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廣義 金黃的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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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7-09-02 06版副刊 記者 黑龍江日報
早年家鄉屬於那種自給自足的農村經濟,生活所需的各種農作物都是生產隊集體耕種。地多連成片,每年可以調茬輪種,有利植物生長發育和保持土壤肥力,「旱谷澇豆」,穀子大多種在崗地,它耐乾旱、耐瘠薄,不一定植根在沃土就能生長並結出營養豐富的食物,給人提供可口的糧食——小米,給牲畜提供可心的飼料——穀草。當然,傳統的種植收穫和加工過程充滿著汗水、艱辛,也伴著收穫的喜悅。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播種是在「穀雨」之後,選擇優良種子,多是從前一年穗長穗粗穗壯且籽粒飽滿、色澤豐潤的谷穗中挑選的。冬凍春化的原野上,整地完畢並施放農家肥的壟上,前有馬拉耲耙將壟台沿縱向開出小豁口,中間有人手抱著「點葫蘆」,將種子連續播撒,再有拉杆將鬆土填回蓋住種子,後面有人用穿著厚鞋的雙腳將浮土踩實——「踩硌子」。過幾天還要「壓苗」一次,在地下吸收土壤水分的種子發芽會把土頂起,蒙土鬆動,剛發芽的種子可能會風乾,需要再踩一遍,也叫「溜硌子」,這也有利於嫩苗紮根堅實。
綠尖在檯面上破土,一趟趟希望嶄露頭角,待密密麻麻的小苗出齊後會有雜草混生,需間苗、要除草,能出大力流大汗的男人在前面將鋤頭殺進地里使勁鏟(摟),將壟幫上的雜草連根剷除並鬆動土表,靈巧的女人則在後面一手揮動扒鋤子砍,另一隻徒手薅,除去苗趟子里的雜草,並把原來較擁擠的苗眼間成合理密度。幾天後苗更大些,再沿著壟溝走,尋找並剔除苗間雜存的個別野草。
經三鏟三耥,「大暑」前後,穀子開始抽穗,穗上也開花,只是在夜裡或凌晨,一個谷穗上要開出成百上千個小小花朵,也意味著能結出成百上千顆穀粒,穗上的穀粒呈一小堆一小堆的樣子集合分布。隨後谷穗發育得更長更粗,長到一拃半,粗過大拇指,慢慢就會把谷稈的脖子壓彎,甚至連腰都傾斜,按壟的方向,再加風向和日照的影響,一片地里谷穗彎的方向大致都朝一個方位,穀子的高度差不多是過人腰到胸部的位置。隨著秋的深入,籽粒逐漸成熟,穀草由綠到綠中帶黃,再到黃綠,再綠黃,谷穗則基本全黃,穀粒黃中略帶光澤,放眼望田野,片片金黃色。
所有收割中,穀子最累人,谷稈密植,谷根結實,「刀吃猛草」,收割人必須甩開膀子使足力氣,下手要狠,動作要快,常常是一人拿三根壟,雙腿騎中壟,雙手夠兩邊的壟,用左手收攏住一把穀子,用右手飛刀,使勁由前向後割,一刀一把,從右至中到左,割下的穀子先放在左腳面上,順勢往前帶,幾個回合,湊夠一捆,再割小把谷禾,谷頭一扭再向後一折,谷稈分成兩股,用它們做「腰」將割下的谷匹子捆住系好。捆好的穀子放身後,直直腰,挺挺胸,還要趕緊割呀,「呸呸」地往手心上吐點唾沫,好握緊刀把。從地這頭割到那頭,轉回身,逆著來時割的方向,將捆捆穀子收集起來碼成小垛,便於集中用車往回拉,也防止下雨全部淋濕,回頭碼垛的時候也是換種勞動方式順便伸腰休息,然後稍作調整再磨磨鐮刀。
碼垛後在地里放幾天,也為繼續風乾,再用馬車拉到場院碼成大垛。秋後打場,將谷捆依次打開,在場院上鋪成大圓圈,磙子主要滾壓外層有谷穗的那側,待穀粒都抖落後,再將谷稈(穀草)捆好重新碼垛。打下的穀粒收起存放,待到微風起,借力好揚場,穀子相對較輕,揚場時不用撅得太高,除去秕毛碎屑後的穀粒黃澄澄金燦燦,伴著喜人的光輝裝袋入倉。
「石頭山、旮旯峪,走一天出不去」,說的是碾子。這種石頭用具,上有直徑半米多的園柱型碾砣子,下面是承載它的直徑近兩米的大碾盤,碾砣兩端嵌有木軸,四周再框以碾架,碾架里端有大孔套在碾盤正中的立柱上,外端延伸出橫杆,作為人工推碾的手柄或綁牲口的套桿。
將碾後混有谷糠的小米收起,放進木製扇車裡分選,扇車通常稱為「扇車子」,是由落地的四條支腿和邊框架子、外殼、內風扇及手搖柄、進料口和調節板、出米口和出糠口組成的分選糧食的用具。實際上就是一種前面裝有大漏斗的手搖木風扇,用人工搖動裝有幾個扇片的輪軸手柄,吹出風來,裝進漏斗混有糠皮的小米往下落時,較輕的谷糠皮吹到稍遠的一個收集口袋裡,谷糠是豬和雞等的上好飼料。飽滿較沉的小米直接由出米口落到下面的袋子或木器里。
小米營養豐富,是古老的傳統民族食糧,常用做法是撈乾飯和熬稀粥。撈乾飯是先將小米置於鍋內水煮,半生不熟時用笊籬撈出(看似平常的動作里包含講究,笊籬的起落速度和力度決定著撈出小米中水分含量,往往就決定最後米飯的口感),漏去湯汁後放入盆中,再重回清水鍋內,放在鍋叉子上,蓋上鍋蓋,燒火加熱,用水汽燜蒸,香氣從鍋蓋縫隙溢出,隨熱氣氤氳盤升,裊裊繞樑,起鍋後,一盆香噴噴、肉頭頭的小米乾飯呈現眼前。取小園內生長的大葉生菜,放上米飯,再配上小蔥、土豆泥、雞蛋醬,包裹起來,送入口中,邊在院內散步邊咀嚼。撈出干米後的半清湯,用來燉菜,夏季里是土豆燉豆角,或鯰魚燉茄子,冬季則是燜燉秋天晒乾的土豆片和茄子皮,好一幅舌尖上的農家樂。用小米熬出稀粥,或熬出濃濃的米湯,表面凝聚一層油汪汪的米脂膜,粥或米湯用來餵養嬰兒,也是體弱或正常人的飲食,若再加以紅糖和雞蛋,則是婦女坐月子的保健食品,營養全面、易於吸收、不傷脾胃。
在家鄉做豆汁兒是小米兒的另一飲食方法,名曰「豆汁兒」(酸汁),實則是「小米汁」,先將小米用水泡上兩天,然後連水一同用小磨磨碎成流體狀態,放在鍋台後或炕頭上受熱發酵,再倒入鍋里煮開,加糖、冷卻,酸甜可口,潤喉開胃。只是納悶,明明用的是小米做成,為啥管它叫「豆汁兒」,就是現在我也不知,想著也許是借名?據說用綠豆做成的「豆汁」是滿族的傳統小吃,也許是學了滿人,進行工藝改良的同時也把原料由綠豆改成了小米。這種夏令飲品,不知當今是否還有人喝,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是伴我度過童年的。
把小米粒灌入布袋,給小孩做枕頭,睡著涼爽不上火,還有所謂的「睡腦袋」功效,能給小孩睡出好看的腦型。
穀草是好東西,屬於上等馬飼料,「寸草鍘三刀,馬吃更上膘」。穀草還用來編織,做帘子、草把,夏季乾爽透氣,冬季保溫防凍,農家用穀草擰雞窩,賣糖葫蘆的生意人用它做插把,成了一個插滿冰糖葫蘆的穀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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