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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精神

全文約9400字,閱讀時長約30分鐘。

[摘要]崇文書局創辦於清同治六年(1867年)的湖北武昌,是在中國出版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出版重鎮。概括起來,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精神,集中體現在三個方面:選題策划上的守正出新,編輯校勘上的精益求精,刻版印刷上的精雕細琢。

[關鍵詞]崇文書局湖北官書局工匠精神出版史

清同治六年(1867年)十月十五日,[1]湖北官書局——崇文書局在武昌建立。從此,直到1937年抗戰爆發,崇文書局開始了自己在荊楚大地上長達70年的傳奇。

在晚清眾多的官書局之中,崇文書局以創辦時間早、存世時間長、刻印書籍多、參與合刻《二十四史》而名聞全國,同時也在中國出版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時至今日,崇文書局已經是湖北出版業的金字招牌,被一代又一代湖北出版人仰望;而崇文書局史上留下來的工匠精神,更值得今天的湖北出版人繼承和發揚。

概括起來,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精神,集中體現在三個方面:選題策划上的守正出新,編輯校勘上的精益求精,刻版印刷上的精雕細琢。

選題策劃:守正出新

和一般出版機構的建立不大一樣的是,崇文書局等晚清官書局是肩負著重任而誕生的。

崇文書局的第一個重任,就是從大處著眼,力圖挽回大亂之後的世道人心。

同光年間,面對風起雲湧的太平天國、捻軍、西北回民和雲南回民等四次大規模起義,面對大半個中國幾近糜爛的混亂局面,大清朝廷特別是以曾國藩為首的中興將帥們,首先是在軍事上全力鎮壓,次第蕩平,然後在政治上跟隨軍事進展,攻佔一城一地,即迅速設官分職,重建行政管理體系,甚至在經濟上也採取多種手段,全力扭轉戰爭所帶來的經濟凋蔽。

然而,皇帝和中興將帥們也逐步開始意識到:一場起義容易撲滅,一座城池容易攻佔,一個省府容易治理,甚至連經濟凋蔽也容易扭轉,但這些農民起義本身卻很難避免;而要從根本上防止農民起義「春風吹又生」,光有軍事、政治、經濟手段還遠遠不夠,還必須輔之以文化的手段。用曾國藩的話說,就是「正人心」「維世道」。

中興將帥們希望,通過書局的大量設立,通過傳統文化典籍的廣泛刊刻,能夠對社會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從而挽回世道人心,避免有人再度鋌而走險。

崇文書局的另一個重任,就是從短期來看,迅速填補太平天國運動所造成的傳統文化典籍毀滅與空白。

這種毀滅與空白,在當時遭受兵燹的省份中,處處可見,非常普遍。廣西「人士流離,舊書悉毀,舊刊片板無存」,[2]浙江「浙省自遭兵燹,從前尊經閣、文淵閣所存書籍,均多毀失。士大夫家藏舊本,連年轉徙,亦成烏有」,[3]南京「兩岸房屋十毀五六,存者亦止牆壁耳。文德橋面僅存一線,文廟東偏尚有三四間壁立,余則片瓦無完者」,[4]整個江蘇省「江、蘇、松、常、鎮、揚諸府,向稱人文極盛之地,學校中舊藏書籍,蕩然無存,藩署舊有恭刊欽定經史諸書,版片亦均毀失。民間藏書之家,卷帙悉成灰燼。」[5]

而受到戰爭影響最大、情況最為嚴重的,還是曾經三次陷於戰火的湖北首府所在地武昌:「三次失陷,遭亂最深,士族藏書散亡殆盡,各處書板全毀,坊肆無從購求」。[6]可見,當時的武昌,官府、學校、書肆、民間所有藏書,無一倖免,以至造成了讀書之人竟然無書可讀的局面。

崇文書局,正是肩負著上述兩個重任,應運而生的。

這兩個重任也決定了崇文書局建立之後的選題策劃方向。當然,清朝建立的崇文書局,還沒有今天我們選題策劃的概念,但書局要刻什麼書、先刻什麼書、不刻什麼書,書局的主持者如李瀚章、胡鳳丹、黃嗣艾等,肯定是早有定見並且一以貫之的,那就是「守正出新」。

首先是「守正」,即崇文書局刻書,以經、史、子、集等四部為主。從整體來看,崇文書局出版的382種圖書中,經部有50種,史部有54種,子部有98種,集部有82種,[7]佔比達74%。

在崇文書局建立的第二年即同治七年,即首先開刻《四書》《十三經》《欽定七經》《御批通鑒輯覽》《說文文選》《資治通鑒》《百子全書》《正覺樓叢刊》等28種圖書。

同治八年,崇文書局更與金陵書局、蘇州書局、浙江書局、淮南書局等一起,參與了合刻二十四史的出版盛事。崇文書局在合刻中所承擔的任務,是新舊《五代史》《明史》等3種,共556卷。就品種而言,排在並列第二位,從卷帙而言,排在第三位。

崇文書局刊刻的新《五代史》,採用毛氏汲古閣本為底本,舊《五代史》《明史》則採用武英殿本。此次合刻結束之後,版本學上有名的《二十四史》「五局本」由此形成,崇文書局也由此名聞全國,躋身全國「五大官書局」之列,「因此而立於不朽之域」。[8]

此後每年,崇文書局都會有數種或數十種經史子集類書籍問世,很好地履行了書局創辦者們賦予的使命。

其次是「出新」,即崇文書局在刊刻經、史、子、集書籍的基礎上,還在多個方面有所創新,形成了自己的出版特色。

第一個「出新」,是子部刻書成為崇文書局最大特色,所刻諸子之書位居各官書局之首,「為他局所不及」。[9]包括儒家22種、道家15種、兵家10種、法家6種、農家1種、術數2種、雜家28種、小說家13種,[10]合計有近二百種子書和三部大型叢書。

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崇文書局刊刻的大型子部叢書——《百子叢書》,分為儒家、道家、墨家、縱橫家、法家、陰陽家、名家、醫家、農家、兵家等諸多門類。該叢書規模宏大,第一批諸子典籍刻成於光緒元年,全部刻版告竣則在光緒晚期,持續時間竟然長達三十多年。

第二個「出新」,是在正統史籍之外,崇文書局還致力於保存鄉邦文獻,刊刻湖北名賢著述,刊刻全國及湖北的輿地、地圖書籍。

在湖北名賢著述方面,有彙編湖北地方名紳賢士著述的《鄂局叢書》78冊,彙編湖北各府州生員科試的佳作《江漢炳靈集》5集,還有《湖北歷代名賢著述》。就連湖廣總督張之洞自著的《輞軒語》,也是由崇文書局刊行的。

在全國及湖北的輿地、地圖書籍方面,有《清一統輿地圖》《清一統分省輿地全圖》《乾隆府廳州縣誌》《清內府輿地圖縮摹本》《湖北通志》《光緒湖北輿地》《鄂省營汛州縣驛傳圖說》《長江全圖》《鄂省全圖》《武漢城鎮合圖》《省城內外街道圖》等。

特別是崇文書局還刊刻了《黃鵠山志》12卷、《鸚鵡洲小志》4卷、《大別山志》10卷,形成了黃鵠山、鸚鵡洲、大別山等湖北山水的學術定論,首開湖北山水志書的先河。

第三個「出新」,就是崇文書局史上被學界認為的最有功之舉,刊刻了一些原版已經毀失的珍本和未刊稿本。比如,章宗源所撰《隋書經籍志考證》向無刊本,經崇文書局於光緒年間刊刻之後,才得以流傳於世;桂馥的《說文解字義證》,在刻入《連筠簃叢書》後其版即毀,經崇文書局重刻,「海內始得見桂氏之書」。[11]

第四個「出新」,是崇文書局還很重視教育用書的刊刻,出版了大量的新式教科書和教學參考書,如《經心書院集》《經心書院續集》《湖北武學》《圖畫臨本》等。其中,《湖北武學》曾被清廷兵部兵學館選為教材,《圖畫臨本》則在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入選清廷學部審定的初等小學教科書暫用書目,為全國小學廣泛採用。

編輯校勘:精益求精

在編輯校勘方面的精益求精,其實是崇文書局從草創時期就已經開始的不懈追求。

清廷頒布設局刊書的諭旨時,湖北巡撫還是曾國荃。這位以「揮金如土、殺人如麻」而著稱的一介武夫,在一想到要在湖北設局刊書,首先就想到要延攬精通編輯校勘、精通出版的人才。

同治六年七月,曾國荃寫信給時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想從哥哥那裡挖人:「鄂中現擬開設刊書局,經費尚易湊集,特難於延聘主持之人。小宋、申夫意欲請張嘯山文虎來鄂,總持大綱,未知兄可允許否?祈示知。」八月十二日,曾國荃又寫信向曾國藩挖人,這次還加了碼,要多挖一個人:「鄂中書局,現擬籌經費每月千餘兩,為綿延長久之計。因經費集於司署,議由司署主持。至於刻書,悉由局中作主,此外各官皆不妄出主意。如嘯山、惠甫二君子願與筱帥、小宋、申夫為賓主,則兄可請其來鄂主持書局,嘉惠後學為無窮也。」[12]

曾國荃信中提到的「嘯山」,指的是張文虎,當時有名的校勘專家,也是曾國藩金陵書局的骨幹和中堅;「惠甫」,指的是趙烈文,曾國藩多年的機要幕僚、左膀右臂。這樣的兩個人才,雖然是親弟弟要,曾國藩也沒捨得給。

曾國荃不久離任,為崇文書局尋找編輯校勘人才的任務,落到了繼任的李瀚章身上。李瀚章選中了時任湖北候補道加鹽運使銜的胡鳳丹。

胡鳳丹(1823-1890),字月樵,浙江永康人,崇文書局第一任負責人,也是崇文書局史上的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

還在北京為官時,胡月樵在他的朋友——清朝著名學者、藏書家孫衣言的眼中,就是一個將來會成為「能吏」的人:「月樵方以駕部郎居京師,好客喜造請,士大夫官京朝,往往多月樵相識。月樵日從諸公貴人,歌呼飲酒,門外車常滿,尤強力喜事,遇事愈劇愈心開,諸貴人或有賓祭期集,即以屬月樵,月樵咄嗟立辦,予特謂月樵年壯氣盛,它日當為能吏。」[13]

就在崇文書局設立的前一年,「能吏」胡月樵從北京到湖北任職,並在次年因緣際會,成為崇文書局的第一任負責人。

在胡月樵受任崇文書局之際,他實際上還主持著湖北厘局,這才是朝廷派他來湖北的本職工作。但是,他一人兼理厘局、書局,總有「顧此失彼之虞」,於是「具稟力辭牙厘坐辦」,[14]得督撫允許轉為厘局會辦,從而兼職變專職、副業變主業,得以專註於自己深愛的出版事業。

從胡月樵留下的詩作來看,他本人在崇文書局的主要工作,就是編輯校勘:「奉詔開書局,瑣屑招手民。旦暮讎亥豖,日與古人親」,[15]「刊書惠士林,讎校不停手」。[16]

甚至到了晚上,他也加班進行編輯校勘工作,「兀坐,漏三下,童僕倚屏鼾睡久之,間研篋鏗然,始就寢。手抄諸書累積一二尺許」。[17]

胡月樵對於校勘工作,要求非常嚴格,一字一畫,引據商榷,務求考證嚴苛,「考證宜確也,不確則貽羞」,[18]「每購善本必探其源委而校勘之」,[19]「手自校讎,無倦容」。[20]「每一書成,校勘精核,有諸本不一者,必加按語,衷於一是。」[21]「遇有傳寫之偽、附會之謬,必博稽群書,確有依據而悉衷於至當。」[22]

為了提高刻書質量,他還經常與孫衣言、莫友芝、張之洞等人討論刻書中的問題,「鉤校書史中疑義訛字,至漏下數十刻無倦色」。[23]

張之洞作為上司,對於他的編輯校勘工作,也頗為肯定:「月樵胡君,以觀察需次湖北,領武昌書局,校刻善本經史小學之書數十種,丹黃鉛槧,日不去手」。[24]

在胡月樵的招攬和羅致之下,王柏心、彭崧毓、張凱嵩、劉維楨、王子壽、傅旭初、張鹿仙等一大群學有專長、精於校勘的出版人才,逐步集聚到了崇文書局的大旗之下。按照一直關心崇文書局的曾國荃的說法,是「校閱皆擇謹慎恬靜之人」。[25]

事實上,當時崇文書局的校勘隊伍十分龐大和完備,舉一例以說明:崇文書局所刻《明史》,前有參校名單,計開候補州縣官十二名,省、州、縣各級學校的訓導、教諭、學正六人,舉人、拔貢生、附生各一人,陣容相當整齊。[26]而且對於史書中的天文、律歷各志,必須「延請精於歷算星學者一二人專校」,[27]以求規範嚴謹。

在胡月樵重視編輯校勘的帶領下,崇文書局的刻書質量大大提升,海內稱為善本:「督書局十餘年,復竭其研校之瘁,刊布善本書,不可僂指數」,[28]獲得了廣泛好評。

首先,得到了倡議設立書局的中興將帥們的充分肯定:曾國藩為此「手書宏獎」,謂「鄂局刻書,愈出愈精,為各局所不逮」;[29]張之洞也稱譽其「追長興之精研,刊麻沙之訛奪」。[30]左宗棠任職陝甘總督時,曾專門定購崇文書局刻本,「派員赴鄂省購置經史子集各書七十二種,共計五百套之多」。[31]

其次,得到了外省督撫的陸續承認:「同治十年(1871)七月,江南鹽巡道孫公衣言以江寧士子寒酸者多難於得書,請予總督曾文正公取江寧、江蘇、浙江、湖北四書局新刊經籍每部藏於惜蔭書院」。[32]雲南巡撫杜瑞聯於光緒四年(1878年)十二月上奏,「稔知鄂省設局最久,刊書較多。其地水陸交沖,四通八達,故各省寄存善本,卷帙尤為浩煩」,因此希望從湖北崇文書局購買「欽定經史,御選詩文,以及有益身心、有關經濟等書」數十種,分發到書院,「藉資講習」。同時「擇其尤要者,飭司酌籌經費,陸續校刊,分發各學。仍遵舊例,聽坊間印售,以廣流傳。」[33]

第三,得到了文人學者的青睞:在藏書、校勘、目錄學、版本學等方面都堪稱一代宗師的傅增湘,曾評價胡月樵所編輯校勘的圖書「校定精審,出江浙諸局刻上,退補齋之名,至今學子多能道之」;[34]民國大學者胡適,在其開列的《一個最低限度的國學書目》中特別註明:《論衡》、《抱朴子》兩書,要看「湖北崇文書局本」;另一位民國大學者黃侃先生的《文選平點》是「選學」的一部力作,採用的底本也是崇文書局翻刻的鄱陽胡氏刻本;崇文書局輯刊的《子書百家》普遍受到讀者的歡迎,1919年獲上海掃葉山房重印,1984年又獲浙江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這當然也是對其編印質量的首肯。[35]

第四,得到了圖書市場的認可:黃嗣艾在《湖北公藏版刻提要》中曾簡要記錄崇文書局的圖書銷售盛況,「相傳初時民間購讀官本者,門無停軌」;[36]崇文書局的圖書,「除在本地批發與零售外,還銷往全省及上海、天津、吉林、河南、四川等地,是我國內地出版和銷售的中心」;[37]當時的直隸通志編纂局也銷售崇文書局的圖書,該局共發售江南、江蘇、淮南、湖北、浙江、江西六個官書局圖書454種505個版本,「按內容子部最多,按省份湖北最眾」。[38]

史料表明,在崇文書局內部由胡月樵所首倡的,在編輯校勘上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得到了代代傳承。

到了1904年的美國聖路易斯萬國博覽會,清政府第一次派團參加。在向全國徵集展品時,就從湖北崇文書局的圖書中遴選了包括《剡川姚氏本戰國策》在內的190多種參展。展後清政府又將全部參展圖書作為禮物悉數贈與美國政府,入藏美國國會圖書館。

崇文書局所出圖書,早在1904年就能夠擔負起中國與美國之間親善大使的使命,能夠成為中國向世界傳播中華文明的象徵之一,毫無疑問也是對崇文書局圖書質量和工匠精神的充分肯定。[39]

刻版印刷:精雕細琢

在雕版印刷的時代,圖書的雕版質量,也是工匠精神的當然組成部分。

崇文書局創建伊始,就非常重視熟練刻字工匠的挑選:「刻工系挑江西、揚州、湖南好手,寫手亦求其精者」。[40]同時,書局還為這些刻字工匠專辟工作場所,「構矮屋數十間,為手民刊刻之所」。[41]

光緒十五年(1899年)張之洞督鄂後,進一步擴充湖北官書處,由善後局每年拔款4000兩銀充作經費,湖北官書處常有數十名工匠刻印書籍,[42]進一步壯大了書局的印刷力量。

由於崇文書局在這方面高度重視,並捨得投入,所以其書籍刻版有精雕細琢之稱:「鐫工精雅,為各省官書之冠」。[43]充分說明,當時崇文書局在印刷方面,走在了各省書局的前列。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五大官書局合刻《二十四史》,從同治八年(1869年)開雕《漢書》開始,到光緒四年(1878年)刊刻《史記》結束,前前後後共進行了將近十年。當時參與這項出版盛事的各省督撫——曾國藩、李鴻章、馬新貽等人商定,所有的書雕版成功之後,版片全部運往湖北,由崇文書局集中匯印。不得不說,此舉是這群既是封疆大吏又是飽學之士的中興將帥們,對崇文書局印刷能力的一種肯定。

崇文書局圖書的印刷質量,同樣在1904年的美國聖路易斯萬國博覽會上得到了充分展示:「送展書籍,雖不以展示中國傳統的雕版印刷技術和裝幀藝術為主要目的,但就所知送展書籍而言,還是兼顧版刻技藝的展示。即送展書籍,以內容為主,以版刻技藝為輔。因此,在送展書籍中,同一部書籍,便有多種版本送展。茲舉二例:《聖御廣訓》二種,大字本、小字本各一;《御制勸善要言》三種,滿漢文本一,大字本一,小字本一。」[44]

據不完全統計,崇文書局刻字工匠們先後所刻的圖書版片,共有144700片。這些版片,經過了抗日時期的戰亂播遷之後,到今天已所剩無幾。而那些為我們留下精雕細琢的圖書版片,在崇文書局多年如一日默默刻字的工匠們,則幾乎沒有人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也許,今後再也不會有人記起這些工匠們。但作為新一代湖北出版人,我們應該記得、追思他們的貢獻。

沒有他們,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群體將是殘缺不全的;沒有他們,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精神也將是空洞無物的。

結語

長期以來,關於崇文書局的圖書,常有「行距過密、字體扁平、行多字多」之譏。殊不知,這正是當年所有「局本」的特點之一。而「局本」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適應戰火之後書籍奇缺的局面,為了適應貧寒讀書人大量購買、擴大圖書流通範圍的需要,從而採取這種形式以達到大幅降低紙張成本、降低銷售價格的目的。

這可以舉出具體的例子。比如48卷的《禮記義疏》,浙江書局的行款為每頁11行每行24字,小字雙行同,將這部書縮印為32冊,光緒七年的售價為3000文;江西書局的行款為每頁8行,每行18個字,小字有單行也有雙行,每行21個字,將這部書縮印為48冊,因用紙不同,光緒七年的售價為3880文;崇文書局的行款為每頁8行,每行18字,小字有單行和雙行,每行22字,將這部書縮印為48冊,光緒七年的售價為6660文。

又如《書經傳說彙纂》一書,浙江書局行款為每頁11行每行24字,小字雙行同,將這部書縮印為12冊,同樣的用紙,售價為1720文;江西書局行款是每頁8行每行18個字,小字有單行和雙行,每行21個字,將這部書縮印為16冊,同樣的用紙,售價為2080文。[45]

由上述兩例可見,在「行距過密、字體扁平、行多字多」方面,以「底本選擇審慎、編輯校勘精審」而著稱的浙江書局,比崇文書局走得更遠。

至於有學者指責崇文書局個別書籍校勘不精,存在較多錯漏,此亦為出版行業所難免。我們一方面要承認個別錯漏書籍的存在,採取措施防止再犯,另一方面,我們也不可妄自菲薄,以偏概全,因為一本或兩本問題圖書而全盤否定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精神。

2017年,是崇文書局150歲的誕辰。一百五十年來,崇文書局的名稱招牌曾經因為各種原因而多次變更。但毫不誇張地說,無論是初創時期的「湖北官書局」「崇文書局」,還是發展時期的「湖北官書處」「經理官書處」,甚至包括今天的現代出版機構「崇文書局」,工匠精神作為這個出版機構的精神內核,一以貫之,如絲如縷,代代傳承,從未斷絕。

今天,已屹立百年的崇文書局,早已翻開了自己的新篇章:她已經隸屬於湖北長江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代碼600757)大旗之下,正在新一代湖北出版人、崇文書局人的手中,日新月異、蒸蒸日上。

作為同事,我在崇文書局150歲生日之際,虔誠追思及紀念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群體,重新回顧和總結崇文書局史上的工匠精神,既是祝福,抑且自勉。

(《中國出版史研究》2017年第1期,發表時略有刪節)

[1]李鴻章:《設局刊書折》(同治八年五月二十日),載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3奏議三》,合肥:安徽出版集團、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1月,第450頁

[2]馬丕瑤奏文,載朱壽朋編,張靜廬等校點《光緒朝東華錄·光緒十五年十二月己亥》,中華書局,1954年,第2700頁

[3]馬新貽:《設局刊書疏》,載陳弢編《同治中興京外奏議約編》卷五,上海書店出版社,1985年影印清光緒刻本

[4]張文虎著,陳大康整理:《張文虎日記》,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第5頁

[5]鮑源深:《請購刊經史疏》,載陳弢編《同治中興京外奏議約編》卷五,上海書店出版社,1985年影印清光緒刻本

[6]李鴻章:《設局刊書折》(同治八年五月二十日),載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3奏議三》,合肥:安徽出版集團、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1月,第450頁

[7]江凌:《清代兩湖地區的出版業》,華中師範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

[8]王曉清:《湖北崇文書局的滄桑》,《武漢文史資料》2014年第12期

[9]陽海清:《前言》,《圖書情報論壇》2015年第1期(總第113期)

[10]張篤勤輯:《湖北官書局書目》,湖北省新聞出版局《湖北出版史料》編輯組編:《湖北出版史料》第3輯(1988年12月),第44-49頁

[11]俞樾:《春在堂尺牘》卷二,轉引自宋原放主編:《中國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漢、濟南:湖北教育出版社、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534頁

[12]曾國荃:《曾國荃全集》,長沙:嶽麓書社,2006年,第5冊第266、267頁

[13]孫衣言:《遜學齋文鈔·胡月樵退補齋詩存序》,載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5月,第395頁

[14]胡鳳丹:《謝李小荃中丞書》,轉引自張湧泉:《出版家胡鳳丹傳略》,《浙江學刊》1988年第1期(總第48期)

[15]胡鳳丹:《辛巳暮春生日自述》,載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5月,第1552冊《退補齋詩存二編》卷4,第458頁

[16]胡鳳丹:《七月望日鄂江開帆連日東北風阻滯至九月二日抵杭州作此自慰》,載《清代詩文集彙編》編纂委員會編,《清代詩文集彙編693·退補齋詩存二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12月,第295頁

[17]胡宗懋:《永康人物記》,轉引自張湧泉:《出版家胡鳳丹傳略》,《浙江學刊》1988年第1期(總第48期)

[18]胡鳳丹:《退補齋文存》,載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5月,第1552冊,第346頁

[19]張湧泉:《出版家胡鳳丹傳略》,《浙江學刊》(雙月刊)1988年第1期(總第48期)

[20]洪鈞:《退補齋文存序》,載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5月,第1552冊《退補齋文存》卷首,第269頁

[21]彭崧毓:《黃鵠山志序》,載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4月,第264頁

[22]張凱嵩:《黃鵠山志序》,載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4月,第264頁

[23]胡鳳丹:《送琴西方伯量移江寧布政使序》,轉引自張湧泉:《出版家胡鳳丹傳略》,《浙江學刊》1988年第1期(總第48期)

[24]張之洞:《序》,載張篤勤:《我所發現的張之洞佚文兩篇》,《武漢文史資料》2008年第4期

[25]曾國荃:《曾國荃全集》,長沙:嶽麓書社,2006年,第3冊第464頁

[26]孔毅:《清代官書局刻書述略》,《文獻》1992年第1期

[27]俞樾:《春在堂尺牘》卷二,轉引自宋原放主編:《中國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漢、濟南:湖北教育出版社、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522頁

[28]孫衣言:《永康胡君墓志銘》,轉引自顧志興:《杭州藏書史》,杭州:杭州出版社,2006年10月,第548頁

[29]胡宗懋:《府君行狀》,轉引自張湧泉:《出版家胡鳳丹傳略》,《浙江學刊》1988年第1期(總第48期)

[30]張之洞:《退補齋詩存序》,轉引自張湧泉:《出版家胡鳳丹傳略》,《浙江學刊》1988年第1期(總第48期)

[31]《陝甘總督至湖北買書奏片》,載宋原放主編:《中國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三卷,湖北教育出版社、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299頁

[32]《續纂江寧府志·實政》,轉引自方振益:《湖北官書局(崇文書局)考略》,《出版史料》1993年第3期

[33]杜瑞聯:《滇省擬設局刊書疏》,《光緒朝東華錄·光緒四年十二月》,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總第675頁

[34]傅增湘:《續金華叢書序》,載嚴一萍選輯《原刻影印叢書集成三編》,台北:藝文印書館,1972年,第1頁

[35]吳家駒:《崇文書局與崇文書局刻書》,《圖書館雜誌》2004年第6期

[36]黃嗣艾:《湖北公藏版刻提要》,轉引自魏啟元主編:《湖北省志·新聞出版》(下),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5頁

[37]皮明庥、鄒進文:《武漢通史·晚清卷》(下),武漢:武漢出版社,2006年,第278頁

[38]梁長洲:《關於勞乃宣建議直隸售書事》,載宋原放主編:《中國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三卷,湖北教育出版社、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290頁

[39]那拓祺、李爾鋼:《訪書偶記:晚清崇文書局版》,《出版科學(雙月刊)》2011年第1期

[40]曾國荃:《曾國荃全集》,長沙:嶽麓書社,2006年,第3冊第464頁

[41]胡鳳丹:《重修鄂垣正覺寺碑記》,《退補齋文存》卷六,轉引自馬志立:《湖北崇文書局版刻概述》,《圖書情報論壇》2015年第1期(總第113期)

[42]江凌:《清代兩湖地區的出版業》,華中師範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

[43]夏元漂:《最近湖北教育一覽》,漢口新昌印書館印行,民國二十一年(1932)刻本

[44]湯旭岩、馬志立:《緣起百年前湖北出版物的一段佳話》,《圖書情報論壇》2010年第3期(總第87期)

[45]宋立:《浙江官書局研究》,河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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