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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長篇小說連載3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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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遠方開花的樹(來自豆瓣)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選自《佛經》

寫給人世間所有既不能相守,也不能相忘的愛情。

三十一 覆水難收

若澤在超市買了東西,又漫無目的的開車在外面轉了一會,才回到家。

屋裡靜悄悄的。他看看桌上的飯菜,有動過的痕迹。他上樓去找丹尼,確定惠欣下來吃了點東西,他這才稍微放心一點。

那天晚上,惠欣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夜。對於若澤的出軌,她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她知道這些年,她從來沒有走進過他的靈魂深處。他看的書,她都不懂。他感興趣的話題,她也知之甚少。連對丹尼的教育,他們也意見不一。她執迷於念經,若澤只是由她去,任她百般拉攏,他從不參與。兩人在一起討論的,只是晚上做什麼飯菜。

自從他在L市的大學任教,只有周末才回家。惠欣對男女之情,本來就不感興趣。她小的時候,母親對她管得很嚴,哪怕和男生一起走路上學,都要被一頓訓斥。和男人肉體上的親近,一直對她是一種尷尬難堪的事情。可是到了她結婚的時候,母親覺得是女兒高攀了人家,怕她拴不住若澤的心,就教她不設防的開始夫妻生活,在他們都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她就懷了孕。她記得有一次去醫院產檢的時候,遇到一個產婦,還沒來得及進產房,子宮口已經開了,孩子露了半個頭出來,躺在擔架上一路嚎叫著被護士急急忙忙的往產房裡推。惠欣閃在一邊,看著這驚心動魄又血腥一幕,心裡說不出的恐懼,排斥和厭惡。生下丹尼以後,任憑若澤多少次跟她提出想再要一個孩子,惠欣怎麼也不答應了。每次和若澤親近的時候,都很勉強。她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女人享受這種不堪的事情。

自從學佛念經,師傅叫大家要摒棄凡心雜念,看淡人間的六情七欲,惠欣覺得簡直說到她心裡去了。她忽然明白了,原來她並不是不像一個正常的女人 ,她只是正如師傅說的有些奇人那樣,是慧根深種,於佛有緣啊。從此她更加理直氣壯的拒絕若澤的要求,以至於終於幾年沒有了夫妻生活。

惠欣知道,這種事情,對男人也許更加重要。若澤只有42歲,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單身在外,找個女人滿足一下需要,也可以理解。至於離婚,肯定是受了那個女人的唆使。只要他打消這個念頭,哪怕他在外面偶爾放縱一下,只要不傳到熟人耳朵里去,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這個女人,當面教訓她一下,搞得她身敗名裂,斷了和若澤做夫妻的念頭,也就算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惠欣下樓去了。若澤看到她下來,大喜過望。昨夜他也一夜沒睡,一方面擔心惠欣,一方面也在思考未來。他以為,惠欣只是一時感到太突然了,才會做出激烈的反應。她學佛念經這麼多年,平時總是勸導別人凡事要看開看淡,學會放下。總說萬事隨緣,緣分盡了,就任由它去,不可強求。她總該看到,他們夫妻緣分已盡,以後各自保重,並不需要反目成仇。也許等她平靜下來,就慢慢能想通了,那時他可以再和她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他看到她下樓來,趕忙迎上去說:「我剛剛燉了銀耳蓮子羹,我去盛一碗出來,涼了給你吃。」

惠欣坐在桌邊,一邊看著若澤給她端來的蓮子羹,一邊頭也不抬的說:「明天我去和老闆請一個禮拜的假,跟你去L 市。」

「你跟我去L市?去幹什麼?丹尼怎麼辦?」

我去幹什麼,當然是去找那個狐狸精啊!惠欣差點脫口而出。她忍了一下說:「你在那裡好幾年了,我也沒去看過,我去幫你收拾整理一下。丹尼我會安排的。」惠欣說這話的時候,不禁心裡有愧。若澤在L市這麼久,除了剛搬去的那一天她去看了一下,後來還真的一次都沒有去過,說實話,她連他的住址都不知在哪裡。

「我每天要做實驗,開會,給學生上課,不可能在家陪著你。」

「沒關係,你上班我就去你實驗室看看。」

「你整天在我實驗室坐著算怎麼一回事,別人看了會很奇怪的。」

「怎麼,你害怕了?不想讓我去?怕你的情人看見?那就是說她是你實驗室的人?」惠欣忍不住又開始氣憤。

若澤說:「和我實驗室的人沒有關係,你不要瞎猜,胡亂指責別人。你可以去我的實驗室,可以在那裡坐一個星期。然後呢?」

「然後?」惠欣有點愣住了。她還沒有一個長遠的計劃。她想了想說:「等丹尼上大學了,我就把工作辭了,跟你搬到L市去。」

她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言不由衷,但她想,這一定是若澤希望的,她的答案一定會讓他滿意。

「惠欣,」若澤看著她,平靜的說,「我想你還是不明白。我沒有要求你做任何改變。你是信佛教的,我想說,我們夫妻的緣分盡了,我不想再維持這個表面的關係了。我們離婚以後,你的生活會維持原樣,不會改變,還可以有更多自由,不用顧及到我,而我的人生也會更加快樂一些。」

惠欣沒有想到,她都這樣委屈求全的做了讓步,若澤還是要離婚。「快樂?你就想著追求你的快樂,那我呢?我這些年哪點對不起你?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情對你就這麼重要嗎?只要你悔改,我都不追究你和那個妓女胡搞了,你還要和我離婚,你還有良心嗎?」

「惠欣,你怎麼不明白,我的心已經不在這裡了,我愛的是別人。我不能再繼續欺騙你,欺騙自己。我出軌,是錯誤的,對不起你,可是我不想再錯下去了。我們還是分開,過各自想要的生活吧!」

若澤的話讓她恐懼又憤怒。他居然對那個女人認真了,事情比她想像的還嚴重。讓她憤怒的是,她跟著他,看他從一個窮學生成為一個令人羨慕的教授,卻要被別的女人搶走,她怎麼能甘心。

「徐若澤,你還有臉說愛上別人! 你知道什麼是愛?你不過嫌我老了,被狐狸精鬼迷心竅了,就找借口和我離婚。我不管你愛不愛,想要和我離婚,門也沒有!」 惠欣憤怒的大叫大嚷著,順手端起面前的銀耳湯, 朝若澤扔過去。若澤一閃身,一碗滾燙的湯灑在他的肩頭,立刻像火燒一樣疼痛。那隻薄瓷碗掉在地上,摔成幾瓣。

若澤默默的站起身,回到房間里,脫去襯衣,只見肩頭紅腫了一片,火辣辣的。他換了一件衣服,走下樓去,把地上的碎片和湯水收拾乾淨了。看見惠欣還是像雕塑一樣,獃獃的坐著,兩眼失神,他心裡一陣難過。他走過去柔聲對她說 :「你還是吃點東西吧,我再給你盛一碗來。」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關心我,」 惠欣推開他,「你去愛你的狐狸精吧,你就讓我死好了,我不要你管,嗚嗚。。。。」 惠欣說著,又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若澤心裡像被石頭壓住一樣沉重。他雖然不再愛惠欣,到底和她是多年的夫妻了,他也不忍心讓她受到傷害,而且,這種傷害還是來自於他。他等她哭夠了,遞過紙巾給她擦乾眼淚,說:「惠欣,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太突然了,我並不是要你現在就給我答案。我會給你時間,讓你好好考慮的。而且,丹尼也還沒有獨立生活,我還是會和以往一樣照顧你們的。」

這個周末,若澤就在惠欣的不斷爆發的哭鬧以及丹尼的冷漠中,無比壓抑揪心的度過的。他怪自己太天真,錯誤的估計了惠欣的反應。看來,人不管念過多少經卷,平時多麼漠然冷淡,嘴上說過多少放下看開一類的話,自己遇到事情也還是脫不了俗套啊。假如他那天裝傻或者撒謊,否認和佳羚的戀情,是不是就能繼續維持表面的太平,等合適的機會再對惠欣慢慢提起,是不是能少一點對她的傷害?起碼能到丹尼上了大學啊。而現在,一切都像潑出去的水,不可收回了,他這個爸爸真是不稱職啊。

三十二 前途難料

周一的早上,若澤沒有像往常一樣,清晨四點就從家出門。而是等到惠欣和兒子都起床了,看著他們吃了早飯。惠欣對他像沒看見一樣,面無表情。但好歹她還是梳洗了一下,像往常一樣去上班了。丹尼臨出門坐校車以前,若澤拉住他,對他說:「丹尼,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你要照顧一下媽媽,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好嗎?」 丹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

在開車去L市的路上,他給佳羚發了信息,說今天有事會晚到一些。由於兩天沒有睡好,他開車的時候幾次差點失控。他知道這樣下去太危險了,只好在一個加油站停下,閉上眼,睡了一會,才繼續趕路。等他到了系裡,已經過了中午了。

若澤疲憊失神的樣子,沒有逃過佳羚的眼睛。她跟著走進他的辦公室,有點擔心的問:「澤,你病了嗎?今天臉色這麼不好?」

若澤看到佳羚,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好像從一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站起身,關上辦公室的門,一下把佳羚抱在懷裡,貪婪的吮吸親吻她柔軟的唇,就好像和她分別了幾個世紀。佳羚喜歡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他平時有時也會按奈不住,在沒人的時候深情的吻她。可是今天,若澤的狂野和憂鬱讓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下班的時候,到了若澤的公寓,在床邊坐下,佳羚摟著若澤的胳膊,輕聲問:「寶貝,出了什麼事情?告訴我。」 若澤沉默不語,佳羚的心開始不安,她預感到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過了半天,若澤才說:「惠欣知道我們的事情了。」

佳羚的腦子「翁」的一聲,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在她和若澤的這段感情里,她愛得如痴如醉,義無反顧,卻一直有一種不安全感。她不是擔心若澤不愛她,她毫不懷疑他的心。只是,她知道,他本不屬於她。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是偷來的,從另一個女人那裡偷來的。這種偷來的幸福,不一定哪天就會因為某些變數而轟然終止,一點也由不得她掌控。她無數次的想像過,如果惠欣,或者君偉,發現了他們的事情會有怎樣的反應。她甚至想像過,有一天若澤會對她說,他要回到妻子身邊去。

也許這一天,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到來了。

「她是怎麼知道的?」佳羚艱難的問。她的聲音好像不屬於自己。

「你記得你幾天前丟掉了耳環,我們怎麼也沒有找到。結果被她在我車上,你的座位上發現了。她追問我是怎麼一回事,我就告訴她,我愛上了別人,想和她離婚。」

「什麼,你,你就這麼乾脆的告訴她了?」 佳羚顯得有幾分意外。

若澤低下頭,「寶貝,是我做錯了嗎?我只是不想對她撒謊,而且,如果讓我說,這是哪個和我無關的女人的東西,或者,我根本不愛這個女人,她只不過是偶然坐我的車子,這樣的話,我好像說不出來,好像這是對我們的愛情的褻瀆。」

佳羚的心一下被感動充滿。她完全理解若澤的意思。是的,她也一樣。她也多少次想像過,如果君偉有一天問她是不是愛上了別人,她也會如此直言不諱的回答:是的。她說不出她不愛若澤的話。

她抱住若澤,輕聲問:「那麼她怎麼說?」

「她當然不同意,和我哭鬧。我本來以為,和她這麼多年已經像室友一樣的生活,她早已經不像愛丈夫那樣的愛我,而且她學佛學了那麼多年,對這些事不會太在意了。可是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

若澤啊若澤,你還是不了解女人啊。絕大多數女人,就算是自己不珍惜的,也不能夠讓別人搶走。

佳羚難過的把頭靠在若澤肩上,他卻抽了一口氣,痛得皺起眉頭。

「怎麼了?讓我看看!」佳羚扳過他的肩膀,解開他的衣扣,脫去襯衫,看到他肩頭一大片紅腫,有一兩處還破了皮。「啊!怎麼紅了這麼大一片?怎麼弄的你?「

」不小心燙著了。「

」一定很痛吧,我下去給你買點藥膏來塗一塗。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會燙在自己肩上?」佳羚心疼不已。

若澤低頭不語。她立刻明白了:「是惠欣?天吶,她怎麼能這樣……」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激烈的爭吵。她用顫抖的指尖輕輕撫在若澤的傷處邊緣,看著他疲憊失落的神情,既心疼他的傷,更心疼他心理上的煎熬。

她捧起若澤的臉,輕輕的吻他,傾注了她所有的溫柔和愛意。 想到他們的未來從此更加渺茫,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許就要屈指可數了,她心裡一陣傷感難過,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若澤緊緊抱著佳羚。他這兩天太想她了。她深情的吻,她灼熱的呼吸,壓抑的淚水,讓他心裡像火焰一樣燃燒起對她無比的慾望。他一下子把她壓在床上,迫不及待地褪去她的衣服,熱烈的吻她裸露的每一寸光滑的肌膚。

佳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的回應他,帶著世界末日的絕望和悲傷。她吮吸著他,像要吸盡他的靈魂。她回吻著他,像要傾注給他她所有的生命。她熱切的迎接著他的身體,她的雙手緊緊擁抱著他的脊背,指尖嵌進他的肌膚。他的每一次進入都帶給她身體深處的顫慄。她要和他融為一體,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一個靈魂,他們要合二為一,任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永遠不能把他們分開。也許命運可以殘忍的把他們一劈兩半,可是卻再也無法分清他們的靈魂和血肉。

當那驚濤駭浪般溫暖的浪潮把她席捲而去,當千萬顆流星在她眼前瞬間綻放出炫目的光彩的那一刻,她脫口而出呼喚著他的名字:「若澤!」

「佳羚,我愛你!」她朦朧的聽見他在她的耳邊同樣瘋狂的呼喚著她。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們的靈魂在碰撞和交接,他們無法用語言述說,卻彼此都驀然明了,好像在混沌之中,有一秒鐘的清明,讓他們看到了永遠註定的交纏的來生前世。

當他們肢體纏繞著緊擁在彼此懷裡,佳羚多想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在世人眼中,在他們心裡,他們的愛情全都是一場錯誤,甚至罪惡。可是為什麼,在若澤的懷抱里,在他們最赤裸而親密的時刻,她心裡只有兩種感覺:安全和滿足。她知道他全身心的愛著她,他會拼盡全力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而擁著他,她已經別無所求。他們可以被世人唾棄,可以在荒涼的孤島,甚至身陷囹圄,她只要他在身旁,她的心就會被光和愛充滿。

If loving you is wrong, I don t want to be right. 佳羚在心裡說。

若澤的手輕輕撫弄著她的頭髮。他平時最喜歡她的又黑又直的長髮,他說過她滿足了他對長發女孩的所有幻想。白天,他喜歡看她的頭髮在陽光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夜晚,他說他們是充滿誘惑的黑森林,他會在裡面永遠迷失。此刻,她散在枕邊的黑髮,就像平常一樣,正散發著迷人的青蘋果香,顯得無辜而又動人。

「若澤,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以後會怎樣?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佳羚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一直盤踞在她心裡的問題。

若澤沉默了良久,扳過她的臉,幽深的眸子注視著她:「我也不知道。我不能預料惠欣下一步會做什麼。佳羚,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我絕不會停止愛你。請你,也不要停止愛我。好嗎?」

佳羚撫摸著他的臉,鄭重的對他點頭:「我記住了,若澤。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是只傻小豬。你會請求太陽不要不升起,請求月亮不要停止陰晴圓缺嗎?我愛你,就好像呼吸一樣自然,我沒有刻意的去愛你,所以也不知道該怎樣停止啊。」

若澤的眼睛裡慢慢湧上溫柔的笑意:「我聰明的小羊,你怎麼會愛上一隻傻小豬呢。」

「嗯,那隻能說明這隻羊其實比這隻豬還要傻!」

「一對傻瓜,還自以為是天才科學家呢。」

「你沒聽說過,大愚若智嗎?」

若澤止不住的笑出了聲。「讓我親一下,大愚若智的小羊。」

佳羚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滿足的看著他的笑容。她知道他這兩天內心一定受到了莫大的痛苦和煎熬。能看到他的笑,哪怕是短暫的一瞬間,對她都是如雨後的彩虹一樣珍貴,儘管她自己心裡,充滿著對未來的恐懼。

三十三 不辭而別

那一周,因為擔心惠欣的情緒,若澤每天打電話回家,或是打給她的手機,她總是不接,只好靠打給兒子,問問家裡的情況。丹尼偶爾雖然接起電話,總是只有冷冷的一兩個字,好,或是不好。若澤雖然心裡難過,也知道這是他「罪有應得」。知道惠欣還好,他也就放心一點。到了周五,他該回N市了。送佳羚回家的路上,他看出她一直在努力掩蓋自己的情緒,只和他討論課題的進展,說些開心的事情。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心事。

他把車在停車場停下,握著她的手說:「羚,寶貝,別為我擔心。如果我沒有機會給你寫郵件,你別胡思亂想。我會處理好一切,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佳羚用力的點頭,拚命的忍住傷感,她想對若澤說千言萬語,卻只說了一句:「我愛你。」

「我也愛你,寶貝,我也愛你。」

她不敢像以往那樣親吻若澤,怕控制不了內心的情緒。下了車,走了幾步又回頭。在沉沉的暮色里,看著他的車開走。三月的晚風依然蕭瑟,樹木還沒有發芽。她孤零零的在空曠的車站上一個人站了好一會,才開車回家了。她的若澤,畢竟不是她的。她偷了別人的丈夫,現在那個女人要把他收回。她不是不相信若澤對她的愛情,只是知道,這世界上,太多時候,愛情敵不過現實。而她,只能聽天由命。

回家的路上,若澤的心裡也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惠欣會對他做些什麼。等他到了家,遠遠的就看見整棟房子一片漆黑,沒有一點燈光。他把車開進車庫,看見惠欣平時開的豐田車靜靜的停在那裡。他進了家門,把燈打開,屋子裡靜悄悄,沒有一點聲息。他樓上樓下找了一圈,果然,惠欣和丹尼都不在。這麼晚了,又沒開自己的車子,他們會去了哪裡呢?

他走進書房,看到丹尼平時在家用的電腦不見了。丹尼像每一個這個年齡的男孩子一樣,每天少不了在電腦上和同學們要麼聊天,要麼上網玩遊戲,電腦是他生活里必不可缺,一刻也離不了的。他一定是放學後回到了家裡,帶上東西和惠欣走了。想到這裡若澤稍微放下一顆懸著的心。他想,最有可能的也許是惠欣不願意見到他,帶著丹尼住到哪個朋友家去了。給他們的手機打電話,無一例外是關機的。若澤長嘆了一聲,看看時間已晚,知道他們是不準備回來了。這就是惠欣對他的懲罰? 他飢腸轆轆的打開冰箱,裡面空空蕩蕩。只好胡亂下了一碗麵條,卻吃不下幾口。他疲憊不堪的和衣躺在床上,似夢似醒的過了一晚上。

第二天,若澤又給惠欣打電話,還是關機。丹尼的手機響了幾聲沒人接。他留了言,又發了簡訊,問他們在哪裡,卻不指望能得到回答。他打開手機,找到上面幾個朋友,惠欣實驗室同事,以及幾個兒子的同學的電話。他躊躇了半天,打通了一兩個電話,盡量婉轉的問人家知不知道惠欣在哪裡。對方都是很困惑的說不知道。他知道惠欣是鐵了心和他玩這場遊戲,他只好認命。

他試著像往常一樣,打掃房間,清理院子。丹尼的房間窗檯有一條小小的裂縫,上次就要修補一下。窗檯下一小塊水印,最好重新粉刷一下。還有車庫的門,開起來嘎只嘎只的響,需要上點潤滑油,把螺絲緊一緊。他一刻不停的做著這些事情,就好像要彌補什麼,又好像在維持一種表面上的一切正常的秩序,好像他的生活還和從前一樣。但他心裡明白,他已經走出了一步,再也回不了頭。

當他忙完這一切,茫然的坐在寂靜的房間里,打開電腦,看見佳羚已經給他發過兩封郵件。他可以想像她在那邊對一去就無消息的他是如何擔心。他應該趕快回她,免得她焦慮。今天,他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在家裡給她發郵件,不用躲躲藏藏,擔心惠欣走來走去看見。不知為什麼,他倒反而一下子不知道寫什麼好了。

他告訴了佳羚家裡的情況,說至今不知妻子和兒子的去向。佳羚一定是一直守候著郵箱的,很快就給他回復了。

「澤,我最親愛的,我好難過,好心疼,為你。我可以想像你有多麼為他們擔心。這一切,都是我們這一場不應該的愛情而造成的。你覺得值得嗎?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不會主動說出放棄你的。我做不到。可是,如果你想……,我能理解。」

「佳羚,你這個傻女人,」 若澤給她回信,「我們告別時剛說過的話,你就忘了嗎?我愛你。哪怕遭到世人的唾棄,我不會放棄你,我也不能放棄你,我和你一樣,做不到。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哪怕比我想像的還要艱難,我不會回頭,也無法回頭。佳羚,我的愛人,這世間有什麼是我不願給你的呢?我給你我的心,我的愛情,我的肉體。我給你我的每一滴血,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孤獨,我的黑暗,我的脆弱,我的不安全感,我的自私和狹隘。我給你這所有的一切,他們就是我在這世間飄蕩的靈魂。請你務必小心收好。如果他們從你手中滑落,我也將不復存在……「

「若澤,若澤,我的愛人,沒有人能把我和你分開。我們也許千年前,是一塊石頭被閃電劈成兩半,是一棵樹被洪水撕裂在兩處。我們是一樣的材料和靈魂。你給我的,我都給你,你有的,我也有。我和你,在同一條路上,哪怕這條路,通向地獄之門。只是,親愛的,我好怕看到你受苦,會讓我的心疼的難受……「

「羚,你知道什麼才是受苦嗎?心無所愛,生無所戀,心裡和眼裡都空空蕩蕩,這才是苦。可是每當我想到你,我的嘴角就不自覺的往上翹,心裡是甜蜜,眼中是光彩,臉上是喜悅。我覺得我比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幸福……」

周一早上,若澤先把車子開到丹尼高中門口的停車場上停下,靜靜的等待。早春的空氣里,有一絲濕潤,一切都是那麼平和安靜,不像若澤那一顆動蕩不安的心。七點半左右,校車一輛一輛的到了。果然,丹尼從一輛車上下來,旁邊另一個孩子若澤看著臉熟,應該是一起在佛經班裡另一個師姐的孩子。若澤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丹尼!」

丹尼轉頭一看,是父親,不由得有點錯愕。若澤朝他招手,他對同學說了句什麼,轉身朝若澤走來。儘管惠欣交代過他不要接若澤的電話,這兩天看到父親無數的留言和簡訊,知道他心裡的著急和擔心,丹尼還是有些於心不忍。雖然從母親的嘴裡把父親說得無比不堪,但從他在家裡這麼多年的生活以及近年來的成長,他也朦朧知道父母間是一個不相配,不幸福的婚姻。他知道父親對他的感情是深厚的,真切的。相比起來母親的那種整天碎碎念,事無巨細的操心看管,說教,倒讓他有很多時候喘不過氣來。說實話,如果父母和和氣氣的分手離婚,也許他還能接受,同學中也有不少是離異的家庭。只是爸爸還在婚姻里就愛上另一個女人,讓他在心理上不能接受,自然而然的站在了媽媽這邊,儘管他也不喜歡惠欣的種種做法。

「丹尼,這兩天你們到哪裡去了?也不回電話,爸爸好擔心。」

「我就住在傑生家裡。」

「媽媽也在?」

「她周六的時候回台灣去了。」

「回台灣?」 這個消息對若澤來說太突然了。「她回台灣幹什麼?去多久?」

「大概兩個星期吧,我也不知道。昨天她來電話了,已經在外婆家。她和傑生媽媽講好了,她回來之前我先住他家。」

「她讓你也不告訴我,也不回電話?」

丹尼點了點頭。

若澤嘆口氣:「丹尼,我知道你快要上課了,也不能和你多說了。自己要小心,有事一定要給爸爸打電話。而且,這個周末我還會回來,周末就回家來,不用到傑生家了,好嗎?」

丹尼點頭,「我去上課了。」

若澤看著他走進校門。這幾天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在開回L市的路上,若澤一直在想惠欣忽然回台灣是什麼用意。上一個周末,他們後來又幾次爭吵,惠欣逼他說出「那個賤人」的名字,他始終不肯。他給她打電話雖然一概不接,但期間她給他發過好幾封言詞怨毒的郵件,說要讓他臭名遠揚,讓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偽君子。難道她回台灣,就是為了到親朋好友中搬救兵,讓大家都來譴責勸說,或者是讓他顏面掃地?

若澤並不在乎別人會怎麼看他,哪怕是老同學或親戚。他唯一擔心的是母親。她七十多歲了。若澤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四年前。那時她剛剛發生了一場中風,好在情況不是最嚴重,加上救治及時,所以恢復還好,只是精神和記憶都大不如前了。

若澤和母親的感情是極好的。母親生得如電影明星般美麗,年輕時活潑開朗,愛唱愛跳。無奈嫁給了生性刻板嚴厲的父親,從此鬱鬱寡歡。母親多次和他說過,這一輩子的婚姻並不快樂。而若澤這個聰明聽話又優秀的長子,自從出生起,就是她的精神寄託和快樂的源泉。她在他身上,投注了比對他的弟妹更多的感情。若澤的婚姻,大概是她唯一的心頭的一塊病。若澤也不知道為什麼,年輕時竟會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決的娶了惠欣。這幾年,尤其是遇到了佳羚,知道了真正的愛情是怎樣的以後,若澤心裡經常深深的愧疚,後悔當初沒有聽從母親的勸告。

母親愛子心切,儘管之前強烈反對他和惠欣的結合,但後來木已成舟,又很快有了孫子,她還是去盡量接納包容兒媳。反倒是惠欣,因為知道了婆婆對她的不認同,一直心裡記恨。和若澤結婚以後,也和婆家關係冷淡,偶爾來往,也帶著一種勝利者的炫耀:看,你兒子還是娶了我,你能怎麼樣? 搞得婆婆每次在她面前處處小心翼翼的怕說錯話。若澤看著心疼母親,和惠欣談過幾次,沒什麼結果,只好也就盡量避免婆媳同台。回台北時,大部分各住各家,丹尼兩邊住住。現在回頭看,才發現惠欣一直是那種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人。就算再念經學佛,恐怕也都是表面而已,沒有改變半分她狹隘的本性。

若澤這些年,一直在母親面前保持著一副婚姻雖然平淡但也過得去的樣子。如果這次惠欣真的把狀告到母親那裡,讓她這麼大年紀,拖著病體,還要為他操心,真讓他太無地自容了。若澤覺得,自己正應了那句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和惠欣結合,是他這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為此他將付出一生的代價去償還,可能還要連帶著他愛的人,像父母和佳羚,一起受苦。

自從惠欣知道若澤有了外遇,而且還認真的要求和她離婚以後,最初的震驚和憤怒過後,其實她也在某些瞬間理智的想過若澤說的話。她是滿意現在的生活的。對若澤,她承認,當初一心要嫁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情。只覺得他脾氣好,心底善良,又有學識,比起她家街坊鄰里那些頑劣的男孩不知要強多少倍,能遇到他簡直是她的運氣,也讓她成為眾多人羨慕的對象。但是他們之間,幾乎從來沒有過電影上夫妻戀人間粘粘糊糊的時候。她覺得那些愛不愛的,不過都是說故事給人聽的。

近幾年,她也很習慣這種兩地分居的生活。平時她和兒子兩個人,只有簡單的飯菜家務,大的事情都等若澤回來干。她開車膽小,不敢上高速。有些地方一定要若澤開車當司機。最近這一年,丹尼滿了十七歲,考了駕照,只要她陪在旁邊,好像已經比她開得還熟練了。況且,平時還有教會裡面的師兄師姐們照應。她想,如果若澤真的和她離婚,定會像他說的那樣,凈身出戶,把一切財產留給她,她相信他這一點絕不會食言。而且,畢竟他是丹尼的爸爸,她也相信將來他絕不會從此拋下她和丹尼不管。她雖然嘴上罵他,但這麼多年,她了解他的人品,他真是一個極其正直善良的人。她不答應離婚,也並不是對這段婚姻有太多的不舍,更多的是心裡不甘。是她的東西,怎麼能讓別人給白白搶了過去。她最嫉妒若澤口口聲聲說愛上別人。他和她這麼多年也記不起他說過個愛字。難道她洗衣做飯帶孩子這些年,就因為他忽然找到愛了,就把她一腳踢開?還有那個女人,她憑什麼?就憑她年輕,漂亮,穿得妖艷,眼睛會勾魂?她在腦海里想像著她的形象。

她想過到若澤的系裡去打探示威一下,放點風聲,讓若澤收斂。可是她並不能確定那個女的是不是他的學生。她也在美國大學裡工作了多年,知道大學裡對教授和學生發生婚外情會有嚴格的政策,一般都會導致教授的離職甚至被解僱。這些年她親耳聽到過的例子也有不止一個了。她知道大學教授的位置屬於僧多粥少,競爭無比激烈,若澤得到這個位置,也是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和機遇,她不想讓他真的丟了工作,兒子上大學的學費還指望著他,而且房貸也還沒付清。她至想過,要讓若澤說出那個第三者,以此作為同意離婚的條件,讓他不得不答應。等她去把那個女的羞辱一通,讓她身敗名裂,最好丟了飯碗,那時就算真的再和若澤離婚,也算出了一口惡氣。只是,這麼大的事情,她自己一個人拿不定主意。她想和家裡人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樣的事情她不想在電話里說。再說,她也有好幾年沒有回去了。上網一查機票,正是淡季打折的最好時候。她當即定了機票,到實驗室只和老闆請了假,說家裡有事要回台灣兩周。她事先故意不對若澤透露一點風聲,走時又交待兒子不要接爸爸的電話。她想和若澤玩一場小小的失蹤。雖然知道瞞不了他多久,能讓他小小的緊張一下也好。

三十四 姐妹之間

對女兒不打招呼忽然就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惠欣的父母自然是很意外。惠欣先在家裡蒙頭大睡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在飯桌上,才開始添油加醋的和父母講述了若澤如何的對不起她,如何在外面花心找女人,她如何的勸他回頭他卻不聽,那個女的又是如何無恥,纏著若澤不放。她說,這樣的日子她不要過了,不如和他離婚,自己和兒子反倒清凈。說完了,她就想看看父母作何反應。

母親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嘆氣道:「唉,到了這年紀離婚,這要傳出去不是要被別人看笑話嗎?你是知道的,這鄰居,親戚里,當初多少人眼紅你嫁得好,都覺得我們高攀了人家。若澤讀了博士,當了美國有名大學的教授,又有多少人羨慕。我們平時進出都覺得臉上有光呢。要是你離了婚,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裡要閑言碎語了,說我們本來就是配不上人家的。」

惠欣的父親喝了一口酒,冷冷的打量了一下女兒。她不過也才四十多歲,頭髮乾巴巴的梳在腦後,臉色暗淡無光,衣服也穿得寬鬆肥大,過早的顯出了老相。

「我問你,」 父親說,「男人到外面去找野食,不過就是因為在家裡沒吃飽。你那個教授老公,怎麼說也算得上個靚仔。才剛四十多點,正是如狼似虎,你在家把他伺候好了沒有?」

惠欣一點也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問。父女之間從來沒有交流過這類問題,她從小被母親管教得連多和男生說句話都是罪過,從來都以為父母在這方面是如出一轍的。她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惠欣爸看到她低頭不語,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我早就知道你有今天。前幾年你不和他一起搬家,不跟在他在一起,我是不是就說不行?你不聽我的話,才會有今天。我問你,他一周才回來一次吧,他回家的時候,你讓他高興滿意嗎?」

對於父親這麼直白的問話,惠欣臉上一陣陣發紅,窘迫萬分。她從來沒和父母討論過自己婚姻里的細節,也沒和他們說起過她和若澤已經多年沒有夫妻生活。但不知怎麼,好像父親就已經看透了她似的。

「伺候不好自己的男人,就別怪別的女人往上貼。」 惠欣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的斜睨了惠欣媽一眼。「管不住男人,都是女人沒本事。就不要在家裡哭哭啼啼,怨天怨地了。我要是你,早就趕快回家,陪著笑臉,每天給他好吃好喝,弄得舒舒服服,讓他根本沒機會,也沒想法。不是我不幫自己女兒說話,人家若澤,比你年輕靚仔,比你學問又多了多少,又是整天斯斯文文的好脾氣,身邊有的是年輕漂亮又有學問的女人。你要是整天擺個冷臉,像塊木頭,不和你離婚才怪呢!」

惠欣爸說完,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出門和鄰居阿伯打牌去了,剩下惠欣和母親面面相覷。

惠欣媽心裡暗暗叫苦。她這一輩子,沒有少被惠欣爸罵說她是根木頭,是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她知道他年輕時沒有少在外面沾花惹草,只是還沒到要離婚那一步。她只當是那些事都是像她老公這樣沒文化的粗人乾的。沒想到美國大學教授也這樣? 天下男人真的都一樣啊,都只喜歡惠雲那樣的風騷女子呢。

惠雲是惠欣的妹妹,只比她小一歲。家裡四個孩子,惠欣是老三,上面一哥一姐,和她們隔著六七歲,所以她從小就和妹妹相伴長大的。家裡條件不好,她和妹妹之間,是一路爭吵搶奪長大的,從一件新衣服,到桌上的飯菜,玩具,以及父母的寵愛。姐妹兩之間,是彼此最大的敵人。

雖然都是一個媽生的,惠欣就生得瘦小,只繼承到母親的一雙大眼睛。惠雲不知怎麼就包攬了父母五官上的所有優點,眉目端正,皮膚白嫩,從小就美麗出眾,還比惠欣高了一個頭。從中學時候,就經常不斷有男孩子追求。惠欣當著母親的面,經常告狀。那時侯母親打罵教訓惠雲,惠欣就在旁邊一邊得意的看著,一邊心裡就想:長成惠雲這樣原來就是狐狸精,招引壞男人。那些男孩子,腦子裡想的都是骯髒下流的事。只有她這樣的,對男孩都不正眼相看的,才是正經女孩。她無端的就對惠雲有了一種一廂情願的心理上的優勢: 你長得再好,可你不是正經女孩。

惠欣從技校畢業以後,本來在一家工廠做工。後來在台大醫院的姑父聽說朋友的實驗室里有一個空缺的技術員的位置,就趕緊推薦了自己的外甥女。姑姑和惠欣媽一說,媽媽自然是讓老實肯干,手腳勤快的三女兒去干。惠雲知道了,在家哭鬧了很久,一直怪母親偏心。後來惠欣和若澤談起戀愛,把他帶回家,惠雲簡直羨慕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她好幾次買了發卡,零食等小東西討好姐姐,央求她讓若澤也幫她介紹一個大學生。惠欣總是一臉鄙視的說:「人家哪個大學生會看上你這樣整天吵吵鬧鬧,又瘋又傻的,人家喜歡的,是我這樣文靜懂事的女孩,這可是若澤親口說的,你就別做夢了!」

惠欣這樣說也是話裡有話。她毫不懷疑惠雲有從她手裡把若澤搶過去的想法,就像她們從前搶一件心愛的玩具。所以,她如果帶若澤來家裡,都是避開惠雲在家的時間。

那時的惠雲,可能覺得人生到了最低谷。空長了一張俏麗的臉,卻處處輸給了在她眼裡又丑又笨的姐姐。她在一家便利店做收銀員,直到有一天遇到了比她大十歲的做小生意的老趙,人生才時來運轉。老趙那時被她的美貌吸引,開始熱烈的追求她。在惠雲眼裡,老趙雖然長的不帥,錢也不多,但比街頭那一幫只會被她挑撥得爭風打架的小混混們強多了,又會甜言蜜語哄她開心,還時不時的送上一些不貴也不便宜的禮物,讓惠雲找回了女王一般的感覺。儘管老趙離過一次婚,惠雲還是堅決的嫁了。

後來事實證明她當時真是太有眼光了。大陸和台灣開放以後,老趙兩邊跑,生意居然越做越大,錢越來越多。惠雲早就在家做起了闊太太,在台北郊區買了豪宅,家裡請了保姆司機。除了關心一下一雙兒女的生活,整天就是去美容,喝茶,和別的太太們聊天解悶。偶爾也會帶些東西風光無限的回娘家探望。惠欣媽在鄰裡間成了眾人羨慕的對象,兩個女兒,一個在美國,嫁給大學教授,另一個嫁給了富商,一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只是,這姐妹兩之間的爭鬥並沒有停止。每當惠欣回台探親,惠雲珠光寶氣的炫耀財富,惠欣就會擺出不屑一顧的樣子,講述若澤的學問如何高深,又得了什麼獎等等,姐妹倆也算是打了個平手。

惠欣媽從前沒有少打罵惠雲,嫌這個小女兒倔強,叛逆,又招蜂引蝶,不如老三老實聽話。自從老趙發跡,惠雲經常補貼娘家,再加上幾個孩子中只有她離的最近,走動最勤,她的態度就大為改變了。惠欣這次回來的鬧心事,一下子就從母親嘴裡傳到惠雲耳朵里了。惠雲心裡那個幸災樂禍,認為姐姐壓了自己這麼多年,這回終於是她徹底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第二天,惠雲就打扮得無比光鮮亮麗的回到了娘家。

惠欣知道她的來意,不想見她,但也避不開。惠雲看著她灰頭土臉的樣子,雖然只比自己大了一歲,可是看上去恐怕連十歲都不止,心裡又一陣得意。

「唉,我都聽媽說了,」 惠雲嘆息道,「沒想到你那個老公,人看上去老老實實的,也會做這種事。你還總是說他學問有多高,看,有再多的學問也是白搭,還不如我們家做生意的老趙呢。」

她看惠欣不接她的話,接著又說:「其實啊,這種表面上老實的男人,又自以為自己讀過書,肚子里的花花腸子最多,姐你這樣的哪是他的對手。幸虧呀,當初我有遠見,沒和你一樣,也去嫁給什麼大學生,書獃子,不然啊,現在要錢沒錢,過著苦日子,也比不過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學生,弄得雞飛蛋打,一樣也沒得著啊。「 她一邊說,一邊轉動著手上發亮的鑽戒。

惠欣氣呼呼的回她說:」當初,當初你還不是哭著喊著求我給你介紹一個大學生嗎?又來說什麼有遠見!「

」是呀,「惠雲微微一笑,」當初人家是看不上我這樣不懂事的。可是你這樣懂事,怎麼倒被人甩了?「

惠欣被她氣的臉色發白,反擊道:」別以為你那個老趙,有兩個錢,就了不起。你沒聽說,台商在大陸包二奶的不計其數嗎?搞不好,他連三奶四奶,兒子都有了!「

惠雲依然是不急不惱:」姐,你就別替我操心了。對男人,我從小就比你懂哦。他們想什麼,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家老趙,直到現在還是對我著迷的神魂顛倒,每次外面一回來,就猴急猴急的來找我。他要是在外面有了,能這樣嗎?姐,不是我說你,你這黃臉婆的樣子,對男人一點手腕都沒有,也不會撩人,那怎麼能拴得住男人?「

惠欣又被她說中了短處,看來這天下的男人,真的像媽說的那樣,想的只有一件事,也都喜歡惠雲這樣的騷女人。可這和她當初受到的教育是完全相反的啊,再說,要讓她去像惠雲那樣扭腰挺胸拋媚眼,她不僅做不到,也沒有這個底子啊!

惠雲看見姐姐徹底不吭聲了,心裡終於有了一絲勝利者的大度:」其實,天下哪有男人不喜歡沾花惹草的。我的那幫朋友的老公,多得是包二奶的。女人嗎,還是要多個心眼。你看,家裡的房子,存款,都在我和小孩名下,公司的賬號,股票,我也管著,他老趙有個風吹草動,我就讓他敗家破產,他要真敢和我離婚,我就上吊投河做給他看,還讓他一輩子也也別想見到他兒子,看他還敢不敢!「

她推了推惠欣:」姐,你不會真的和你那教授離婚吧?那樣你不就虧大了。」

「他要和我離,我也沒法。」

「你堅決不答應啊。我朋友裡面,好幾個這樣的。一直死撐著,男人在外面玩夠了,或者年紀大了,玩不動了,還不是得老老實實的回家。你要是不想離,就和他耗下去。其實我覺得,你那個老公,真是個做學問的老實人呢,心也蠻善的。你哄著他一點,要不,和他尋死覓活的大鬧一通,肯定把他嚇到回頭了。」

惠欣這一趟回家,在父母和妹妹之間,得到了三條信息:一,離婚是件丟人的事,她會被親朋好友,包括她的死敵惠雲,笑掉牙。二:她和若澤有今天,怨不得別人,全怪她自己不會伺候男人。三,如果不想離婚,就死撐活捱,堅決不鬆口,一直耗下去。

離開家前幾天,惠欣反覆想了好久,要不要走最後一招棋,就是到若澤家裡去,找他母親告狀。她知道婆婆對她看不上眼,但這回,可是她那個知書達理,才高八斗的兒子做錯了事,她總該管一管吧。她知道若澤心裡一直懷著對母親的愧疚,這幾年母親生病以後,更是對她溫柔體貼,言聽計從,每周都會和她視頻聊天。本來計劃今年夏天,等丹尼一放假,一家人就會回台灣探望。如果婆婆能站在她這邊說幾句話,應該會很管用。但是,她也知道,老太太從來都不喜歡她,萬一不但不幫她,還挺兒子,那她就徹底沒轍了。再說,若澤最在意母親的身體,如果她真的把老太太搞得情緒波動有個三長兩短,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也許現在還不是走這步棋的時候,她可以暫時留一手。畢竟,她想要告狀的話,在美國也只是一個電話的事。

三十五 暗潮洶湧

兩周後,就像一聲不響的離開那樣,惠欣又一聲不響地回來了。她打定主意了,婚是不能離的。她要和若澤打持久戰,和他耗到底。

惠欣突然回台灣,讓若澤和佳羚十分緊張,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她離開的兩周里,卻一切出乎意料的平靜,沒有任何動靜。等她回來,若澤已經準備好面對她的大爆發,可是,惠欣不僅不見任何錶現,卻反而只口不提先前的事,好像還有和若澤修好的意思,讓他十分納悶。他不知道,惠欣正在惠雲的授意下對他進行一場軟硬兼施的戰爭。

有一次他周五晚上回到家,推門走進他的房間去放東西,卻發現床上的被褥全部被搬走了。怎麼,惠欣要把他掃地出門嗎?他正納悶著,發現她竟然跟在他身後,垂著眼帘,低聲問他要不要搬回主卧來睡。自從在父母和惠雲那裡受到訓斥,說她不會討男人歡心,惠雲又三番五次地教她如何撒嬌,賣弄風情,惠欣覺得自己實在做不出來。她這一輩子都不知道該怎樣拋個媚眼。今天她下了半天決心,才決定要讓若澤回主卧來睡。她原以為他會高興,卻見他僵在那裡,過了半天才說,他還是睡客房吧,這樣已經習慣了,大家都方便。惠欣的心裡又氣又恨, 只恨那個狐狸精把她老公的魂都勾跑了。

三月底丹尼如願以償的接到了G大的錄取通知書,一家人都非常高興,那個周末還專門去一家素食餐廳吃飯慶祝了一下。那天若澤也真的是情緒很好。一方面為兒子高興,一方面,他也希望一家人還是能和和氣氣的在一起,不要反目成仇。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氣氛了。他儘管不愛惠欣,但也還是脫不了自責的情緒,不希望看到她整天憤怒痛苦。

那天晚上,惠欣看到若澤高興,就趁熱打鐵的對他說:「等丹尼上了大學,我就讓他住校,我把工作辭了,跟你搬到L市去。」雖然她還沒有真心想過這麼做,但她先把話說出來看看若澤的態度。

若澤十分為難。他不想破壞家裡短暫的平靜,卻也不想對惠欣說謊。躊躇了再三,還是冷靜的對惠欣說:「我知道你想修復我們的婚姻。我很感動,本來犯錯誤的人是我,還是你做出了讓步,我心裡都明白。只是,我不想再欺騙你的感情。我的心真的已經回不來了,我們也無法再回頭。我希望,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我說過的話。就算離婚,我們也還是丹尼的父母,我依然會照顧你的生活的。請你好好想一下。」

惠欣的臉頓時就黑暗了下來。沒想到她都如此低聲下氣,若澤還是要離婚。看來,就像惠雲說的那樣,軟的不成就得給他來點硬的不成?她一言不發的回樓上卧室去了。

若澤獨自嘆息。他不忍心傷害她。但他知道,如果不愛她了,卻給她不切實際的幻想的話,到頭來對她是更大的傷害。事情既然已經都如此了,不如和她把話說明白,希望她能冷靜的想一想。

接下來的日子,若澤和惠欣的談話雖然沒有任何進展,但她不再吵鬧,家裡至少恢復了一種表面的平靜,儘管這種平靜讓他擔憂,覺得像有一把達摩克里斯的寶劍懸在上方,隨時可能掉落。

與此同時,佳羚的生活里也起了小小的波瀾。

那一陣,麗雅的老公生意繁忙,已經有一些日子沒有到美國來小住了。麗雅未雨綢繆,為了防止婚姻出現危機,準備帶妞妞回國住上一段時間,順便幫著打理一些房地產的買賣。婆婆一聽,也滿心高興,她也有幾年沒回國了,還挺想老家的幾個姐妹兄弟,所以她正好可以跟著麗雅一起回國一趟。

佳羚心裡暗喜。這老少三口走了以後,家裡變得難得的簡單清凈,又回到了一家四口的狀態。佳羚已經不記得這種日子是什麼感覺了,而君偉的注意力也轉移了方向,對她重新開始噓寒問暖。她僵硬的接受著他的關心,心裡複雜萬分。她更加習慣他對她不聞不問的日子,那樣她心裡的內疚會減少一些。有時她心裡想,若是婆婆和小姑不曾介入他們的生活,她和君偉的婚姻是不是就會穩固和諧?可是人生從來都是單行線,你永遠也不知道另外一種情形之下會怎麼樣。當她對君偉的體貼生硬的拒絕的時候,她就會對他感到愧疚。可是當她對他溫柔一點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背叛了若澤。她夾在當中,左右都受到煎熬和折磨。出軌這條路是她自己走的,裡面的酸甜苦辣,她只能一一品嘗。

這樣貌似平靜的日子剛過了兩周,就出問題了。

麗雅打電話來說,婆婆那天在街上買菜,被一個騎摩托車的人從後面撞倒了,當時就股骨和盆骨嚴重骨折,已經做了手術,打了三個鋼釘,正在醫院住院,好在沒傷到頭部和內臟。又過了兩個禮拜,婆婆從醫院出院,回家修養,麻煩就來了。

麗雅的老公這些年都是在上海做生意,她不可能帶著妞妞一直陪老媽住在浙江老家。母親這一出事,本來都已經耽誤了她去上海的時間,那邊老公催著要見女兒呢。她張羅著高價請了一個在家裡全天看護,陪吃陪住的保姆,人高體壯,也挺勤快利索,但不知為什麼,老太太就是看不順眼,整天在床上發脾氣,罵人,要麼就是喊痛,哭哭啼啼的說自己孤苦伶仃沒人照顧,一心要兒子君偉回國。麗雅被她吵得沒法,只好打電話給哥哥。還沒說幾句,電話就被老太太奪過去,在裡面對著兒子一通哭訴,說是這次差點丟了性命,女兒又要丟下她不管去上海陪老公,阿姨又對她頂撞不聽使喚,只有靠兒子來孝順她,等等。君偉在電話里就一口答應了馬上回國看她。

佳羚在一旁,有點沉不住氣了。君偉一貫是這樣,不說先和她商量一下就做決定。其實,前些天和麗雅通話的時候,也談到了她馬上要去上海,老太太在家的照顧問題。麗雅說,已經買了輪椅,找好了保姆,終日陪伴起居,做飯洗澡,還有幾個姨媽,侄女們都住在附近,每天上門探望,她自己也會時不時從上海回來,應該問題不大。沒想到老太太還不滿意,一心只要兒子回來。

那時是四月初,凱文和凱琳的各項課外活動和訓練比賽,正是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每天接送兩個不同安排的孩子是件大事,排得滿滿的。佳羚看了看日程表,對君偉說,「我不是反對你回去,但只要你能把時間往後推遲一個月,到了五月份,孩子們的各項活動比賽也就收尾了,這樣就好很多,不然我是絕對沒有辦法每天從城裡趕回家接送他們的。」

這個計劃婆婆自然是不接受,說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兒子居然不盡孝心。君偉一聲不吭就立刻定了周末的機票回國,回程待定。佳羚心裡又一次對君偉失望,他又一次在照顧自己的家庭和母親面前選擇了後者。婆婆本來並不是缺人照顧,可她連一個月都不能等的要求在佳羚看來不過是一種自私和任性,而君偉作為丈夫和父親卻只知一味聽從母親的要求。這麼多年,這不是第一回了。佳羚的失望一層層的堆積,直到對他徹底的放棄了希望, 這是他們的婚姻中一個嚴重的問題所在,只是君偉並無認識。

好吧,你回就回吧,我能對付。 佳羚把孩子們的日程仔細研究了一下,看看哪些有可能是她來接送的,有些要給其他孩子家長打電話,需要他們幫忙。還有一些,就只好放棄了。好在凱文早已滿了15歲了,凱琳也有13了。早上自己起床等校車,放學後獨自在家早已不是問題。

接下來的幾個月,她就成了一個來回奔波的忙碌的單身母親。雖然辛苦,但回家的時間上卻更加自由。只是君偉這一走,讓她本來期盼了好久的,五月和若澤共同去外地開會的計劃泡湯了。她和若澤,從幾個月前就對這一次開會憧憬了無數次,終於兩個人又有機會單獨在一起相處幾日。回想起幾年前他們在V城開會,那些甜蜜的時光,所有的細節,還歷歷在目。在那裡,兩人之間的感情終於爆發,在機場分別的時候深情擁吻,從同事變成了情人。她多想和他再一次牽手走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的街道上,不必隱瞞,就像戀人該有的那樣。

佳羚剛和若澤說了因為君偉回國,她可能得取消去開會的時候,若澤的失望和沮喪可想而知。但很快,他就告訴佳羚,惠欣知道了他要去外地開會的事,死活要跟著一起去。這樣就算佳羚去了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就這樣,本來可以一周的開會日程,若澤也只呆了三天就返回了。

對君偉這段回國,若澤心裡還是有點小小的喜歡,這樣他就完全擁有了佳羚。他知道她每天會辛苦很多,所以想盡辦法幫她分擔。他不僅幫她打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讓她可以「遲到早退」,還幫她分擔家務。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有時就會事先給披薩店打電話定好披薩,順路去取。有時他會在公寓里炒好兩個菜,讓佳羚帶回家。還有時,他們下班就一起去超市,採購佳羚需要的食品。他說,反正這些事她一個人也要做,不如他陪她一起做,兩個人也可以多些時間在一起。

在這樣的時光里,佳羚有一種恍惚,彷彿她和若澤,真的就是一對尋常過日子的夫妻,就連這樣逛超市,也有說不出的浪漫和甜蜜。若澤顯然和她心靈相通。他推著購物車走在她身邊,臉上全是喜悅,眼睛會溫柔的望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問:「徐太,你今晚想吃什麼?你老公給你做哦。」

佳羚緋紅著臉回他:「徐先生,我今晚想吃你呢!」

若澤大笑,說,「太好了,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是要清蒸還是紅燒?」

「什麼都不要,只要烤乳豬!」

他們就這樣一邊說笑,一邊享受著生活中夫妻之間最平常的時光,暫時忘掉現實的煩惱。

轉眼就快到了五月底的陣亡將士紀念日,這天是個星期一,也是個全國性的假日。和往年一樣,凱文每年這時候都要和校隊一起去外地參加游泳比賽。而凱琳也早早的就定好了要和她最好的朋友麗莎一家一起去州里的一個國家公園野營。佳羚本來也可以跟著一起去,她那天在若澤的公寓和他說起的時候,他忽然一下跳起來,高興地把她抱住,說:「太好了,如果這個周末你的孩子們都不在,我也不回家去了。就我們兩人,在一起過一個長周末怎樣?」

佳羚當然喜出望外。她問:「你不回家,惠欣能答應嗎?」

若澤說,本來這個周末惠欣和丹尼就要去參加佛教會在鄰州舉辦的一個法會,一位從台灣來的長老要在那裡佈道。惠欣想拉若澤一起去,若澤本來就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當下就給惠欣打了電話,說既然他們母子兩都要出門,他這個周末就不回來了。

放下電話,若澤高興的抱著佳羚在屋裡轉了好幾圈:「寶貝,我們終於可以一天24小時都在一起了!」

他們在一起這些年,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過一個周末或節假日,每當這種親人團聚的日子,他們也只能各自回家,扮演自己的角色。這次沒有一起去開會,讓兩人鬱悶了很久,現在終於可以是一個補償吧。佳羚和若澤商定,他們要去離這裡兩個小時的一座海邊度假城市住上三個晚上,周一再回來。

自從知道兩人能在一起形影不離的度過將近三天的時間,若澤整個人都精神煥發,整天喜形於色。連瑪麗看到他都不解的問:「老闆,你這兩天這麼高興,是不是又中了新的課題基金了?」

「長周末快要到了,當然高興啦。」若澤笑咪咪的回答,卻讓瑪麗更加摸不著頭腦:明明是工作狂一樣的老闆,也這麼期待放假?

(待續)

此長篇小說連載至9月17日,每天推出3-6節。閱讀請關註上面二維碼或公眾號,或前往豆瓣搜:遠方開花的樹,直接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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