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球，今夜請讓我哭泣吧！

我雖長得很粗糙，卻是一個淚點很低的人。汶川大地震時，我還在成都念書，每天看著地震新聞都能把眼睛哭腫。

作為AC米蘭球迷，這些年我沒少為紅黑軍團抹淚。最誇張的一次，是2015/2016賽季對陣尤文圖斯的義大利杯決賽。

決賽那天因為飛機晚點，我出差到家已是凌晨。原本想在比賽開始前睡會兒的計劃只能作罷，我喝了點功能飲料給自己提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這東西，導致之後我的情緒起伏頗大。

那場義大利杯決賽之前，AC米蘭早已跌入谷底，居然連歐聯杯資格都沒獲得。全隊上下都希望拿下杯賽冠軍提振士氣，也可以由此獲得歐戰席位。可喜的是決賽中米蘭踢得異常英勇頑強，場面並不落下風，勝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然而，隨著莫拉塔的替補出場，形勢斗轉，西班牙人在加時賽下半場完成了絕殺一擊。

比賽結束後，我躺在床上哭得一塌糊塗。「為什麼！為什麼？」我邊哭邊嘶吼，感覺老天已將米蘭拋棄。因為從人員配置來看，米蘭和尤文踢到這個程度，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可運氣卻沒站在米蘭這一邊。

然而作為一個淚點不高的球迷，我卻已有多年未曾因國足流過一滴淚了。直到，上周四的那個晚上。

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就有一套自己慣用的心理暗示方法——通過降低心理預期提升自己的滿意度。每次考試過後，我都會跟別人說，我考得很不好。等成績下來時，如果成績超過自己超低的預期，整個人就喜出望外，如果不幸被自己言中，也因預料之內而並不沮喪。

看國足時我總會用上這套阿Q似的心理暗示法。賽前總是逢人便說，「看吧，國足不會有奇蹟的，實力就擺在那裡，里皮的運勢也快要用盡了吧。」網上與人爭論，也總是一副怒其不爭的腔調。「與其讓國足憑著里皮的能力和運勢幸運出線，不如徹底的失敗。所謂不破不立，真的輸得連褲衩都沒了，才能引起真正的重視從長計議。」大約都是如此吧。

上周四晚，中烏大戰開始前，不太能喝酒的我特意跑到小區小賣部買了兩瓶啤酒和一袋花生米。我寬慰自己，這比賽約莫不會太精彩，總要打發掉這兩個小時的時光，所以邊看邊喝些酒吧。

小賣部里那台小電視早已被調到了體育頻道，「喲，您這待會兒是要看足球啊。」我口吻輕浮的與相熟的老闆調侃道，似乎公開看國足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不管輸贏，這麼重要的比賽總還是要看的。」「也是，中國足球那不叫輸。那叫暫時性的戰略後退，今天我們大踏步地後退是為了將來大踏步地前進。」

店外路燈下幾個打撲克的人，被這句話逗得哈哈一笑，店內外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我自己也頗為得意。

回到家裡喝著酒等比賽開始，裁判剛吹響開場哨，偏偏老婆又因為家務等瑣事與我爭執不休。「有什麼事能不能等我看完比賽再說？」然而她卻並不理睬我的建議。女人們似乎有一種超能力，總能準確地在男人原本就不多的興趣愛好上打斷對方，好像這樣才能證明她們的存在。

上半場比賽在爭吵中過去了，我對於張稀哲錯失單刀的怒火全都撒在了老婆身上，這下她才回了卧室徹底安靜下來。下半場比賽開始後，我的手腳不停地顫抖，我分不清這是酒精的效果還是吵架的副作用，抑或是比賽的情緒傳遞。

隨著時間的流失，我的顫抖越來越嚴重。及到馮瀟霆創造點球的那一刻，我的顫抖達到了頂點。看著郜林抱著皮球走上點球點時，我扔掉了手中的花生米，從沙發上起身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屏幕。

比賽結束了，老婆從卧室走出來對我說：「你站著幹嘛？怎麼還抹淚了？我氣得？」「跟你有卵蛋關係。」（請允許我此刻意淫一下自己的家庭地位）我說著摸了一把臉，果然全是淚痕。老婆收拾桌子晃了下酒瓶，「你這怎麼只喝了半瓶，花生也沒吃完。」我沒理她，徑直走到窗邊。

剎那間，我似乎聽到小區內有人在放禮花，是在慶祝國足勝利么？我匆匆下樓想要確認一下，然而小區里空無一人，小賣部已關了門，打牌的人們也都散了，小區里更是沒有什麼放禮花的痕迹。

站在寂靜的小區里，慘淡的路燈下，沒有任何預兆我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儘管是在小區內，但舉目無人，讓我可以肆意地放縱著自己的情緒。這一次，我哭得遠沒有一年前義大利杯決賽時那般撕心裂肺，可這一次我卻覺得哭得如此痛快。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並不是不會為國足而哭泣，我只是輸怕了、寒了心，啟動了一種潛意識裡的自我保護機制，以至壓抑了自己太久。

這淚水並不是絕望的象徵，而是希望的標誌。這淚水表明，許多如我般的老油條，終於在國足一次次三軍用命後打開了心扉。這淚水並不是期寄那渺茫的晉級希望，只是終於在中國足球身上又找回了最單純的看球的樂趣。這淚水是對永不放棄的精神的認同，是幾萬萬球迷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的呼喊。

所以，今夜的中國足球，請你讓我再次放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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