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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試論王維《辛夷塢》中體現出的深層審美意蘊

甘肅省詩詞學會網路會刊 總第 7 期

作 者 簡 介

羅建軍,1972年生,甘肅臨洮人,畢業於蘭州大學文學院,文學碩士,甘肅省臨洮縣第二中學語文教師,臨洮縣詩詞學會會員,臨洮縣老年大學兼職教師,中華文學藝術家協會會員。研究方向為文學理論等,在《甘肅教育》《現代語文》《語文學刊》《語文教學與研究》《文學教育》《齊齊哈爾師專學報》等刊物發表教育教學、學術論文三十餘篇。

內容摘要

盛唐詩人王維的詩歌《辛夷塢》中蘊涵著極為豐富的藝術美和文化內涵,在空寂幽靜的境界當中所體現出的深層審美意蘊大大增強了詩歌的藝術魅力,拓展了詩歌的生命情懷,值得我們靜下心來細細品味。

關鍵詞

靜 空 生命情調 審美情趣

禪者情懷 審美意蘊

薛林(Schelling,1775-1854)說:「美是在有限中看出無限。」王維山水田園詩中的禪意,主要表現為空寂幽靜的境界,要讓我們用發現美的眼睛在有限中尋覓到無限。他所描繪的具體實景,僅僅是充當象徵某種理想之境的工具,而不是最終的目的。正如王漁洋說王維的輞川詩「字字入禪」、「妙諦微言」,認為王維的審美創造活動「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蠶尾續文》)。面對神奇的大自然,他總是默默無言,一切自然而必然,一切悠然而曠然,都是詩人順其自然的本性而生成的一種生命狀態。

如他寫的《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清人李鎂稱讚此詩「幽淡已極,卻饒遠韻」(《詩法易簡錄》)胡應麟也對此詩發出感慨:「讀之身世兩忘,萬念俱寂」。詩中人已非人,物我同性,全然融入了自然,進入一種與自然同體、與大化同在的境界。詩中所體現出的審美意蘊讓我們為之擊節,為之思考。下面,筆者擬從以下三方面來進行分析:

一、物我冥一的生命情調

詩人在描繪辛夷花時,放棄了詩人的自我本位,化身為大自然的一份子,以期獲得一種自由空靈的生命形態。當詩人將自己與辛夷花混為一體時,詩人的性靈便融入其中,與其構成一個深切的同情交流,物我之間同跳著一個脈搏,同擊著一個節奏,兩個相同的生命,在一剎那間,互相點頭、默契和微笑。詩人疏瀹五臟,澡雪精神,以平靜空明的內心來返照萬象,牢籠萬物,在大自然中尋求著「物我為一」的純美天地,心靈走向一片寧靜澄澈的詩境中。一切亂世煩擾,一切紅塵穢俗,都在辛夷花的最細微的生命顫動中滌盪清洗。在這種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詩意中,一切生命皆盡其天性自由發展,它帶給人的是悠遠深長的生命體味。

在詩意的燦爛之中,詩人一任自然,天機洋溢,意趣活潑,蕭然忘羈,絕對隨緣任化的洒脫。人生被照亮了,脫盡塵濁,安時處順,本真出場。我們感受到的,絕不僅僅是景物的描寫,而是一種生命情緒的體驗與感動。詩人真正是用「心靈俯仰的眼睛來看空間萬物」,宇宙生命的節律與詩人倦於仕途紛爭、人生跋涉,嚮往生命安頓、心靈止泊的情緒,冥然合一。

二、主靜求真的審美情趣

「禪是動中的極靜,也是靜中的極動。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動靜不二,直探生命的本原」(宗白華《美學與意境》)在這首詩所寫的「靜」,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靜,而是體現著自然所內蘊的生命力的靜,是人心中摒除了虛浮的嘈雜之後才能體悟到的充實瑩潔的恬靜。詩人靜心諦聽大自然的話語,領略著大自然的空靜之美,追求著一種超凡脫俗、心無滯礙、天機清妙的精神境界。詩人從市廛的嘈雜喧鬧中掙脫出來,放棄人為的視知覺,一切隨意隨緣,在虛靜中去感受一份纏綿的彌綸萬物,微妙玲瓏的詩情,隨清風明月舒捲優遊,囊括廣遠的宇宙精神,盡情享受自然生命最自在最空靈的一種生命形態,這是其內在生命與水流花落高度深契而生成的無為狀態,是虛靜之後表裡澄澈的最高境界。

獨處空山的詩人,厭倦塵世,遠離喧囂,從辛夷花的開與落中領略到極大的興味,且陶醉不已,這「虛」、「靜」比起那紛紛擾擾、爾虞我詐的名利場,何啻天壤之別呢?詩人從虛靜中找到了安頓生命的方式和人生原則,從而向外發現山水之美,向內濡活自己的心靈,妙悟且朗現出宇宙本體的靜美特質與自由。

三、忘懷虛物的禪者情懷

按佛教的本義,萬物無常,無常是苦。而詩人的心靈,卻正因為認識到萬物無常,更能在機緣湊泊的遇合中感受到人生的樂趣和事物變化的神奇與美妙。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詩人以虛靜之心體應萬物,變視覺形象為澄懷味道、神超理得的心理感應,物無不是我,我無不是物。靜花自開自落,空山自閑自適,閑適的人生內容與審美內容融合為一,詩人的人性之光便晶化為行象高遠的永恆形態。詩中見物而不見人,其實人即是花,花即是人,人與物同,物各自然,均是生命燦爛之極而後歸於平淡的狀態,人與花均淡然自若於生生滅滅的輪迴中。在此種境界下人不受外力壓迫也不受慾望牽引,自在自足,神怡心靜,飄然如雲。

「一切萬法,皆從心生,心無處生,法無處住」(慧能《金剛經集注》)王維面對生命之短暫,態度極其從容,看不出絲毫的焦灼。他把禪趣融為詩趣,以禪的精神作為詩的審美精神,用禪的體悟方式作為詩的體悟方式。詩人堪破了「無常」在人生的意義,拋卻「自我主宰」的意識,整個身心和情識超越了各種束縛,從而實現了對於生命有限形式的無限超越。詩人好像是在說,對於宇宙,我微不足道,對於我自己,我就是一切。詩作表現出王維所特有的鮮明的生命精神和深邃通透的禪意。

王維的「空」、「靜」,既是一種時空狀態,也是一種精神狀態。所以說,《辛夷塢》中澗戶無人,山花紛紛開落,現其紛然萬象,都顯出靜中群動,剎那萬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這兒的「空」不是真空,不是絕對的空無,而是莊子所說的「化」,人化於物,物化於人,是「心靜如空」時的一種空靈清靜的審美體驗。

「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靜」(蘇軾《送參寥師》)。只有內心「清凈」,才能心靈「平靜」,達到人生的最高境界。王維正是在空寂無人的澗谷默對自開自落的辛夷花時,以自失於時間、消融於時間的形式獲得了世界和生命,也獲得了存在的詩意和詩意的存在,使詩歌的審美意蘊顯得更為深遠高妙,蘊藉含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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