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林‖《閑人楊德》

楊德一個人過著。

楊德一個人過得很滋潤，很快活。

他苞谷地里的荒草沒膝深，他也懶得除草，他躺在他的黃泥小屋裡，身邊的隨身聽正放著慷慨激昂的秦腔，或者是鬱勃蒼涼的河南地方戲。往往這時候，青紗帳一樣的苞谷地里，熱得像蒸籠，能看見苞谷地上空冒起一縷縷熱氣呢。村子裡的男女不得消停，都在大戰荒草。楊德才不管呢，他睡他的覺。收苞谷的時候，嘿，楊德的苞谷棒子竟然比村子裡其他人的還大呢，楊德嘿嘿的笑著，露出了他那顆鐵皮一樣的假牙。

楊德愛吃肉。吃飯的時候，他端著老缽子碗，碗里的米飯上堆著肥肉膘子，咬一口，肉汁順嘴流。楊德說，吃肉就要這樣吃，我見不得咱村子裡有些人把肉切得跟紙一樣薄，吃著不過癮。旁邊的左鄰右舍只是笑，沒有一個人言傳。

楊德閑著沒事的時候，夏天的中午他睡夠了，手裡拿一節竹棍，竹棍上纏著一節皮繩到處轉悠，他說他拿的是捕蛇鞭。他給我說，我不是閑轉，天熱的大上午，草叢中、樹林里的蛇熱得呆不住，正是捕蛇的好機會。我給你說，黑槽窪半樑上有一條大蛇，有小娃胳膊粗。我踅摸好幾年了，就是沒敢下手。狗日的厲害得很，從山上小樹林飆下來，頭昂的高高的，把兩邊的草、樹木弄的刷刷刷一聲響，一張嘴，怕人的很。他只是捕一些二三斤的小蛇，捕蛇的時候，他先用他的捕蛇鞭將蛇打昏，然後用竹棍把蛇挑進隨身帶的布袋裡，然後把口紮緊。運氣好的時候，有一次竟然捕到了一條兇猛的黑烏梢蛇，有二斤三兩重，五十元一斤，賣了一百多元錢。

捕蛇得來的錢，他上街美美地飽餐一頓。切一盤滷肉，整一瓶劣質白酒，坐在小飯館裡，吱——吱——的品著。我在小鎮的街上好幾次看見他正坐在小飯館裡，看見我，他喊叫我陪他喝幾盅，架不住他的熱情，我喝了一杯，辣得我眼淚流了出來，他哈哈的笑著說，你不行。

楊德有酒癮，今年春上他給從縣公安局退休在家的劉山做壽材打零工，掙了三百多元。劉山付他錢。他說，誰要你的錢，咱倆啥關係么，是這，你到縣上給我弄一大桶二十斤散裝白酒就行了。劉山含笑說，能行么。

有一次，村子裡來鎖子的娘下葬，我們這裡人老了入土時，陰陽先生要用一瓶白酒的。只見陰陽先生擰開酒瓶蓋，繞墓一周，口中念念有詞，將酒洋洋洒洒在墓的周圍。那天楊德也在現場幫忙，來鎖子的娘下葬後，他趁大家不注意，賊一樣悄悄地將陰陽先生擲在草叢中的半瓶酒揣在了懷裡。

楊德多少懂一些牛鬼蛇神，能給人掐科。有一次村子南頭狗剩家那隻金黃色的狐狸狗丟了，狗剩來找楊德，楊德岔開手掌，掐著手指，口中也是念念有詞。臨了，他說，沒事，三天後窩傢伙就自動回來了。狗剩不信，誰知，三天後的黃昏，那隻狗竟然回來了。楊德說，你慫還不信，咋樣？狗剩說，嗯，你還有兩下子。說著給楊德了兩盒美猴煙。

楊德很閑散，整天挎著隨身聽在村裡遊盪。他把隨聲聽的音量放的很大，人還沒到你跟前，老遠就聽見：小倉娃戴枷鎖離了登封小縣........

楊德的老娘是老年痴呆，他的遠嫁鳳凰城的妹子接老娘伺候。楊德有時候手邊攢下錢也過去看看老娘。村裡人說，楊德還有孝心呢。楊德說，誰都有老的時候，有時候想想，我老娘怪可憐的，我弟兄四個大男人，竟讓我妹子照看，想想真是心酸啊。

說這話的時候，楊德的眼睛亮晶晶的。

作者簡介：宋瑞林，陝西洛南高耀人。家居巍巍文顯山下，碧水流長的乾江河畔。歲月消磨，一身疲倦，依然摯愛文學。現為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洛南縣作協會員，散文、隨筆、小說、文學評論等150餘篇文字見於《新華日報》、《陝西工人報》、《咸陽日報》、《商洛日報》、《商洛文化》、《秦嶺文化》、《西部文化》、《丹水》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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