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和女人，這個男人選擇獨自面對這場戰爭

01

9月5日上午十點，

我們抵達了位於重慶南岸的某家養老院。

今天要採訪一對老夫婦，

奶奶患了阿爾茲海默症（老年痴呆），

爺爺有中度抑鬱的傾向。

到達養老院前，

老夫婦的女兒Amy從上海打來電話：

「感謝你們能關注我媽媽的這個病，

但是，可以拜託你們一件事嗎？」

「什麼事？」

「採訪的時候，

不要問爸爸關於我的事情……」

02

這是一處位於僻靜地帶的養老院，

一共四樓，

楊成德（化名）和鄭佳燕（化名）夫婦，

住在三樓。

幾層樓梯走上去，我們心情有些沉重。

一樓有很多老頭老太太，

在一堆聊天，打乒乓球，做手工。

二樓有食堂，公共洗浴間，

大廳里坐了些老人在喝茶看書。

三樓的氣氛就顯得有些沉悶了，

走廊上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聲音，

幾乎每個房間里都有人躺著，

臉上的表情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樓是這樣，四樓又是什麼樣呢？

我們不敢往細了去想。

進到楊成德夫婦的房間，

楊老爺子看到我們，眼睛亮了一下，

微笑著招呼我們坐，

又拿著杯子去走廊接開水。

鄭奶奶剛睡醒，在床上警惕的看著我們問，

「你們是誰？」

「自從她患了這個病，就不大信任人，甚至還懷疑我出軌，呵呵，一把年紀了，出個哪門子的軌？」楊成德進了房間後，看鄭佳燕防備著我們，就說起這話，他聲音是沉靜的，聽不出一絲悲哀。

03

接著，

他給我們講了鄭佳燕患病以來的種種事情。

三年前，

鄭佳燕就開始有阿爾茲海默症的癥狀。

最開始是健忘，

說起以前的某些事情，

她總是說自己記不得了。

有一次臨著出門找不著鑰匙，

四處都找遍了，

最後發現鑰匙被她放進了冰箱。

兩人去菜市場買菜，

明明前天才買了土豆，

她又要嚷著買土豆，楊成德提醒她：

「你已經買了很多土豆回去了。」

鄭佳燕就瞪著他：

「你個瞎老頭說什麼呢！我啥時候買過？！」

老伴的脾氣越來越差，

這是楊成德最開始不能接受的。

「她以前是個溫柔的人，愛養花，小區里的貓狗都親近她，跟我在一起這麼多年，從沒為小事紅過眼。」他說自己無法想像，為什麼這個病，不能像感冒發燒那樣，吃了葯就會好，反而將曾經那個體貼賢惠的老伴，完全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女人。

「這個真的很殘忍，但能怎麼辦呢？都是命。」說到這裡，之前還沉靜著的老人，聲音有些哽咽。

04

鄭佳燕老人被確診為阿爾茲海默症，

是兩年前，楊成德因結石手術住院，

在床上疼得不行的時候，

想讓老伴給他遞杯水，

可鄭佳燕轉身就忘了，

還跟其他床的病人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那一刻，

看著她對自己的病痛毫無察覺，

楊成德就知道，

老伴一定是生病了，

因為在以前，哪怕他只是有點胃疼，

她都會忙著買葯煲湯張羅半天。

他說自己當時一下心就涼了，

因為這輩子，

老伴再也不會關心他的生老病死了。

05

楊成德以前是中學的地理老師，

退休之後，他本想跟鄭佳燕一起去旅遊，

帶她走遍中國地圖上他想去的每寸土地。

但住到養老院的這兩年，

他們去過的最遠的地方，

就是上海的精神醫院。

沒了空間上的自由，

也沒了時間上的自由。

在養老院里，

他每天大多數時間都在照顧她。

她還能自己穿衣服，

但總是記不得自己吃過飯，

有時候吃了還要吃，

完全不知道飽餓。

他還怕她破壞東西，

別人的象棋，書，茶具，

她都弄壞過。

旁人有諸多白眼，抱怨，

他也沒法，陪著尷尬的笑，只能聽著。

他說，其實最難受的不是不能出去玩，

而是自己找不到人說話。

照顧患者讓他失去了自由，

而這個陰鬱的養老院三樓，

讓他的生活里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出口。

06

因為採訪的氛圍有些沉重，

我們又嘗試問一些輕鬆的話題：

「患病後，她有沒有可愛的時候呢？」

「可愛？」聽到這個詞老爺子有些展顏。

他想了想，說：

「她雖然認生，到處防備著人，但至少不排斥我。她忘了我的名字，但是知道我是可以信賴的。」

能被她信任和依賴，

成了楊成德老人抑鬱到現在唯一的精神支柱。

採訪到最後，

我們沒提Amy，老爺子卻主動說起：

「是我們對不起她。」

原來，兩年前Amy從上海回家，

鄭佳燕已經不認得女兒了，

把她當成了來家裡偷盜的壞人，

用陽台的不鏽鋼撐衣桿打傷了Amy的腦袋，

Amy右耳失聰，還需在上海治療。

「她在上海也好，治病，掙錢，最好成個家，她的人生總不能像我一樣，都耗在了她媽的這個病上。」老爺子說完，僵硬地對我們笑了笑。

這時我們才明白，

原來Amy不讓問，

是怕我們揭開她爸的傷口。

07

臨走時，鄭佳燕在床上打瞌睡，

楊成德送我們走出房間，

他說：

「該怎麼寫就怎麼寫，但不要透露我的姓名和地址，讓別人多知道這個病就行，我不需要別人同情，這都是命。」

下樓梯的時候，

我們從樓梯玻璃折射的鏡面，

看到老人孤獨的站在那裡，

在那個三樓，

他肩上背負的東西我們無法想像，

但阿爾茲海默症帶給他的折磨，

那種沉默的絕望，

我們都感受到了。

（圖片來源於網路）

阿爾茲海默症，還有更多感人故事值得見證。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