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是一部終極意義上的黑幫電影，也是我2018年頭號期待

文 | 盛昊陽

工運領袖吉米·霍法的相關故事不是第一次被搬上銀幕，傑克·尼科爾森早在1992年就扮演過這個毀譽參半的傳奇人物。

就名氣而言，霍法是威震黑白兩道的美國最大工會組織主席，謀殺者弗蘭克·希蘭只是因死前承認罪行才為世人所知的無名小卒，其生平經歷更是無法相較——斯科塞斯卻反其道而行之，把後者作為第一主角，片名因而叫做《愛爾蘭人》，而非《工會大佬之死》（The Assassination of Jimmy Hoffa by the Irishman Frank Sheeran）。

《愛爾蘭人》

儘管早先在戛納售出天價國際版權，這部投資1億美元的巨制並不被好萊塢看好，相反卻無情指出缺少小李子加盟的斯科塞斯根本無力回本（意味著至少2.5億美金的全球票房），項目因此蹉跎七年之久。

只有財大氣粗，意欲在好萊塢發行「窗口」體系強插一腳的Netflix才砸得起這筆錢。斯科塞斯寧可向Netflix屈服，也要找回自《賭城風雲》以來25年未聚首的德尼羅和喬·佩西，外加一個他死磕了30年仍無交集的阿爾·帕西諾，湊齊夢幻陣容挑戰10年不曾碰觸的黑幫題材，講述的究竟是他如何執念的人物和主題？

《愛爾蘭人》的主要演員大多是斯科塞斯的老搭檔，彼此之間也都是合作多次的熟人，德尼羅與如今已半隱退的喬·佩西搭檔過六次，和哈維·凱特爾是第八次共演，與帕西諾曾合作三次，一次是劇情錯開的父子，一次是惺惺相惜的對手，還有一次是生死相依的拍檔，這一次，他們演的是兇手和被害者。

把阿爾·帕西諾和羅伯特·德尼羅放在一部片中，最愚蠢的導演也知道觀眾到底想看什麼，這兩個人物的關係自然別有隱情。

吉米·霍法和弗蘭克·希蘭交情甚篤，兩人一起籌划了多起處決工會叛徒和暗殺對立工會組織成員的行動。切莫看到國際卡車司機兄弟會主席的頭銜，就以為吉米·霍法是什麼為民請願不畏強暴的民權英雄，他善於與資方談判不假，同時也與各地黑手黨有密切來往，因侵吞工會養老金在1967年被判刑13年，後由尼克松總統減刑，代價是讓出工會主席職位。

1975年莫名失蹤，又成為一樁懸案，弗蘭克·希蘭雖然在死前告知媒體自己殺死霍法，但年代久遠，他供詞中稱霍法在底特律的一所房子中被害，經過DNA檢測，房中的血跡與霍法無關。

就是這樣一樁疑案，官方從未蓋棺定論。《愛爾蘭人》改編自Charles Brandt的紀實文學《我聽說你給房子刷漆》（I Heard you Paint Houses），也是這本書堅稱弗蘭克·希蘭為兇手。

書名那句台詞源於吉米·霍法與弗蘭克·希蘭初次見面時對他說的話語，「刷漆」暗指職業殺手作案時濺在牆壁和地板上的血液，霹靂手段的霍法清楚知道希蘭的私下勾當，事實上，介紹希蘭給霍法認識的，正是故事中的另一位關鍵人物，布法利諾家族的掌權人拉塞爾·布法利諾。

小說封面

雖說是規模幾千倍於傳統黑幫的工會組織，吉米·霍法統轄下的國際卡車司機兄弟會與黑幫實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同樣，希蘭表面上是卡車司機兄弟會的高層，私底下照樣在干著他職業殺手的買賣。

霍法之於希蘭，亦師亦友，兩人的關係其實很似傑西·詹姆斯和羅伯特·福特。但比起後兩人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恨交織，腐味十足的傾慕與嫉恨，希蘭多年後談及殺人原因，僅僅表示：「他是我的好友，但生意就是生意」，一句話掐死所有遐想。

從角色塑造的角度來說，吉米·霍法這樣生平事迹豐富又極具領袖氣質的人物，必然是一般黑幫片鍾愛的主角。但在斯科塞斯這裡，拿「叛徒」當主角是有先例的，90年的《好傢夥》將德尼羅排在海報中間，核心主角實際上是雷·利奧塔飾演的亨利·希爾。

《好傢夥》

亨利·希爾此人，是盧凱塞家族的御用殺手，據說與24樁命案有關，他在走投無路之時向FBI投誠，作為污點證人指控了昔日好友詹姆斯·布克，雖然晚景潦倒，卻居然保住了自己和家人，69歲才死於心臟病，這與弗蘭克·希蘭的經歷何其相似。

背叛霍法的弗蘭克·希蘭不止活到83歲，他的外號還恰好叫做「愛爾蘭人」。

《教父》三部曲為義大利黑手黨家族打造了完整的系譜，而斯科塞斯自《好傢夥》起，也一樣在為愛爾蘭黑幫構建類似的史傳。既為系譜，則至少要涵蓋角色的身世構成和倫理構成：《好傢夥》里的亨利和吉米都有愛爾蘭血統，《紐約黑幫》自不必說，《無間道風雲》雖為翻拍，也特意把背景設置在波士頓的愛爾蘭黑幫與警局的爭鬥中，更給黑幫老大卡斯特羅加了不少戲份。

《無間道風雲》

倫理構成的要素更為複雜，牽涉到道德標準和情感關係，這幾部電影中，只有《紐約黑幫》的主題堪稱正朔，余皆如同夢幻空花，無論立場為何，個人努力最後都化為泡影，「叛徒」縱然能全身而退，也都親手毀滅了自己看重的一切。

《愛爾蘭人》剛開始拍攝，斯科塞斯已經透露本片以追憶為主，重點依然是個人不得不為之的選擇，身處系譜之中的個人與身份、環境或體制能否決裂，和他前幾部黑幫電影中的主角命運一樣，答案不言而喻。

《愛爾蘭人》極有可能就是斯科塞斯拍攝的最後一部黑幫題材電影了，以《愛爾蘭人》為名完成了一個漫長的輪迴，從愛爾蘭「叛徒」開始，仍以愛爾蘭「叛徒」收尾，青春年少時的喋血街頭都化作如今的「白頭宮女話當年」，而這部跨越三十年的黑幫系譜也終於可以畫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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