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著眼窩轉圈圈
蒙著眼窩轉圈圈
上學時背著我一塊到學校的我的小女姑,很久很久以前死於腦膜炎,當時的赤腳醫生卻當做頭痛感冒來治。她死的時候我只有一兩歲吧。這些是聽父母說給我的。不過她的小墳堆就在我家後山的梁頭上,早陽與落霞是能照到那兒的,噢,墳頭沒有柏樹,是一顆細高細高的白椿。
那時,村上夭折的孩子會被扔在一個偏遠的溝溝里,就是所謂的「死娃壕」。還好,我爺許是發了慈悲吧,瞎好還給我姑圈了個土堆堆。
當我到了十一二的時候,我外爺因為一種當時醫生說不上名的病要了他的命。那年冬天,雪就像與人作對一樣狠勁地不停地下,用厚用大已是不能形容的。
那年冬天,母親一直在侍候外爺,我也發了瘋似的,放了學下了晚自習如火箭一樣騎著自行車飛向外爺家。我不想讓他死。我卻老是感覺到他會死去。最終,雪沒有停,他就死了。
雖然我小時候一去他家,他就會按著我用熱熱的水給我洗頭洗脖子洗臭腳,搓得我生疼生疼地。生疼生疼時我是恨著他的。可我從大人的口中知道他要死的時候,卻很是捨不得。
次年,我屋我爺也是得了一種醫生叫不上名的病,在醫生把我媽的荷包蛋吃地夠夠了的時候,在我大騎著自行車四處求醫抓藥無數次的時候,我爺好似沒有一點留連地就走了。但我記憶中他是咽了幾次氣穿了幾次喪衣後走的。
那年,我讀初三。每晚下了晚自習,我就在我爺睡的炕頭上寫字睡覺。整整五六個月,我爺的腳蹬著我的腿,那感覺回想起來是一種冰涼而又溫暖的肌膚之親。雖然記憶中我爺常不會給我笑臉,也常在吃飯時只他一個人坐在小方桌前,我卻只能遠遠望著咽著涎水,噢,他的桌子上也就只是一小碟臭豆腐一小碟醬辣子一小碟酸菜。可我,還是捨不得讓他死。
又是次年,又是次年的次年,又是……,我屋我婆,桑嶺我大姨夫,南火司我二姨夫,東坪我小姨,三要我小姨夫,李灣我小舅,因中風,因白血病,因車禍,因修房欠帳而四處奔波還債時,因出外打工而腰別幾千塊坐著回家的卧鋪車時,因為了修屋坐在拉壘房基用的石頭車上時,因當時的醫生們都認不清病症時,他們一個個就去了。
他們一個個地去了,雖然他們的親人盡所能地求醫問葯了,也在忙著養家糊口的同時輪流陪伴了他們最後的一程了,可,他們,還是一個個地去了。
寫到這兒,我本應要是好好細細地去描述一下他們辛勤勞作養兒育女背後的故事,可那些都是平平常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只好就暫用昨晚在甘河橋上等人時寫的一段話做為收尾吧。
驢子活著的時候被蒙上眼窩轉圈圈拉磨,磨口流出白花花的麵粉只能聞著香,連看的權利也不給。而死了呢,卻被剝了皮熬了膠。
他的一生,或許最能稱得上愉快的事,就是抬頭向天「歐啊——歐啊——歐啊——」那毫無忌憚無奈卻高亢的長鳴吧!
用驢子的一生來形容我那些親人的一生,或許會讓人嗤笑,可那時的農民,不就是一頭「驢子」么。只是他們死後,不會象驢子那樣慘,他們死後,被活著的人,放入木匣中,埋入了他們生前耕過種過收過的土地里。
而那些土堆堆前,連歌功頌德的碑都不消要一塊!
他們,好似是沒有什麼值得歌頌的「功」與「德」的!
作者簡介:
植樹的樵夫,原名蘇鵬軍,生於73年,農民,家居瓮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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