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懷孕我急急找丈夫報喜,開門的卻是羞愧的姐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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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玉璧珠簾,狐裘鋪地,屋中一座銅鼎香爐飄著裊裊香煙。
太后所居的寶華殿實在是奢靡到快要晃瞎了我的眼。但儘管這殿內四處都是光華,我卻仍把眼神落在身邊的女子身上。
她今天著意打扮了一番。
著意的意思就是只穿了件半舊的白色衫裙,頭髮隨便用一支碧玉簪挽了,松垮垮無精打采,更過分的是她未施脂粉,連眉都懶得描。可即便是這樣,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仍是美得令人髮指的傾城之貌。
清清淡淡,素白淡黑的顏色,就像一幅水墨美人像。正因為打扮得如此敷衍糊弄,才更能驗證出此乃真國色。哪怕同為女子,我也快要被這樣的容色傾倒。
還在心中感慨,卻見珠簾一動,太后已走了出來。
我迅速地低了頭,眼前是自己身上所著的靛藍撒花大裙,用銀線金珠綴成了蝶穿百花的圖紋,裙角之下十分不低調地露出綴在繡鞋鞋尖上一水溜拇指大小的十顆南海寶珠。這套神級裝備原本是屬於我身邊的美人——我的長姐蘇頤荷的。但在臨出門前,我衝進她房裡將這些東西搶到了手,然後迅速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我穿得如此犀利張揚,太后卻好似沒有看見她一般徑直走到她的身前,突然嘆了口氣:「頤荷,你這是……何苦?」
蘇頤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已哽咽了:「求姑母成全。」
我正在想著是不是應該適時說點什麼,卻聽見殿外有人通報:「皇上駕到——」我趕忙斂神屏氣,等著最後的判決。
「皇上,這便是蘇家的兩個女兒,頤荷,慕蘭。」
這句話其實還有一句潛台詞——
無論如何也要留下一位伺候宮中。
蘇家乃世家大族,加上如今的太后,共出過三位皇后。但如今的皇上洛明昱從小便十分有自己的主意,立後之時力排眾議選了出身卑微的縣丞之女,只是轉眼快三年,這位文皇后的肚子仍未有任何動靜,太后終於有機會將蘇家的女兒送進來。
打的是什麼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我不敢抬頭,只看見玄色長袍隨著那團龍綉靴一起一伏。再往上一點,是修長的手指正執著一柄玉如意。我眼一閉,牙一咬,等那長袍飄到自己身前時,腳下一崴,直朝那人跌倒下去——
果真被他下意識地半扶了一把。
我觸到那溫潤的玉如意,似是觸到了他的手一般有些膽怯,但仍堅定地將玉如意奪入自己手中,死死攥在懷裡。再退一步,盈盈一拜:「慕蘭謝皇上賞賜。」
2
我知道自己的手段不甚光彩。
但無論如何,我被留了下來,並在當夜送入欽安殿。只是洛明昱並未碰我,甚至連面都沒有露,第二日一早又將我原封不動地退了出來,連名分也給得極勉強,蘇家正牌小姐,卻只封了個不倫不類的蘭嬪,寢宮選在離欽安殿很遠的鎏秀宮。
聽說這位皇帝性子桀驁,恐怕還從來沒有被誰這樣設計過。
我本不在意,卻被太后訓斥一番。
說自立朝開始,還從未有過哪位後宮嬪妃侍寢連皇帝的面都沒見過,就被遣了出來。既已留在宮中,就須得想辦法在半年後的選秀之前懷上龍種。否則便是暫且防得了那個縣丞女出身的皇后,也未必能斗得其他女子。
訓斥之後,太后又提起頤荷。
蘇頤荷容貌出眾,才德兼備,蘇頤荷心思通透,聰敏過人。其實我還到許多人私底下議論說,蘇頤荷曾被京中男子私下品評為第一美人。
「……若是頤荷入了宮,哪裡需要哀家如此操心。」太后深深嘆了口氣。
我身邊的靜月姑姑是太后著意調教過的,回到鎏秀宮就為我梳了個繁複的髮髻,又找了一身鮮艷精緻的綉裙換上,再往我手裡塞一個食盒。
「皇上每日從御書房出來都會去湖心小築休息,娘娘就說這是親手為皇上煮的燕窩粥……」靜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其實我第一次見洛明昱要比她們料想的都要早。
那時候我年紀不大,跟著蘇頤荷一起入宮拜見太后,不耐煩她們那些宮婦聊天,一個人偷偷地摸出了寶華殿。可四處都是差不多的宮殿交叉縱橫,我很快就迷了路,無意之中闖入一個小庭院里。
正是初夏時節,園中迷花醉人眼。
花間站著眉目溫柔的男子,正將一支長長的流蘇金簪插入坐在他身前的女子鬢髮之上,而那清秀柔美的女子則輕笑著用手在瓷盤裡捻了一顆櫻桃用口銜了,他輕輕一笑,俯首就「吃」了下去。
這著實令人臉紅,但我卻不知如何就想起那句俗不可耐的話來。
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們喁喁私語,只半句入了我的耳。他同她說:「……此生不負。」
那幅畫太美,所以我記到如今。
當靜月引著我來到湖邊被侍衛攔下的時候,我一眼就看清了,在湖心小築里陪在洛明昱身邊的女子,就是當日那素手執紅櫻的美人。只是此刻他們並不如初見之時和睦深情,反倒是劍拔弩張,吵得一塌糊塗。
那女子似乎哭了起來。
洛明昱面色鐵青,帝君的威嚴頓時壓抑得連我都有些膽怯地低了頭。突然聽見水上輕微一聲,我心下一動,將手中食盒又塞回了靜月姑姑的手裡,然後拎起繁複的宮裙,撲通一聲跳進了湖裡。
鑽入水裡之前,聽得靜月在岸上大喊:「皇上!蘭嬪娘娘落水了!」
其實我娘是江南女子,我自小就被她帶著去蘇家的避暑山莊里鳧水,對水性很有幾分自信,但我卻錯估了水溫。
雖已是春深,但湖水依舊寒得有些刺骨。
尤其我被那累贅的宮裙拖累,游得幾下便有些使不上力。我咬著牙朝著小築的方向縱身,摸摸索索地一路尋了過去。
直至後來,昏昏沉沉的連方向也有些辨不清,卻感覺手下觸到了一支細長的東西,我攥緊在手中,終於筋疲力盡。
眼一閉就人事不知。
3
我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身上壓了又重又厚的被子,熱得我差點喘不過氣。我睜開眼睛正好看見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坐在桌前,我哼唧了一聲:「靜月……我渴了……」
那個黑影一動,站起身來悶聲不響地倒水,動靜鬧得很大,像是朝茶壺杯子在撒氣。這斷不能是那個緊守本分做事妥帖的靜月。
等走到跟前來,我才看清楚,竟然是黑著臉的洛明昱。
我見過他這麼多次,每一回都畏懼於他九五之尊君王之氣的威嚴,這令我覺得什麼迷花什麼溫柔都是我少女時代的一個幻夢。
我往被子里縮了縮,他沒好氣地將杯子遞過來,冷笑道:「在朕面前耍什麼花招?蘭嬪這點手段,還是留著去哄你的姑母吧。」
他以為我故意落水想引起他注意?
仔細一想,靜月也一定是這麼以為的。我一口喝乾了水,才慢吞吞地把另一隻手從被子里拿了出來,手中緊緊攥著的才是我下水的原因。
那一支流蘇金簪。
「幸虧……幸虧我一看見就趕緊跳下去了,不然真不好找。」
他眸色幽深,定定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嚇得又往被子里縮了縮,「就……就算是吵架也不能亂扔東西,這支金簪……」
「你喜歡就留著吧。」他轉了身,徑直走了。
我嚇得不輕,這是什麼意思?我自作聰明地以為這流蘇金簪是他與文皇后昔日定情之物。吵起來自然毫無理智,可若是日後和好的時候失了這信物難免不妥,所以我才逞能跳下了水。可他卻讓我留著。
只是……我留下這金簪又有什麼用?
我被它明晃晃的反光灼得目痛,喊了靜月讓她收進了匣子里,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可卻沒有料到,這之後洛明昱卻每天都找了借口來鎏秀宮,卻並不留宿。有時他只是翻翻我書架上的那些書冊,有時他只是隨便在後院看看花草。
有一次他坐在我的鞦韆架上發了一會兒呆,還有一次,他實在無聊,竟伸出手指戳了戳我剛插進羊脂玉瓶里的兩枝桃花。
這動作實在太幼稚,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下一刻我就驚得跪了下去,「臣妾該死……」
他只淡淡說了一句:「起來吧。」接著便坐在榻上,頗有些玩味地看著我,「朕還以為蘭嬪是個啞巴。」
我不敢亂說話,只是膽怯地看了他一眼。他有些不耐煩起來,「有什麼話你就說,難道朕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
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心中埋藏已久的疑問:「你是怎麼喜歡上皇后的?」
這話問得大膽,說完我就後悔了。但洛明昱卻並未生氣,他只抬了抬手,「要聽故事先給朕倒杯茶。」
這故事跟我設想的一點也不同。
洛明昱十四歲大時,正是心高氣傲的年紀,上書房有太傅哄著,校場有武官讓著,先帝對他要求雖嚴,卻也總是稱讚有加。他就真以為自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決心一個人出宮微服私訪。
結果銀子被騙光了不說,還差點喪命。稀里糊塗地誤入小縣城,淋了一場大雨,又餓又累昏沉沉地倚在橋口。
那時的文皇后還是個十六歲仍待字閨中的縣丞之女,嫁妝都已備下了,就等著過完年嫁入自小定親的富商家。可她不知怎地就多看了一眼橋邊的落魄少年。那少年既臟污又落魄,像個乞丐。但他……又絕不會是個乞丐。
她見他望著她舔了舔嘴唇,便明白過來,他一定是聞到了她懷中剛買的糖炒栗子的香味。
故事到這裡,之後情形無須多言。不過是兩廂情悅,情定終身。霸道蠻橫的太子強逼富商退婚,非要娶了這個身上有糖栗甜香的女子。
洛明昱喝了一口茶,問我:「你吃過糖炒栗子嗎?」
我搖頭,「沒有。」
「朕以前也沒有吃過。」他站了起來,「不過那之後,朕已令宮裡的御廚學著做了。有機會你可以嘗嘗。」
4
後宮之中總不乏各種流言蜚語,但傳到我這裡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文皇后。她與洛明昱年少定情,許多年來都是相敬如賓,恩愛不疑。可因著我入宮,終是起了嫌隙,一向溫婉的文皇后也忍不住跟洛明昱吵鬧。之後洛明昱又常來我宮中,於是後宮諸人都在傳:出身卑微的皇后娘娘終於失寵了。
我將這愧疚偷偷地跟入宮來看望我的長姐蘇頤荷說。
此時蘇頤荷已嫁了人,夫君是朝內年少有為的名將陳昂。當初她費盡心思不肯入宮,就是為了這個男人。
如今得償所願,她卻似乎也並沒有開心多少。
聽了我的想法,蘇頤荷一聲冷笑,「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是單純良善的?尤其這後宮之中的爾虞我詐,豈是你想得這般簡單?」
我不太信,只覺得長姐思慮過甚。
可洛明昱卻仍在跟文皇后賭氣,幾天之後仍是傳召我陪他晚膳。眼見著那些精緻可口的菜並未怎麼動,我心知他還在想著文皇后,正思忖著要不要開口勸慰,突見一個面生的宮女遞來一個食盒。
「這是什麼?」我打開盒蓋,撲鼻而來一陣甜甜的香味,並不是糖炒栗子,而是栗子糕。
「回娘娘,這是御膳房送來的。」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宮女在說謊。想了想也未揭穿,只待她走了之後悄聲吩咐靜月:「你跟過去看看。」若當真是皇后派人送來栗子糕想向洛明昱低頭,那就可順勢為他們說和。
洛明昱本已不吃了,但見我遞上的這糕點,又拿起了筷子。
試菜的太監正要上前,卻被洛明昱揮手退下。他一定也明白了這做這栗子糕的是何人,那人與他相愛多年,是最最值得信任和珍惜的。
可變故卻轉瞬間發生。我還沒開口,就見洛明昱痛苦地捂住了肚子,他面色發青,渾身冷汗,烏黑的血自他的唇角流下,顯然是中毒之兆。
闔宮大亂。
我好像什麼反應都失靈了。只知道站在欽安殿里,看著太醫進進出出,宮人們紛繁忙亂。不知過了多久,太后從裡面出來,神態稍解,我才漸漸找回一點知覺。
可她的臉色卻並不好。
「那道栗子糕是哪裡來的?」
老太監抓了那個進獻栗子糕的小宮女上來,小宮女瑟瑟發抖,似乎怕得很,但她說起話來卻很有條理:「……是御廚親眼看著奴婢將栗子糕從御膳房裡端出來的,途中一路都有太監跟隨,並無差錯,只到了殿外蘭嬪娘娘曾打開蓋子看過。」
我的腦子裡嗡嗡地響,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銳利的眼神盯著我,「蘭嬪,怎麼回事?」
我的眼前不斷出現洛明昱吐血的那一幕。青白的臉,烏黑的血,發紫的唇。那一定很痛吧……我寧可吃下那毒的是自己,忍受那痛苦的是自己,怎會下毒去害他?可究竟是誰?是為何因由,我不敢去想。
見我不做聲,太后臉色很不好,她並不了解她這個平日里素不關心的侄女,心裡怕是真有點相信了那宮女的砌詞。
「蘭嬪!你竟敢……」
「太后明鑒!這絕非是蘭嬪所為!」突然一個人從門外闖進來,大喊著跪拜下來。
竟是靜月。
她的神色既肅然又凄哀,「這個謀害皇上的,乃是皇后娘娘!」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接著她便三言兩語說起來,在她的描述之中,我這個蘭嬪耳聰目明,乃是一早有了疑心,故而差她去跟隨那個小宮女,正撞到她向皇后復命。
當然,這可說明不了什麼,於是她又派人暗地去御膳房排查,更指人暗地搜了皇后的寢宮,人贓俱在,所以才來遲了。
那個善良柔弱的文皇后為爭聖寵,處心積慮地落毒栽贓給我這個最近風頭大盛的蘭嬪。
栗子糕只經了我的手。可那毒卻是早下在了御膳房的栗子中。
太后作主將文皇后打入冷宮等候判決。我才知那毒性甚烈,若是錯放多了半分,洛明昱就危險了。這真相令我膽寒。究竟文皇后是如何想法才令她這樣狠絕無情?
那晚我睡得極不踏實,後半夜被喊起來,說洛明昱終於醒來,要召我陪侍。
很久之後我才明白,街邊最普通的糖炒栗子就可以打動年少的洛明昱,但坐上那寂寞帝王之位,需要的是從心思單純的我身上尋求最後一點溫暖。
5
我很快晉了位分,擢為正二品妃位。
冊封當日,我獨自去了整個後宮最偏遠冷清的所在,廢后被關押的冷宮。她形容枯槁,髮鬢凌亂,雙眼睜了半天才好像看清楚我。而我這日真正來的目的——將懷中的那支金簪遞給了她。
「不必讓我動手吧?就用這個……自己了結了吧。」
廢后突然大笑起來。她緊握著那支金簪,捏得十分用力,簪頭上的雕花可是鋒利得很,她就那樣緊緊攥著,一點不在乎刺入皮肉,看得我心頭髮緊。
「他還同我說你只是個單純無害的小姑娘……」她盯著我的眼神有些嘲弄的意思,「可我不信,入了這後宮的女人,有哪個是省油的燈?果真你如今風光無限,就立時要將我這昔日的皇后給逼死了?」
她這話說得倒和蘇頤荷有幾分相似。
聽著倒是極有道理,但我卻並不這麼想。其實我並不只是陰差陽錯為了蘇家才入宮的,我是真心實意地愛著洛明昱。從我第一次看見他那次,就再也逃脫不了。但可笑的是,我竟然是因為他與別的女人繾綣深情才真正將他放在了心裡。
我順從這天意,我願他真心待他喜歡的人,而我只在一旁羨慕嫉妒卻並不惱恨。
我真希望好好珍惜他的快樂。
只不過……
「你可以獨佔他的寵愛,可以輕賤我的存在,唯獨你不該的……」我的眼前又出現洛明昱中毒時的那副光景,聲音冷下來,「你不該對他下毒!不管因為什麼……我絕不會放你這樣一個人在他身邊!」
廢后臨死之前似是瞭然,又似是詛咒,仍是痴笑不已:「你以為你的下場會比我好么?在這後宮裡活得越久,苦痛就會越深……只有到死,才是解脫!」
這一年夏末,蘇慕蘭終於成了大齊後宮中的第一寵妃。
我從來沒有這樣幸福過。他會對我笑,會親昵地撫過我的臉頰,會關心我每日的飲食,會捨不得我早起而不讓我服侍他早朝,他甚至許我私底下不稱他皇上,任我胡亂喊他湮,夫君,相公……他寵溺我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更允諾新年之時立我為後。
其實皇后之位我並沒有多少在意,但我還是十分欣喜,因我知道,洛明昱的皇后在他心中絕不僅僅是個皇后而已。
當然,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的手已沾上了他曾經深愛的文皇后的鮮血。
6
秋風起的時候,朝內政事突然繁忙起來,邊疆戰亂不斷,洛明昱經常在御書房忙到深夜。連蘇頤荷的夫君陳昂也被派出征戰。
我連著幾夜都睡得很不踏實,覺得心口煩悶,茶飯不思。
那一天才起身就聽到噩耗,說大將陳昂在疆外遭伏,全軍覆沒。陳昂身死異僵,屍首都沒辦法拖回來,只好草草燒了,將骨灰運送回京。
我有些擔心蘇頤荷,心急火燎地要出宮去探她,卻沒想到才一站起來就天旋地轉,險些倒了下去。
靜月見勢不對,急急地召了御醫。
我竟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此刻時局紛亂,大戰慘敗,原本是舉國哀戚的時候,但這孩子來得突然,我很願意將這看作上天賜予的一個吉兆。我欣喜地重新梳妝,要親自將這消息去告訴洛明昱。
一路急急地趕去欽安殿,奇怪的是殿門緊閉,殿外的內侍神色變幻。
我不疑有他,直接問道:「皇上可在裡頭?」
「皇上正歇著,娘娘還是先回宮……」內侍總管有些阻攔的意思。我卻不想搭理,上前就要去推殿門。不想那殿門卻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頭打開了。
而開門的那個,卻是我萬萬想不到的人。
她眼角含春,面上還有三分酡紅。長發未梳,鬢邊卻別著一朵白色的絹花,明明穿的是一身素白輕紗的孝服,可偏偏內里是一件嫣紅的肚兜,露了大半壁香肩和一片雪白的脖頸——那上面甚至還有歡愛過的紅痕。她本就是個絕色傾國的美人,又被這素白與春紅點襯得更美妙更迷人。
可是她蘇頤荷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她不是曾苦苦哀求我替她入宮嗎?她不是曾不顧全家上下的希望而義無反顧地嫁給陳昂嗎?她深愛的陳昂不是還屍骨未寒嗎?
她怎可以出現在這裡!
我如墜冰窟,冷徹心扉。
蘇頤荷卻偏偏似笑非笑地讓了讓身子,讓我好看見裡面赤著身子斜倚在卧榻上的洛明昱,他一壁穿衣一壁在裡頭問了一句:「頤荷,外面是什麼人?」
我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抬起手用盡我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扇了蘇頤荷一個耳光。我再也不願多呆一刻,轉身就走。
沒幾天洛明昱就頒了旨意,迎蘇頤荷入宮,敕封為正二品容妃。
容……不錯,她蘇頤荷有傾世之容,能令洛明昱不顧朝臣反對,不理太后勸阻,堅持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這個才死了夫君的女人攏在懷中。
之後洛明昱來鎏秀宮看過我幾次,賞了不少東西。
可我吹了風落了病,神色總是懨懨,又對他愛理不理,他終於有些生氣了。
「朕一直以為你是個能容人的才這般寵你。當日你能為朕跳入湖裡去尋金簪,今日就如何不能同你的親姐姐好好相處?那一耳光朕都已不計較了……」
「謝皇上隆恩。」
說這短短一句,我都費了不少力氣,疲倦一上來,我就閉了眼睡過去。
那之後洛明昱再也懶得來,只是豐厚的賞賜倒是不曾斷過。
可他不會明白,當日我留那金簪無用,而今日我又要這滿室珠寶有何用?他從前不明白,以後恐也永遠不會明白。
因我在他心中,僅僅只是個既心思單純,又會容人的小女子。
或者說,這才是他希望我成為的人。
7
我在鎏秀宮養了好幾個月的病才稍微好了些,肚子卻漸漸大了起來。那一年的新年,洛明昱並未遵照許諾立我為後,只是晉了我為貴妃。
年後的選秀也是草草了事。雖然也應景地擇了幾個女子入宮,但卻沒一個能及得上蘇頤荷半分的。我只安心養胎,日子就過得飛快。
到初夏時節,我終於在晨光之中生下了一個小皇子。洛明昱親口為他取了名字,喚作洛景曦。看著他眼中的歡喜和疼惜,我心底竟漸漸生了些愧疚。
他洛明昱並非常人,他乃是九五之尊,帝王之身,肯任著我鬧了這麼久的脾氣,已是很難得。而我因那痛得死去活來幾乎閉過氣去的瞬間突然想到,若是我就這樣死了,卻是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樣一想,我竟放開了執念。
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聽著門外靜月低聲地向洛明昱回報:「……娘娘生產之時疼得面色發青,只是不斷喚著皇上的名諱……」
沒想到洛明昱竟陪了我一整月。
靜月說我體虛,月子里不讓我下床。洛明昱怕我煩悶,每天遣人帶了各種新奇玩意來逗我開心,夜裡若是無事也都會來看我,甚至親自照料我喝藥用膳。朝局也漸漸好了起來,景曦出生不久就傳來捷報,邊疆連續大捷。
洛明昱眉梢帶喜,認為這都是我給他帶來的福氣,對我寵愛更甚從前。
我們之間的嫌隙似乎漸漸消失了。
我也終於願意去看我的長姐蘇頤荷。蘇頤荷仍是那般容光煥發,美艷動人。但從她嘴裡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好聽。
「在宮裡呆了這麼些日子,你卻還是如同往日一般蠢笨,真是無藥可救。」她笑吟吟地看著我,「你當大家真不知你的心思?」
原來從前大家就都看出來了。我本就是個不會掩蓋自己心思的人,談論到洛明昱之時眼中所綻放出來的光芒,是蘇家從上到下都看到了的。而這一點,卻恰恰是太后一直以來不滿的理由。
情之所至,才是最大的禍根。
我猶自逞強:「那又如何?」
蘇頤荷輕笑,「你以為他待你有過半點真心?其實他從來沒有愛過你,甚至沒有愛過這後宮中的任何女人。帝王之情豈可信?」
可這短短一年間,我已學會隱忍和退讓,我已經學會多念及洛明昱對我的好,更何況,現在我同他已經有了景曦,這是當年的文皇后都比不上的。
我堅信這一點。
8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很早,秋葉似乎還未落盡,寒風就呼呼地吹起來。
偏那陣子喜事甚多,洛明昱興緻頗高,非擇了一日說是要去御花園觀賞新砌的流水亭。亭子的確造得極為巧妙,只是為著風景的緣故,選的地勢頗有些高了,要上去必定得繞過一座有些陡峭的假山。
洛明昱正是春風得意,左手引著我這個新封的貴妃,奶娘抱著景曦緊緊跟在我的身後,右畔陪著容妃蘇頤荷。我總覺得心內有些不安,猶豫著開口:「皇上,景曦年紀尚幼,如今天氣又寒涼,不如叫奶娘先抱他回去?」
沒料到蘇頤荷先說話了:「小皇子乃真龍血脈,有睥睨天下之姿,又怎會畏懼這小小寒風?」
這話說得放肆,隱含了立儲君的意思,我有些驚駭,卻不料洛明昱聽了反倒開心,只點頭笑說:「愛妃說得極好。」
我不敢強勸,只好愈加小心,緩步靠後。
「臣妾也想抱抱小皇子。」蘇頤荷扯著洛明昱的衣袖撒嬌。
我心下一慌,還未出言就見洛明昱招了招手,「抱過來給容妃看看。」
我不知那時的變故是如何發生的。只因來得太快,太亂,恍神之中我只聽見蘇頤荷的一聲尖叫,只看見才修繕不久的小道上小石頭骨碌碌滾著,只知道洛明昱分明有機會伸手接住我的小景曦——
但他卻只猶疑地伸了半分,又很快退了回來,然後緊緊攥著因害怕而顫抖著的蘇頤荷。而我的景曦……他好像一片秋葉,輕飄飄地朝著風落之處墜下去。
周圍早已亂成一團,我卻好像一個字都聽不見,我只知道大腦里一片空白,手腳卻下意識地朝那坡邊衝過去。
「娘娘……娘娘……」
身邊的靜月死死地拉住我。但我一甩手就掙脫了她,不管不顧地朝那方向沖了過去。那道斜坡並不高啊,我這樣連滾帶摔地往下掉也沒覺得疼,我甚至還能看見我那小小的景曦……他安靜地躺在地上,好像睡著了……
他還那樣小,甚至還從未開口喊過我一句母妃。他還沒有機會好好地看清這個人世間,還沒認真地走一走這座皇城。可他的眉眼鼻口都是鮮血,他的面頰死白髮灰。
他再也醒不過來。
我的心好像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洛明昱……他原本有機會救他,原本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抓住他,可洛明昱卻在最緊要的關頭退開了一步。
更可笑的是,他竟還能從容不迫地走到我身邊來,一面嘆氣一面拍了拍我的肩,他大言不慚地同我說:「蘭兒,不要太傷心壞了自己的身子,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別孩子的……」
我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甩開了他的手。
洛明昱猝不及防,竟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洛明昱氣急了,「都給朕退下!她喜歡在這兒就由著她,誰也不許陪著!」
那天竟然開始下雪了,這是今年的初雪,下得又細又慢,天地間飄飄渺渺,都透著徹骨的寒意。我坐在雪地里很久,久到地上已漸漸鋪了薄薄一層,天也黑了下來,才覺得天地茫茫,只余得我孤單單的一人。
原來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在編織著關於愛的美夢。
可是蘇頤荷沒有放過我。
她不知什麼時候又走了回來,披著狐皮大氅,懷裡抱著暖爐,頭上還有宮女為她舉著傘,即便行走在雪地之中也一定不覺得如何冷。
我還是保持著那個護犢的姿勢抱著我的孩子,冷冷地看著她。
「你恨的不應該是我。」蘇頤荷笑著扔了個紙包在我的身上,「在這個地方,誰傷害你最深,你就去他的身上討回來。」
9
下雪之後,日子就過得特別快。
快新年的時候,我已經漸漸好了起來。洛明昱消了氣自然又待我好了起來,為了慰我喪子之痛,層層賞賜堆下來,宮中漸漸又謠傳:皇上只怕新年就要立蘭貴妃為後。
而在一切大典之前,最重要的就是祭祀。
那一日我特意打扮了一番。
甚至比兩年前奉詔入宮那次打扮得還要耀目。那時候我還只是蘇家的小女兒,等待皇帝的挑選,為了令長姐蘇頤荷嫁給她的心上人,更為著我自己能在我的心上人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我穿上了蘇頤荷的長裙。兩年之後,我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
祭祀之時的獻酒,我與蘇頤荷一左一右也跟著走了上去,蘇頤荷將石台上的酒倒入酒杯,我接過來,將指甲蓋里那細微到幾不可見的粉末彈入了其中一杯酒中。那藥粉很快就化入酒中,消失不見。
蘇頤荷看著我,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
洛明昱正在此時禱告完畢,他接過我遞上的酒,同我一起一飲而盡。百官叩首之後退至一旁,站在石台上的我們三人此刻應該下了石階回到大殿之中接受眾人的參拜。
但洛明昱才踏出一步就停了下來。
「皇上?」蘇頤荷試探地問了一句。但洛明昱卻再說不出一個字,頭一歪就倒了下去。
蘇頤荷手疾眼快地側身擋住了台下眾人的視線。我淡然地轉身召了內侍總管傳消息下去命百官大臣都先退回欽安殿等候,宮婦僕從也皆聽命退下。
整個祭祀台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只留下我們三人。
如今便是了斷的時候了。
蘇頤荷臉上的笑容愈發絢爛,但那笑容中竟好似又帶了十分的苦澀。洛明昱的倒下好像也將那根支撐她身體的弦切斷了一樣,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強自按捺住心底的煩悶,先開口問她:「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想殺他的人是姐姐。」我走近她,「為什麼呢?」
蘇頤荷終於收攏了那難看的笑容,臉上浮現出一種又痛苦又凄哀的表情,「不錯,我恨他。我十六歲有了心上人,十八歲時千辛萬苦才得以嫁給他,即便家中妾室故意刁難,我也從沒有後悔過。因為他待我好,即便他心裡不僅有我一個女人,我都甘之如飴。可那一場仗,誰都知道是有去無回的誘敵之計,洛明昱卻偏偏派了他去……後來我才知道,因為陳昂與朝內幾個派系都有來往,洛明昱早就想除掉他!我不能與他同生共死,只好進宮為他討回一條命來……我在這後宮籌謀許久,洛明昱他也心中有數,從不敢對我真正放心,我竟毫無機會下手,我只好利用你。因為洛明昱信任你,他知你對他一心一意,從不相疑。可他到底也是中計了……」
蘇頤荷發出尖利而刺耳的笑聲。
「我知道,我也欠了你……如今,我必定一命換一命……」蘇頤荷從袖中拿出一包藥粉,傾倒在杯中,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我卻一步上前,將那杯酒打翻了。這一下用了十分的氣力,我終於覺得心內絞痛非常,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聲就吐了一口污血。
「你……」
「姐姐,你猜錯了。」我半扶著桌子,勉力朝她一笑。「你會爭會搶,而我……只知道躲起來……唯一同你爭的那一次,便是在寶華殿見到他的那一次,但我到了今時今日卻仍沒一個好下場,我想這便是我的命了。」
我同我的長姐蘇頤荷從來都不同。她聰慧果敢,我蠢笨如豬。所以她料不到我既不是個聰明人,便如何也學不會乖。
即便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也仍然不會恨洛明昱。
那杯毒酒,我在遞上去之前就換了位置,挪到了自己的這一邊。
「那他……」
「我……在他的酒中下了迷藥。」我走近蘇頤荷,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我想單獨同你說幾句話,卻不想讓他聽見。雖然我多少猜到了幾分,但你既已入宮做了他的妃子,為何……不能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蘇頤荷卻並沒有回答我。
因為我們都發現,原本應該昏迷的洛明昱竟然睜開了眼睛。我這才看到,他的寬袍上濕了一塊。原來他根本沒有喝下那杯酒,而是將其偷偷地潑在了衣服上。連蘇頤荷也錯了,洛明昱他竟連我也不曾盡信。
「朕當真是可悲至極,睡在身畔的兩個女子都想要朕的性命!」
他沒聽見我同蘇頤荷低聲說的那些話,他以為我也要殺他。可看見我逐漸發烏的臉,他略微吃了一驚,「蘭兒你……」
蘇頤荷還想要解釋什麼。
我卻已抓住了他的手。
「是,我恨你之深,恨不能將你的心剖開看一看……那裡到底有什麼人……可我又捨不得你一人死去,我想……」
我想要一直都守候在他的身邊。
但我已說不下去,只覺得整個人都在往下墜,墜往無邊的黑暗。
原來我的結局早已被文皇后所預見。
我與她並無什麼不同,都天真地以為自己收穫了這世上最珍貴的愛意,卻不知那原來都是鏡中花水中月,轉眼就成了空。(原題:《蘭夢無憑》,作者:丫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醫生男友為我做心臟手術後我心絞痛,看他電腦加密視頻我手腳冰涼
※電視報道魚臉長痣,我扭頭髮現男友一直撓臉:他臉上有一樣的痣
※女鄰居每晚都從床底拖出大箱子,我好奇去看聞到箱子里散出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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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孕後陪男友的領導喝酒,不慎摔倒流產他卻說:好日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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