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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陽文藝|小說|朱成碧:曉春

說曉春是個邋遢女人絕對沒幾個人相信,曉春出現在眾人眼前時總是精緻的淺淡妝容,一頭栗色捲髮,細白肌膚,職業性禮貌而又克制的笑容,嗓音甜糯,穿短短窄窄的小裙子和尖尖的細高跟鞋,有小女人的風情也不乏職業女性的幹練。當初,喬木也是被曉春的氣質外表迷住,等兩人好上了,喬木搬到曉春租住的房子開始同居生活後才發現曉春原來是如此不講究的一個女人。

梳妝台上永遠有擦抹過口紅眼影胭脂後廢棄的紙巾,床下是一年四季的各種鞋盒子,床頭有大堆衣服,就那樣皺巴巴的扔在一堆,也分不出洗過或沒洗過,曉春會在前天晚上找出第二天要穿的,噴點水掛起來,早上穿就平整了,而且現在女孩子的服裝都流行皺巴巴的,還故意扭絞出皺皺的效果,所以根本不需要熨燙衣服,男人就不同了,喬木喜歡的襯衣西褲都要筆直挺刮,穿出去才氣派,可是若要指望曉春幫忙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我要替你熨衣服?」曉春頭也不抬,仔細給腳趾甲塗著玫瑰色的丹寇。

喬木氣急:「為什麼你就不能女人味點?」

曉春「嗤」地笑了。

喬木最恨曉春說話前發出的這個短促的嘲笑聲。

「女人味不過是你們男人定義出來好哄女人為你們服務的特質,我才不要上當!」曉春乾脆地說。

喬木對曉春無可奈何,有時他下班回家看見亂糟糟的房間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他不能說曉春,因為曉春有大堆的話等著反駁:「你看見了你為什麼不打掃?你上班我也上班。我又不吃你的。」而且房子還是曉春租的,當然喬木偶爾也給出過一兩次房租,業績好提成拿得多的時候。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曉春不吭聲地就付掉了,這多少讓喬木男人的自尊心有點受挫!

也難怪,喬木工作的保險公司沒底薪,靠業務拿工資,時好時壞,曉春卻是市內最繁華街道一個著名男裝品牌店的店長,工資加上提成,每月收入不菲,經常是令喬木覺得氣餒,偶爾替喬木買回店裡缺碼斷貨的襯衣領帶,就算是打折的價格也是喬木平日不敢問津的。說是同居,其實兩人還是各管各,不過晚上一起躺一張床,曉春早上九點出門後一天都在店裡,要晚上十點才能到家,一個月也就休息一兩天,喬木平時只好和同事在公司附近胡亂對付著點。剛開始喬木還大男人似的發牢騷說什麼找了老婆等於沒找,沒人做飯了,沒人洗衣了,被曉春不冷不熱地噎了兩次就不敢做聲了。

其實看曉春外表真不象個盛氣凌人的女子,也不是特別漂亮,只是打扮得比較時尚罷了,身材單薄,一雙細長入鬢的吊梢眼,卸妝後嘴唇略覺蒼白,尤其是塌鼻樑,顯得溫順乖巧,皮膚白白凈凈,就是小雀斑多,喬木讀過余光中的詩,反而堅定地愛上了曉春塌鼻樑上的幾顆小雀斑,覺得氤氳燈光下的曉春因那幾顆小雀斑點綴有種說不出的嫵媚。

喬木嘆口氣,開始整理房間來,曉春噓噓地吹著未乾的指甲油一邊說「別打掃了,我媽明天上街到我這來,弄的太乾淨她會懷疑的。你把你東西裝到旅行包里放隔壁去,這兩天別過來啊!」

「又來了又來了!」喬木一屁股坐地上,「這月你媽都來好幾回了。」

「我媽關心我嘛!」曉春漫不經心地站起來,她套著喬木的白汗衫當睡衣穿,遮過臀部,光著兩條腿,在喬木眼裡有說不出的性感,雖然曉春不是個豐滿的女人,躺下時,胸部平平,小男生似的纖細身材,可是喬木卻很迷戀她的身體。

「妖精!」喬木總這樣說糾纏著他的曉春,只有在床上,曉春才會表現出對喬木的依戀,她總是要枕著喬木的胳膊才能睡的安穩。

喬木帶曉春出去時朋友們都說曉春配不上喬木,好歹喬木也是正規院校本科畢業,175公分的身高,外表又斯文又健碩,對他好感的女孩子大把,喬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迷上了曉春,還被曉春捏住七寸動彈不得!

曉春甚至不是處女。

兩人第一次後,喬木假裝找衣服,掀開被單查看,曉春躺在邊上「嗤」地笑出來。

「笑什麼?」喬木慌慌張張地問。

「找什麼呢?」曉春洞悉一切似的。

「找煙啊。」喬木臉紅地拿起襯衣,裝模做樣地在口袋裡摸索。

「你不是不抽煙的么?」

喬木語塞。

「放心了,我不是第一次,不用擔心負責。」

曉春懶洋洋的起身,往赤裸的身體上套了件舊T恤。

「你這什麼意思?」喬木臉上掛不住。

「就這意思嘛!」

喬木恨的是曉春如此洞悉男人的內心並直接揭示毫不留情。

也想問曉春的第一次給誰了,被曉春拿話堵住了。當然喬木也不是第一次了,但男人總這樣,希望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都是純潔無暇的。

「把第一次獻給你的女孩子去哪了呢?」曉春質問喬木「早忘得乾乾淨淨了吧!」

喬木回答不出。

「這樣不挺好的么,我不問你的過去,你也別問我的從前。」

好吧,喬木在心裡發著狠說,你一姑娘家難道耗得過我。

有知情好友粗俗地說:「弄大她肚子,看她還神氣不,准逼你娶她。」

喬木有苦難言,因為他發現曉春自己服避孕丸,根本不在乎他用不用套。

相處一年多了,喬木還是拿不住曉春,老處在下風,心裡難免別彆扭扭的。

好的時候也激情澎湃地說咱們結婚吧!

曉春嗯嗯的敷衍著,喬木生氣了說她根本不愛自己。曉春就質問你拿什麼結?

喬木又語塞,氣急敗壞地說曉春嫌貧愛富。

曉春嗤笑著不理他。

有時看著曉春單薄的身子,喬木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拎著她扔出去,可就是咬牙切齒地下不了手。

兩人都沒互見過家長,所以曉春的媽媽來時他就只能被曉春驅逐出去,當然喬木也問過我就這麼見不得人?

曉春說是我見不得人好吧!我高攀了,我這不給你留條後路嘛。

過年過節曉春從不提要喬木陪著回去什麼的,喬木倒不是沒有打算過帶曉春回家,但心裡盤算來盤算去,怎麼也覺得曉春的條件還不能見父母,農村戶口,個子不高,文化程度不高,不漂亮,不賢惠,說起來是個店長經理,可那樣的個體戶服裝店能呆到多少歲,那些服裝店門前招聘啟事都是寫著二十到二十八歲,未婚,曉春已經二十六了,結婚後她能做什麼,沒文化沒背景,甚至沒什麼存款,以後做個小本生意都不行,喬木恨起來也會說曉春沒打算,工作那麼久,喬木掰著指頭替曉春算,十年了,出來十年了,就知道花錢打扮,才存了那兩萬塊,自己辦嫁妝都不夠!

這也是喬木在家聽母親算賬出來的經驗,母親經常算賬給喬木聽,你結婚要幾十萬,我們家出房子,傢具電器由女方出!曉春那點錢,別說傢具電器,大約買點被褥帳子衣服都不夠,曉春不耐煩聽喬木羅嗦說誰說要結婚了!我是不結婚的。

喬木急了,說曉春看不上自己早說!

曉春說我不是看不上你,我是看不上所有男人,我實在想不出結婚對我有什麼好!你們男人娶老婆就是想找個免費的保姆還外帶一份工資貼補家用!結婚了我不但要自己賺生活費還要幫男人生孩子洗衣服侍奉公婆,看男人以及男人家裡所有人臉色,我又不傻,我才不要自己跳火坑!

曉春今天說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平日卸妝後稍顯蒼白的臉此刻漲得通紅,甜糯的嗓音也變的尖利刺耳。

就結婚這個問題兩人爭執過多次,其實喬木知道自己是沒條件結婚的,他只是不忿曉春不在乎自己。憑什麼曉春這麼小瞧自己,難道我堂堂的大學生配不上她?

喬木覺得今天非得把話說清楚!他追著曉春問:「你打算把我金屋藏嬌到什麼時候?」

「等你有金屋藏我的時候。」曉春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就是嫌我沒你掙的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和同事吃飯時多喝了杯啤酒,喬木爆發了,賭氣地提著旅行包甩門出去!

什麼女人嘛,那麼小的個子,敢和身高175公分體重145斤的男人叫板,眼睛還瞪那麼大,幾個黃毛丫頭叫聲經理店長就把她暈糊塗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初中畢業就出來混的鄉下丫頭,還真把那份工作當事業了!想到自己這個保險代理人其實也混得並不比曉春好,喬木又沮喪了,愛情遇見個這麼角色,工作也是這樣上不上下不下的,也許真的該狠心換個工作換個女朋友了!可是一想到曉春晚上的纏綿喬木又嘆息了聲,心裡實在不捨得。

說到底曉春還是個令人眷戀的女人,如果不發彪的話,尤其是兩人單獨在一起時,老愛老聲老氣地拍著自己細細的大腿命令喬木:「過來,我抱抱!」帶著女權主義的調戲,喬木也就乖乖過去佯裝要坐下,又怕壓壞了瘦瘦的胳膊腿,最後總是由喬木抱起曉春,兩人糾纏在一起,曉春那小小單薄的身軀象要鑲嵌進喬木的胸膛樣緊緊地攀附在喬木的身上,而曉春的吻熱烈又纏綿,叫人不由想跟著她就這樣沉淪下去。

喬木提著東西想先到哪個兄弟那去混幾天吧,等曉春的媽回去了再打算,或者趁曉春的媽在來個毛腳女婿上門毛遂自薦,但一想到自己家裡那關也難過就叫人抓狂起來!喬木的媽打了幾次電話叫喬木回縣城相親,說老朋友家的女兒,生得是又端莊又穩重,家裡經濟條件也好,父親自己開了個木材加工廠,一個獨生女,就等著女婿上門接管家業,喬木是不屑靠丈人來提攜自己的事業的,可是既然母親都催促了好幾次了,曉春的媽媽又不知道要住幾天就回去一趟吧!

喬木是縣城人,父母都是有工作的,條件雖一般,可因為喬木生得相貌堂堂,喬媽媽自然對兒子的婚姻抱很大奢望,總覺得憑自己兒子的長相就算是配縣長的千金也不為過,好在喬木出了家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否則喬木懷疑自己早被媽媽貼上標籤待價而沽了。

喬木回到家裡喬媽媽是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摩挲著喬木身上,問過得怎麼樣了,罵公司領導沒眼光,又誇老朋友的閨女,一個多好的孩子,也是眼光高,耽誤了,和喬木同歲27,不過要是看了你准沒什麼可挑剔的,你去見見就知道了,喬媽媽說個沒完,喬木敷衍了兩句,躲進廁所給曉春打電話:「你媽走了沒?」

「還沒呢。」是曉春矜持的外交口令,這意味著曉春是上班或者她媽在身邊側著耳朵偷聽。

「多久走啊?」

「不知道呢!」曉春客氣地說:「暫時還沒定。」

「我回家了,」喬木不喜歡曉春的外交措詞,一生氣就說開了:「我媽叫我回家相親。」

「這樣啊。」曉春的語氣仍未聽出不快。

「是啊,我媽老朋友的女兒了,和我同歲,長得挺漂亮的,家裡開木材加工廠,在找接班人呢!」喬木為了氣曉春故意什麼都說出來。

「嗯,你看我還忙著呢,這樣吧,事情定下來我們再電話聯繫好嗎?」曉春的語氣好像變了:「就這樣吧!」

「噠」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曉春我想你。」喬木對著盲音軟弱無力地傾訴了一句,明知道曉春聽不見也因為曉春聽不見才說出口來。

接下去的兩天里喬木和木材加工廠的千金見了一兩次,確實是不錯的姑娘,體健貌端的,有長輩們都喜歡的旺夫益子的圓潤臉龐和身段,飽滿的胸部讓喬木看得有點心猿意馬起來,想起曉春那小小的少女般初萌芽的雙乳難免有點遺憾。也許是對姑娘略有的好感,也許是和曉春拗勁,喬木比預期多住了兩日,喬媽媽樂呵呵的,到處宣揚自己的兒子就要有家木材加工廠了,弄的喬木臉都掛不住了。

曉春一直沒打電話來,喬木也不打,這次非得弄贏不可,想起好友的叮囑,喬木也覺得該整整曉春那傲慢的脾性了,如果曉春真的不在乎自己怎麼辦,有時想到這喬木總有點慌張的感覺,難道真的要娶那個加工廠的姑娘,尤其是夜裡,喬木覺得自己懷抱空空十分不習慣,他總在驚醒中回味起曉春在自己懷裡那溫暖真實的感覺。

住幾天喬木終於膩了,覺得給曉春的教訓也夠了,再加上體健貌端的姑娘寡言罕語,有著縣城姑娘的小家子氣,和出道十年修鍊成精的曉春根本是不能比的。喬木曾經路過曉春上班的服裝店,那氣派把喬木嚇住了,透過玻璃門看見曉春板著臉訓斥一個比她年輕不了兩歲的女員工,連喬木看著都覺不忍。女孩子比曉春高一個頭,但被曉春訓得頭貼到了胸口,訓斥完了曉春馬上一臉燦爛地微笑迎接顧客,看得喬木是目瞪口呆,都不知道曉春的臉色是可以變得這麼快的。晚上回家喬木勸曉春彆強出頭,和員工關係也要處好,曉春不置可否的用鼻子唔了聲。

曉春還是沒電話來,喬木忍不住先給曉春打電話了,想炫耀下示威下,也想試探下,當然還是要找個借口的,喬木想,就假裝問曉春有沒有看到自己的什麼資料吧!

電話接通了,「喂」是曉春囔囔的聲音,好像感冒了。

喬木把準備好的借口都忘記了:「曉春,你感冒了?」

「沒呢。」

還是不對,「曉春你怎麼了,好像哭了?是不是你媽媽逼你回去嫁人啊?」

「嗯,」曉春不肯多說話。

急得喬木恨不得馬上回到曉春身邊問個究竟,「怎麼了曉春,工作出差錯了?」

曉春在那邊哇的哭了,「她們合夥欺負我,東西掉了栽贓到我頭上,我被解僱了喬木。」電話里傳來曉春抑制不住地啜泣聲。

「媽的,你在那干多久了,這都不信任你,你那是什麼狗屁老闆!」喬木氣得就破口大罵起來!

曉春嚶嚶的啜泣聲令喬木心疼得要死,「你等著,我馬上回去。」

「還有,喬木,」曉春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過來:「喬木,我懷孕了!」

「啊!」喬木呆了呆,沒反應過來:「你不是一直在服藥么?」

「有幾天忘記了。」曉春嗚咽著。

「我好害怕啊,喬木。」從來不示弱的曉春今天無助又凄慘:「我害怕進醫院,喬木,我怕疼,你陪我去拿掉孩子吧!」

「你在家好好休息啊曉春,等著我!」喬木有點聲嘶力竭地安慰曉春,「別怕寶貝,我下午就到家,我會照顧你的!」喬木向自己保證也向曉春保證著,他在忙亂中想著孩子可以生下來嘛,這可是一個向母親攤牌的好機會!去他的木材加工廠!去他的男子漢自尊心!喬木此刻早把朋友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只想飛到曉春身邊,把她小小的單薄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裡疼愛一輩子,他才不管以後生活中誰佔上風呢!

作者簡介:朱成碧,女,原名陳瑤。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郴州市作家協會會員,桂陽縣詩歌協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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