞語詢問

她指了指那時還幼小

正睡夢中的女兒

並用啞語準確地回答

啊·我們的孩子降生了

2016·9·17

【火焰中的淚珠】

啞妻的淚水從不在外人面前流淌

我帶她遍尋中國大小醫院

每一次去的時候

她的眼睛裡

都裝著兩顆太陽

但每次她都從醫生的口型中

讀到相同的結果

她總不讓那些憂傷的淚流出來

可憐又堅韌的妻子啊

我寧願你在親人面前

流光今生全部的淚水

有一天她躲在後院

拿出歷次的病歷

用一根火柴點燃了它們

她在向一場希望告別

熊熊的火焰中

蒼天看到了她臉龐上滾滾的淚珠

2016·9·18

【啞妻在去年冬天】

幸好啞妻不能開口講話

不然她會詛咒這個冬天

幸好冬天沒有長嘴

不然它會傾吐滿腹冤屈

對於美國的大選年

她對特朗普幾次搖頭

中國基層也是大選年

她對霧霾有意見

對社保醫保有意見

投了人大代表的棄權票

我希望今年春天的陽光

能讓啞妻開口

但我知道不會了

世間已無治她啞病的葯

2017·2·24

【懸賞詩】

我的妻子病了

我世界的一半病了

我無聲的世界全部病了

沅江水照樣流著

我的世界比寂靜的時候更死寂

我很痛苦

卻無法說出痛苦

普天下的凡人或者神仙

誰能治啞妻

我將世界的一半給他

我將此生和來生全部的有聲世界疊加起來給他

無須全部治好

只讓她說出一句話

把心中的苦難說出一點點來

2017·8·18

【愛不起來的時候·就恨】

初識的時候

你怕我日後嫌棄

用手語這樣告訴我

啞妻·這半輩子

我當你的神農

嘗遍了百草

還沒找到一味恨你的葯

我只有恨世界

只有恨語言

只有恨從你的心海源源襲來

來到我的心原就變成了痛的愛

2017·8·18

【以天地的沉默私訂終身】

在澧水下游的一節河堤上

月亮是沉默的

星星是沉默的

你用手指指天

我便用手指指天

你又用手指指地

我也用手指指地

最後你用手指指心

我也用手指指心

我以為完事了

你打著手語說

沒有·沒有

我們的愛像這沉默的天地一樣

永遠沒完沒了

2017·8·23

【她沉默一輩子，就是為了說出一個愛字】

她在灶台的時候

鍋盆碗瓢都停止了喧鬧

連火焰都是安靜的

她在田間勞動

小鳥小蟲都停止了歌唱

只用舞蹈為她伴舞

雨露霜雪都無聲地潤入土地

晚上·她比夜色更安靜

讓我的愛充滿了靜謐與幻想

一天我病了

看見一顆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滾出來

我在這顆淚珠中看到那個安靜的字

2017·8·29

詩人簡介

瑤溪，男，本名廖學斌。祖籍湖北，出生湖南，現居常德。職業警察，業餘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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