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人說：診斷直男癌：人人喊打，卻人人患病

撰文：王足各

責編：吳舫

知識分子為更好的智趣生活ID：The-Intellectual

不可否認，網路新媒體為多元衝突提供了話語狂歡的場域，也推動著兩性之間的平等對話、相互包容和尊重理解，對「直男癌」討伐和批判就是努力的明證。只是「直男癌」所代表的厭女文化已經深深根植於日常生活中成為男女通病，有著諸多靈活的偽裝，甚至當抨擊「直男癌」本身也成為病症的表現之時，則並不存在狙擊「直男癌」的統一戰線，唯有搖擺於「瑪麗蘇」與「女漢子」之間自欺欺人的鬆散陣地。本文聯繫上野千鶴子的《厭女》一書，對「直男癌」的病因癥狀進行簡單診斷，並認為對其治療不能盲目樂觀。

「直男癌」的診斷

「直男癌」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大熱詞，是網友們對異性戀男子沙文主義的一種諷刺，「患者」固守傳統性別分工，要求婦女壓抑自己的真實慾望，去無限貼近社會所期望的「理想女人」。在一定程度上，利用「直男癌」一詞進行言語進攻實屬無奈之舉，近代以來中國女性主義運動大多被男人代言，婦女問題被擱置於附庸地位。隨著網路社會的崛起，反對性別主義的新修辭得以迅速流傳，「直男癌」一詞的廣泛使用，在眾多女性主義者看來，是對命名權與主動權的爭奪，為分散的運動指明了統一討伐目標，即父權制社會的男性霸權。但在網路的後續傳播和使用中，有兩種趨勢成為「豬隊友」：第一，擴大並模糊「直男癌」癥狀，濫用「直男癌」，使其標籤化，將「屌絲」、「奇葩」、「媽寶」、「鳳凰男」、甚至「衣著品位差、長得丑」等語義混合雜糅，引發濫用和誤解，最終使該修辭難以具有有效的說服力和攻擊力。其次，對「直男」進行標籤化攻擊、一概而論，逼迫眾多「直男」「揭竿而起」，從語義和邏輯角度展開反擊，將「直男癌」攻擊者稱為「女權癌患者」。

「直男癌」的病因

「直男癌」定義的模糊性為社會性別話語平等的抗爭增添了複雜性。在此，筆者將「直男癌患者」定義為「維護父權制男性霸權統治的人，被男性同性社交慾望支配」。塞吉維克提出「慾望的三角形」模型，即一個男人的自我認同包括：成為另一個男人、支配一個女人。慾望的主體僅限於男人，而女人只是沒有個人意志的被支配者。通過模仿其他男人的性慾望而成為性的主體，是成為男人的唯一途徑。進而，男人的價值由其他男人來決定，來自同性男人的喝彩才是對男人的最高評價。因此在傳統中國家庭中，男人的應酬是鞏固在同性社交圈地位的必要手段，這就是男性的同性社交慾望。「這些事兒不是你們老娘兒們能懂得的」這句話充分展現了男人同性社交的優越感。如果在霸權爭鬥中獲勝，作為獎勵品，女人自然而然隨之而來。上野千鶴子稱：「有女朋友是將一個女人據為己有的擁有狀態，即使其他條件都欠缺，只要有了這最後一個要素，便能滿足成為男人的最低標準」。於是「屌絲」之所以被打入底層，是因為他們在同性男性集團中徹底弱勢，買不起房和車，甚至買不起女人的性，被婚戀市場拒之門外。但男屌絲並不同情婦女，相反，他們在艷羨高富帥的紙醉金迷中，對婦女有更加苛刻的道德要求。

圖片來源：pexels

「直男癌」的症候群

異性戀秩序將男性同性社交慾望和厭女症置於核心地位。「厭女」就是男人對女人的蔑視以及女人的自我厭惡，筆者所定義的直男癌，就是厭女症的中國式修辭，將婦女符號化為洩慾工具和生育工具，只要有裸體、迷你裙等「女性符號」，就能產生反應。「娶媳婦兒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孝敬父母的嗎？」、「女人在床上天生就是服務男人的」、「女人跟車一樣，要挑好看的，好駕馭的」、「你們女人打扮不就是給男人看的嗎？」、「穿那麼騷不強姦你才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等等言論被認為是直男癌的經典語錄。直男癌將女人視為「流水的衣服」，最終目的在於鞏固「鐵打的兄弟」之間的團結和男人氣概的優勢地位。此外，厭女症不單是蔑視女人，同時將女人分為兩個集團進行分離支配：聖女與蕩婦、妻子·母親與娼妓。用於生殖的女人，被剝奪了快樂；用於快樂的女人，專為快樂服務。分屬兩個團體的女人，則一方蔑視另一方，女人的性由此被異化：小三是婊的，原配是丑的。女人的價值由男人的選擇而定，女人世界裡的霸權爭鬥，不會只在女人的世界裡完結，一定會有男人的評價介入，將女人隔斷。對於女人，嫉妒是圍繞男人展開，以其他女人為對象的，宮斗劇中圍繞天之驕子的爭寵算計在當今依舊有極大的市場。《黃金單身漢》中二十五位女嘉賓圍繞一位男嘉賓展開的爭鬥狩獵，觀眾們收穫的則是對女嘉賓評頭品足，貼上「婊」標籤的快感。

治癒的希望？

「直男癌」、「女漢子」等修辭的出現，被認為是女性權力的崛起，那麼它們在多大程度上擺脫了厭女症的桎梏呢？就女人自身來講，女人的厭女症不能將以自我厭惡來表現，於是將自己當做女人中的例外，從而把厭女症轉嫁出去，其中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成為特權精英女人，被男人當做是「名譽男人」來對待，即成為「女強人」；另一種是自動退出「女人」的範疇，從而逃脫被估價的女人身份，即「女漢子」策略。然而女人曲線救國的策略並不足以使自己掙脫秩序，卻會加深對「一般女人」的輕蔑。當「女漢子」使用「綠茶婊」、「聖母婊」等修辭對其他女人指指點點之時，她們將自己同那些使用不恰當手段得到男人垂青的「婊」們隔離開來，除了輕蔑，也包含著不被男人選中的辛酸苦楚。新媒體中對於「直男癌」一詞的濫用，實則女人在同厭女症鬥爭過程中的糾結與反覆。一方面，婦女呼籲兩性平等，但同時又不願放棄被當做弱勢群體時享受的種種「瑪麗蘇式」福利，實則證明了根治「癌」之難。

圖片來源：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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