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條——民國的黑歷史
刺客信條——民國的黑歷史
本人少讀國史，五歲開始通讀少兒版的《上下五千年》，到如今已過而立，對歷史仍然痴心不改，真是「歷史若只如初見」，在澳洲這片閑散之邦，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治史讀書，這點自以為是的學問也算更有長進，有事無事也同這裡的年輕華人談談歷史故事，讓他們對曾經的過往有些更為的認識，對那些約定俗成教科書的僵化的東西，抱定更為客觀的角度來審視。
晚清民國史，歷來都是我頗為熱衷和稱道的。中國古代史可謂千年不變，雖然打打殺殺改朝換代，弒君殺父有如宰雞烹牛，但是社會制度和社會思潮可謂鐵板一塊，少有變化（當然不可能不變，社會歷史總是在不斷發展的，只不過前進的特別緩慢而已）。但是步入晚晴，國門洞開，西方的思想和現代化隨著船堅炮利迅速吹遍大江南北，中國社會就像坐上了過山車，從之前的千年不變變成了十年一變，甚至是一年一變，中國近代史，就是一步中國從中世紀急遽蛻變現為代化的歷史，按照初中政治課上宣稱的那樣，中國只用了上百年的時間就從封建社會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之巨幅跳動真如一條騰飛之龍，真是民如其魂啊。晚清民國就是狄更斯筆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如果把民國看成一部大餐，餐廳中各種細節都可以成為令人眼花繚亂的稱頌對象，而刺客歷史卻是另一大亮點，異彩紛呈，令人稱道不已，在中國歷史上，也許只有產生了荊軻、要離、聶政、專諸戰國時代可以與之媲美了。短短几十年，死於刺客手上的紅人就不下百人，簡直比筆下金庸的武俠世界還令人浮想聯翩啊。大概戰國和民國時代都屬於劃時代的亂世，社會意識形態處於高度急速的轉型期，所以理性主義者雲集輩出，燦若群星的大師就是證明。戰國和民國時代是我國唯二的大師大爆發時代，而大師本來都是理想主義者，刺客也或許秉承著這些理想主義，以另外的手段來詮釋心中的追求吧。二者的區別，就在於捍衛理想的場所，一個在於書香之內，一個卻在江湖之外耳。
既然田野論史，又非為了出版發行，所以田野想哪說哪，隨心所欲，並不太側重主題。今年年初好萊塢根據成名遊戲改編一部商業電影《刺客信條》，正好作為本文的題目。《刺客信條》以西班牙於1492年完成的復國戰爭為背景，圍繞格拉納達穆斯林和天主教刺客集團互相暗殺的故事展開，在此多說一句，電影的歷史人物完全是遊戲歷史，1492年，無論是電影中天主教的聖殿騎士團還是穆斯林的山中老人派都已不復存在了。聖殿騎士在一個世紀之前被法皇逮捕下令解散，據說是為了他們積攢的巨額財富；而穆斯林的山中老人派更扯，兩三百年前就被西征的蒙古軍在巴格達屠城時順帶連根拔起了。不過《刺客信條》這個名字起得真好，作為刺客，必然要有為了理想和同門，抱定必死的信念。
出現刺客的一方，往往是弱小的政治勢力的無奈之舉，晚晴時代，革命黨就是此刻的大本營，各種革命元老都有著刺客背景，並且尤為奇怪的是，這些革命黨的刺客一個個都是年輕有為，相貌異常俊美的帥哥，比如徐錫麟、汪精衛、林覺民、彭家珍等，完全有照片留存為證。恐怕當時革命黨肇始，海外籌款是第一要務，所以只有帥哥才能完成這樣的使命吧，並且革命黨多為廣東福建之輩，基因決定，當然沒的說。這些早期的刺客，心中真的充滿了對祖國的熱愛和對民族的熱忱，無論是「驅逐韃虜」也好，還是共和自由也罷，即使手段再殘忍，也不要太過苛責。只不過他們刺殺的晚清官員，大多是革新派，比如端方、恩銘和五大臣等，按照他們的說法，刺殺清廷的好官，就會讓清廷更為腐朽，更為腐敗，革命才更會成功。從1901年辛丑之後，到1921年清帝退位，爆炸和暗殺的炮火從兩廣傳到京城，就連袁世凱都險些遭難，刺殺的手段不斷升級，真的令人防不勝防。在此，我不禁要問一下大家，如果你是革命黨的刺客，你是選擇刺殺守舊派昏官，還是革新派好官呢？也許這就是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者的不同吧。清廷好官的接連喋血，確實簡介的讓朝中的保守派做大做強，以至於慈禧之後的新政成為了皇族內閣，寒了天下漢人的心，武昌起義，本是一群烏合之眾，卻振臂一呼，天下景從，這都是朝廷離心離德的表現。
民國時代的暗殺，更是五花八門，窮盡辦法，幾乎無所不包，刺客主要成了派系鬥爭中互相傾軋的工具，一言不合，拔槍相向，恐怕民國的政客是最為提心弔膽的，既要擔心辦砸了差事會不會被民眾毆打（如曹汝霖等），又要有擔心國會和報社連篇累牘的彈劾謾罵，還有擔心會不會被女秘書和男知音一槍崩了。民國第二年，就爆發了宋教仁遇刺案，至今都是史學謎團，過不了幾年，這個下令殺人的國務總理趙秉鈞，也同樣被他人如法炮製，腦袋中槍，真是天理循環，無往而不利也。北洋政府明槍難躲，南方的國民黨也是暗箭難防，蔣介石直接在醫院裡刺殺元老陶成章，可見要成為領導人，都要有一顆殺人不眨眼的穩准狠！等到北伐成功，國民黨江山得坐，刺客反而愈演愈烈，今天右派殺左派，明天部下弒長官，今年屁民刺要員，明年政府斃作家，真是亂鬨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國民黨一夜之間，以彭湃為首的親共的五大元老，都殞命上海霞飛路家中，一時間風聲鶴唳，大家紛紛道路以目；國共內戰時期，不也有很多知識分子都死於暗殺嗎，比如聞一多之輩，刺客已經上升為一種國家戰略資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們根正苗紅的共產黨內部，也有一批刺客聯盟，周總理就是刺客隊長，在他手下殺死的叛徒，也是雷厲風行，血流成河。周氏化名伍豪，顧順章一家的滅門血案，向忠發一家的血海深仇，都直接下令於他，由此可見，就在那個亂世，法律不通，人心不古，槍杆子真能出政權啊；而在抗日時期，暗殺就是家常便飯，無論軍統還是中統，或者共統和日統，四方勢力不僅在檯面上開兵見仗，私下裡的刺客更是互相較力，上演了一幕幕燭影斧聲，讓每一個熱血青年都是眼紅心跳，那樣的時代，亂世之官不如尋常百姓啊。
提到刺客信條，都繞不開一個汪精衛這個人。汪精衛是革命黨要員，孫先生邊的大紅人，遠比蔣介石要牛X得多。早年懷著一個極度熱忱的理想，要為國奮鬥，犧牲性命，頗有耶穌基督的風範。同好友來到北京刺殺攝政王，只可惜事有不逮，被下獄，汪精衛毫不畏懼，留下了「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豪言壯語，這首詩真的可以和荊軻的「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頡頏，是刺客詩中的扛鼎之作。這凌遲之死的罪過卻因清朝滅亡成了從龍之功，受到全國人民的愛戴，要是汪精衛沒有後來的大錯，他絕對可以進入先賢祠了。
汪精衛這個人，早年如此愛國，最後怎麼能作漢奸呢？我認為，他最初的初衷應該是不想的，或者他也是被日本「大東亞共榮」的口號矇騙，也懷著一顆同老蔣爭雄的心。國民黨第一把交椅，說什麼都是他的，但是他歷次鬥爭都失敗下野，一介書生真的不如手握重兵的武夫。1935年，他和蔣介石重歸就好，在南京召開黨代會，按照傳統，全體官員要在眾記者面前合影留念。一名懷著抗日救國的青年，化妝成照相記者，混入人群之中，想要刺殺消極抗戰的蔣介石，可老蔣是真命天子，那天右眼皮一直跳，總感覺有大事發生，坐在屋子裡就是不出，汪精衛幾次邀請，老蔣一動不動，最後讓汪精衛坐主席台合影。汪精衛大喜，心說自己長年覬覦的龍椅，今天終於可以坐坐過癮了，沒想到那名記者殺手當仁不讓，對著主席台連開三槍，汪精衛臉頰和脊柱紛紛中彈，要不是張學良一腳踢飛了手槍，就不會出現後來的汪偽政權了。當時陳璧君等都認為蔣介石指使的，這也讓汪蔣之間的矛盾終不可調和，後來汪精衛走上漢奸道路，也許都是被這個錯誤的殺手傷透了心吧。後來汪精衛又遭遇了多次襲擊，戴笠組織了八大金剛，直接都跑到汪精衛的公館公開殺人，要不是汪精衛命大，真的就被打成了篩子。但是逃過多次暗殺的汪精衛，最後還是死於毒殺。1944年汪精衛回到上海，密電廣州的陳璧君，被軍統破譯，汪精衛死於醫生的玻璃粉，一代悲情梟雄毒發身亡。汪精衛成名於刺客，屢次險被刺客所殺，最後又誤於刺客，也許這就是天道的命運吧，世人真的很難猜透。
民國時期的女刺客，也是觸目驚心的。民國第一女刺客施劍翹，是成功刺殺大軍閥孫傳芳的戰神美女人物。當年直奉戰爭之時，孫傳芳在戰場上斬首了施劍翹的父親，這個小美女毀家紓難，十年磨一劍，先後讓弟弟和丈夫去殺孫傳芳，兩個鬚眉男兒都望而卻步，最後巾幗不讓鬚眉，父親死後十年的1935年，已經徹底吃齋念佛的孫傳芳到天津居士林上香，被施劍翹一槍打中太陽穴。這位美女刺客哈哈大笑，自首歸案，這段公案成為了全國人民的談資，一群熱血青年上街遊行，要求輕判施劍翹，這個美女刺客只坐了7個月的牢就被放了出來，要想當刺客，除了盤兒靚，殺的人也要是響噹噹的；而另一位美女鄭平茹就沒那麼幸運了，她用盡色相刺殺漢奸卻功敗垂成，陪了身體又折命，據說因為她太過美貌，行刑的青年軍官都不忍下手，以至於電影界都拍了《色戒》來紀念她。
這就是那個最好的時代，也是那個最壞的時代。刺客是民國一道與眾不同的風景線，也是在江湖之中可歌可泣的風魔歷史。只可惜被掩藏的久了，被風吹起，還是帶了一層掐死你的溫柔。
————2017年9月5日晨於澳洲清雅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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