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寒門，父母務農，她是美國的傳奇英雄、人腦計算機，卻鮮為人知

知識 09-04

那時，女性必須要表現出堅決和強勢才能爭取到丁點權力。

——遇·凱瑟琳奶奶

1961年，「自由7號」宇宙飛船成功將美國第一位宇航員送入太空，1969年「阿波羅計劃」登月成功，人類邁出了在月球上的第一步。

這一切都和一位女航天數學家密不可分，但是很多年來，大家並不知道NASA還有這樣一位「人腦計算機」，而且她還是出身寒門的黑人女性，35歲才從全職媽媽返回職場，在種族隔離的當時，被人誤認為是「保潔大媽」。

上周，前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職員凱瑟琳（Katherine Coleman Johnson）在家鄉小鎮度過了99歲生日。為此，老鄉們特地送上大禮——在市長的主持下，當地圖書館被冠以凱瑟琳的名字。

長壽的凱瑟琳家中已經是四世同堂

大家為凱瑟琳慶祝生日

在NASA工作時期的凱瑟琳

黑人女性凱瑟琳是一位物理學家和數學家。大家不知道的是，在計算機發明之前，NASA一直是使用人力手動計算汗牛充棟的航天數據。

在跟蘇聯展開太空競賽的冷戰期間（90後的孩子可能都沒有聽說過「冷戰」吧），NASA的科學家們承擔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一個微小的錯誤足以致使機毀人亡，數十年的投入功虧一簣。1962年，經過無數人員，無數日夜的不懈努力，宇航員小約翰·格倫（John Glenn）上校被成功過送入地球軌道，環繞地球飛行三周後，準確降落在預設海域。這些冗繁精密的計算全部是由凱瑟琳手動完成的。

電影《隱藏人物》中，泰拉姬·P·漢森飾演凱瑟琳

然而，在種族隔離時期的美國，像凱瑟琳一樣，在幕後付出的女性從來未得到她們應有的公眾認知，長久以來，她們淹沒於歷史的塵埃中。

直到2016年，一部獲得多項奧斯卡提名的電影《隱藏人物》上映，那些為美國航空航天事業做出卓越貢獻的少數族裔女性們才被重新提起。至此，距凱瑟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50餘載。

家貧心不貧的天才少女

1918年，凱瑟琳出生於美國西弗吉尼亞硫磺泉小鎮（White Sulphur Springs），是四個孩子中的老幺。凱瑟琳的父親是一名農民和伐木工人，母親是一名主婦。作為那個年代的黑人，兩口子都沒有受過太多教育，大約只有小學文化。在這樣一個家庭中，誰也說不清凱瑟琳的天賦從何而來。

我從小醉心於計算，一切跟數字有關的事物我都不放過。我忍不住會計算自己在路上走了多少步，今天洗了多少碗碟。

電影《隱藏人物》的三位主角和凱瑟琳奶奶

五歲那年，凱瑟琳入學沒幾天，就因其出眾的智力被安排跳級。三年後，8歲的凱瑟琳再次跳級，直接進入6年級。10歲時，凱瑟琳被高中錄取，跟今年高考620分進入浙大醫學系的14歲天才少女陳舒音不分伯仲。

凱瑟琳的成功得益於她高瞻遠矚的母親。在硫磺泉鎮，黑人家庭的孩子們最多只能上到8年級。在凱瑟琳母親的堅持下，為了能讓孩子們接受更多的教育，全家搬到了較為開明的城鎮Institute，入讀附屬於西弗吉尼亞州立大學的高中。

面對電影上映後，媒體對於往昔工作的追問，凱瑟琳謙遜的說：我們從來都是在團隊中工作，從來不是一個人

凱瑟琳的父親由於不能放棄老家的工作，不得不在120英里的路上往返奔波，就這樣，一家人堅持了數年，4個孩子都讀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學。

14歲時，凱瑟琳已經完成了中學課程。在高中，她得到了西弗吉尼亞州立大學數學教授特納（Angie Turner King）的賞識。彼時，肯招收女性的大學寥寥無幾，更別說黑人女性了。幸運的是，在特納教授的幫助下，凱瑟琳得以以全額獎學金進入傳統黑人大學，西弗吉尼亞州立大學數學系就讀。看到這，遇言姐還是為凱瑟琳感到惋惜，如此天資秉厚，卻只能進入一所專為有色人種設立的學校。

中年時的凱瑟琳，雖然她的膚色不是很深，但真的是黑人來的

面對大學課程，凱瑟琳如魚得水，很快修完了學分還覺得不過癮，年輕的克萊特（W.W. Schiefflin Claytor）教授——美國歷史上第三位獲得數學博士學位的黑人，特地為她開設了一門解析幾何課程。

18歲時，凱瑟琳以一級榮譽獲得數學、法語兩項學位。放置今日，這段故事完全可以寫成「出身寒門，父母務農，15歲上大學，天才少女被施一公招至門下」，絕對是一條刷爆朋友圈的推送。

然而，在30年代，尚處於種族隔離中的美國社會並未給凱瑟琳一個施展天賦的機會。

電影劇照，凱瑟琳在應聘NASA的工作時是一位家庭主婦，育有3名兒女

大學畢業後，苦無出路的凱瑟琳在一所公立黑人學校擔任教師，教授數學、法文與音樂。3年後，21歲的凱瑟琳結婚了，辭去教職的她準備修讀研究生。作為西弗吉尼亞州立大學歷史上第一名進入研究生院的黑人女性，凱瑟琳的學業卻因為隨之而來的懷孕而不得不中途放棄。此後，她作為主婦留守家中，相夫教子。一個天才似乎就要這樣泯然眾人了……

直到，十幾年後，一次家庭聚會重燃了凱瑟琳的數學夢想。

35歲全職媽媽，重返職業之路

1952年，凱瑟琳的親戚告訴她NASA(那時還叫做NACA）的導航部門正在招攬新人，並且對非洲裔開放。無比欣喜的凱瑟琳旋即報名參加，並於次年被安排在NASA蘭利研究中心進行計算工作。此時，昔日的天才少女凱瑟琳已經35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50年代的NASA少有女性職員，更沒有女性從事核心工作

雖然NASA招收黑人職員，然而在機構內部，白人與黑人，男性與女性仍然處於半隔離的狀態。計算被視為女性的工作，工程師才是男人該乾的事。在NASA工作的女性計算員被分成白人和黑人兩組，分駐於建築的東西兩翼。最多的時候，有100多位女性，兩班輪流倒，每一班接著前一班留下的工作不停地計算，直到把最終彈道算出來。她們的工作十分辛苦，拿到的薪水卻比男性要低很多。

作為一部描寫種族歧視+性別歧視雙重困境下的平權片，《隱藏人物》這碗雞湯不煽情，不強硬，恰到好處

在早先的5年中，凱瑟琳和其他黑人女性一起做著人腦計算機的工作，她們被稱作"colored computers"，每天讀取黑匣子中的數據，日復一日。

直到有一天，凱瑟琳被抽調到了全部為白人男性的核心工作區。

在電影中，被調去白人區的凱瑟琳先是被當成保潔大媽，之後又被以謝耳朵（遇言姐就奇怪了，憑啥他老演數學家？）為首的白人男性的各種刁難。吃飯區域被隔開，連咖啡壺都不能共用，如廁時凱瑟琳更是不得不奔跑20分鐘，穿越整個基地去「黑人專用」的衛生間。此外，作為完成了大部分計算工作的核心人員，凱瑟琳的名字甚至不能被列入報告。

電影中，在「男權」的NASA，凱瑟琳備受歧視，左方謝耳朵出場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凱瑟琳憑藉其紮實的幾何學功底脫穎而出，不僅跟上了進度，更指出前人計算中的錯誤。1961年，「自由7號」宇宙飛船成功將美國第一位宇航員艾倫·謝潑德（Alan Shepard）送入太空，飛船的運行軌跡便是由凱瑟琳負責計算的，與電影《隱藏人物》輕鬆、詼諧的氣氛相似，雖然處在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的大環境中，但在NASA工作的黑人女性對工作表現出了高度的職業感。

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到種族歧視，我專註於計算，顧不上這些。我知道種族主義充斥周邊，但我忽略不計。

專註於工作的凱瑟琳

停頓了一會兒後，凱瑟琳又說：

那時，女性必須要表現出堅決和強勢才能爭取到丁點權力。

為了得知最新的計劃變化，凱瑟琳要求出席從沒有女性參加過的機密會議，並得到了宇航員小約翰·格倫的欣賞。在電影中，當格倫指定要「that smart girl」參與計劃時，膚色已經不再重要，凱瑟琳憑藉學識和努力踏出一條史無前例的新途。

電影中，凱瑟琳要求參加碰頭會，上司說：「雖然沒有法律規定，但一般這種會議女性不能參加。」凱瑟琳回答：「法律也沒有規定地球繞著太陽轉。」

只要凱瑟琳說行，我就敢上

1958年，NASA引入了第一台計算機，同時解散了人肉計算部門。這台由IBM製造的龐然大物運行能力不及今日一隻計算器，但足以宣告手動時代的終結。

在電影中，這一幕被賦予了戲劇化的表達。載人飛行器臨近上天，初代計算機的計算結果卻被發現謬誤。千鈞一髮之時，小約翰·格倫篤定宣布：

叫凱瑟琳來驗算，只要她說能行我就敢上。

根據NASA的記載，小約翰·格倫的原話同電影台詞完全一致：Get the girl to check the numbers.If she says the numbers are good，I'm ready to go

格倫航天歸來，舉國歡呼，並受到肯尼迪接見

1962年2月20日，在進入地球軌道航行5個小時後，小約翰·格倫成功降落在凱瑟琳預設的著海點。同一年，金博士發表了著名的演講《我有一個夢想》。又過了兩年，1964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民權法案，宣布種族隔離和歧視為非法。

隨著美國登月計劃的推進，凱瑟琳的計算任務也變得越來越複雜，她被要求計算太空艙繞月軌道。儘管當時電腦已經普遍開始被用於計算，但NASA仍然不放心，他們更願意相信凱瑟琳這台人體電腦。

1969年7月21日，阿姆斯特朗（Armstrong）等人乘坐阿波羅11號登月成功，邁出了著名的「人類的一大步」。那一天凱瑟琳像全美國人一樣坐在電視機前觀看了這一幕。之後，她又主持計算了阿波羅13號的返迴路線。

電影中，凱瑟琳在計算航空軌道

電影中，凱瑟琳和同事們一起在電視上觀看登月成功

在那個年代的NASA，掙扎拼搏的黑人女性並非只有凱瑟琳一人。《隱藏人物》一共展現了3位黑人女性，全部由原型改編。除凱瑟琳外，還有NASA歷史上第一位非裔女性工程師Mary Jackson。為了能與白人一起參加研究生課程，她向法庭提出申請並贏得了訴訟。1958年，Mary Jackson被提升為工程師。

另一名黑人女性，多蘿西?沃恩（Dorothy Vaughan），則在電腦開始投入運用的時代，迅速掌握了編程技巧並組織培訓，成為NASA第一個黑人主管。

直至1986年退休，凱瑟琳還參與了美國的太空梭計劃和火星計劃等幾乎每一個重要的航天項目。然而，提起那個生機勃勃的年代，人們想到的永遠是英雄的宇航員和偉大科學家，許許多多像凱瑟琳一樣的女性很久以來不為人知，一直是「隱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