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瑣記之七：人是最可寶貴的

七、人是最可寶貴的

舊金山金門大橋

這是當年膾炙人口的「毛主席語錄」了。順手牽羊，作了這一小節的題目。

類似意思，我們現在叫做以人為本，而美國的習慣說法是保障人權。這個「人權」，也是他們經常念給世人的一道緊箍咒。

開始入座美國飛機就感到有些與我們不同，我們的機組服務人員統稱「空姐」，是青一色的靚妹組合，微笑服務也像藝術表演；他們卻是男女老幼各種膚色各種國籍的雜牌軍，七老八少應有盡有，鄰座的方濤說有些該尊稱人家「空嬸」、「空伯」才對。嗜好煙酒的方濤也很嗜好尊老愛幼，一路上他一直把我當「老幹部」照顧著。這些「嬸」「伯」們服務還算周到，可很難見到微笑。後來經歷類似見聞多了，才覺見怪不怪。一來美國人力缺乏，二來講究保護人權，「選美」式就業在美國不大可能行通，因為那叫年齡歧視、性別歧視、學歷歧視、種族歧視等等，那叫侵犯人的勞動權，會吃官司的。難怪麥凱恩老先生82歲高齡了還鬧騰著競選總統，而像賴斯那樣的黑人女人年輕人（任職時47歲），居然也能人五人六，而黑小子奧巴馬更膽敢闖入白宮「孫猴子大鬧天宮」。美國種族歧視的陰影雖未走遠，但畢竟因了林肯總統的獻身而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我們過去老印象美國失業率居高不下，其實我們給自己的隱性失業老打折扣。關於這點，我們隨便上街就能感受得到，那裡在鬧市區問路一般也要到加油站才好找人，不像我們街頭閑人成堆，有點像人家偶爾一見的反失業大遊行。話要說回來，國情不同，我們缺啥也不缺人，就業上百里挑一有這個條件。

他們在就業上反對四種歧視，在保護隱私上又有四個潛規則禁區——隱私權也是人權。美國習俗，人生四G屬於隱私不能隨便打聽，哪四個「G」？就是以這個英文字母打頭的年齡、工資、婚姻和家事。「隱」這個「私」的目的不是怕遇到「一刀切」時吃了現虧，用不著像我們某些幹部處心積慮瞞天過海，比返老還童有術的古代帝王還要更多一點點事半功倍的招數。——歪打正著，有時也能和「國際慣例」實現接軌呢。

一開始乘坐美國旅遊大巴，又有兩點引起了我的好奇。一個是不讓把有色飲品和帶皮殼食物帶上車去，主要不是怕臟而是為了節省清掃人工。美國人工費是很貴的，打掃一次車廂需花120美元，摺合人民幣800多元。掃一輛車用不了一個小時吧？就賺相當於我們普通工人一個月的辛苦錢了。另一件事是工時講究可謂苛刻，我們坐的大巴一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非要司機換班，解釋說：每人每班四個小時，到時不換人就得「走人」。將在外還君命有所不受哩，有這麼嚴重？原來到時不換人就是加班，而加了班老闆就應當付給雙倍工資，老闆怕加班多賺他的錢，因此認為你加班無異於敲詐他，炒你魷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我們就問司機：「大不了你說明白不賺他的加班費還不行？」他搖頭說不行，說老闆怕你事後告他，即使你不告他，還怕另外有人告他——你不「敲詐」還會有人「敲詐」，這叫「在劫難逃」。只要加了班，他就不敢不給工資的。在美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說職工怕老闆，老闆怕工會，一物降一物，工會裡專養著一幫「哪有不平哪有我」的「濟公活佛」。導遊還開玩笑說：不過不怕，被「炒」不是好事，但仍衣食無憂，政府給的失業救濟金足以維持生計。這個叫做所得權之後的基本生存權了。

我們曾經零距離接觸過一位正在享受「生存權」的在美華人老太太，那是在洛杉磯機場候機之時，由鄉音引薦，我們站到了這位看去不像已過八旬的「輪椅老人」面前。她說她老家是大陸常州人，後居台北，台灣退休後移居美國又已20年了。現住人家政府提供的老年公寓，房租只需每月200美元，她信佛食素不費錢，每月生活費100多美元就夠了；看病不需要花錢，而且住院三餐免費（美國原來也有「免費的午餐」啊）。現在她每月領取台灣退休金2000美元，又領取美國政府養老金870美元，拿出400美元生活就足夠了，剩餘的錢就用來「周遊列國」做善事。這位美國另類的「有車一族」，手捻佛珠，面帶微笑，精神狀態極佳。她說坐著輪椅走天下，她已去過五台山和西藏拉薩，還準備去一趟峨嵋山，這一次她是想先去印度看看。可惜我們在情急之中竟然忘了問清這位輪椅老人的尊姓大名。我甚至突發奇想，老太太為啥不可以申請參加今年北京的殘奧會呢？

大概與社會文明程度有關，在美國，尊殘助殘，蔚然成風。他們把飛機上最好的座位、停車場最好的車位留給了殘疾人，隨處可見方便殘疾人的生活設施和那個「坐輪椅人」的特定標誌圖案，殘疾人上學就業都有一些制度保障。美國絕對不是那種溫情脈脈的國度，但對待殘疾人確乎是個例外。而且，他們往往是通過「威風凜凜」來實現這種「溫情脈脈」的——在他們治安罰款中侵佔殘疾人停車位的罰款是最重的。即便有殘疾人標誌的車位空放在那裡，你也別想著圖謀不軌，那是「皇親國戚」，是常有理、惹不起！我們去舊金山時，那裡的導遊小彭還正在為捲入一場無意中惹了「皇親國戚」的案件而苦惱著，他修房堆料，一時擠佔了點兒殘疾人通道還並未影響正常交通就遭到起訴，半年官司下來，法院硬要判罰10萬美元。10萬美元，那是他二年的收入啊……

制度傾斜有時也催生社會怪胎。在夏威夷「環島游」時，司機、導遊兼於一身的小陳女士，指著拖兒帶女的原住民考問我們：「猜猜這些傢伙們整天在忙些什麼？」大家七嘴八舌總歸說是忙工作吧，他們家大人多，中國有句古話叫「兒多母受苦」，不工作全家老少喝西北風去？小陳姑娘一本正經地抖了「包袱」，她說：「這些人成年累月什麼正事都不幹，就是忙於造孩子！」生一個孩子國家每月補助500美元，女人肚子就成了聚寶盆，有了孩子就有了票子。因此他們「造孩子」不簡單是「玩遊戲」而是正經在「拼生活」，如果視為工作這也實在是一份頗不輕鬆的工作，甚至是一份創造性工作——「創」收兼帶「造」人唄。我不由又多看了幾眼這些艷福、財運雙豐收的人物，虧了他們能夠想得出來！美國真是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國度，就有人堅守獨身主義，全然不管不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中國古訓；也有人又終身選擇以「造孩子」為業，但他們如此地急功近利、粗製濫造，關乎美國未來命運的「產品」質量問題，恐怕就十分地令人堪憂了。

因為，只有人才才是支撐國家大廈的棟樑。如果硬要套入人權範疇，那就稱之為保護人才的自我價值實現權和特殊貢獻回報權吧。人格的尊重，人力的呵護，再加上人才的造就。這一個「造就人才」權，可謂是最高層級的人權了。

我看過一個權威資料，1901年到1999年間，美國獲得諾貝爾獎金者共有整整100人，其中非美國出生移民又恰好佔到一半。可見美國迅速崛起的歷史，就是一部世界拔尖人才的聚集史；美國的教育史，也就是一部不斷改善人才生態環境的「優生優育」史。其社會化、包容性可見一斑。內容繁複無從細說，就將撞擊到眼球上的物件隨手拈來略表一二吧——比如美國的街頭人物雕塑。街頭雕塑無疑是美國城建的一道靚麗風景，特別是人物雕塑那可真是閑筆不閑，與那種路邊塑個嚇唬老百姓假警察絕對不是一個思維套路。我敢說，如果把美國教堂比作他們潛移默化的德育課堂的話，那麼，這種常設街頭的「立體人才畫廊」，就成為他們別具一格的智育課堂了。

在華盛頓路邊樹叢中，我們看到過「潛居一隅」的愛因斯坦的盤腿坐像，坐姿奇特，手裡還把玩著一個圓球狀的東西也很奇特；只是車子一閃而過，沒能細看清楚。據說，緊靠著的就是他長期工作過的大學校園。在費城我們又看到一個站立高台居高望遠的人物雕塑，聽說那就是「兩棲」巨人富蘭克林，但未及考證過。

我還特別留意過另外一些接近無名之輩的被我戲稱為「灌木類」人物造像。

一個是首都華盛頓規劃設計者，據說因為他的設計理念超前到很難讓當時人們所接受，竟至被中途解職炒了「魷魚」；另請高明，設計來設計去還是離不開他那一套。城市建到初具規模，他卻在另外一個地方在委屈之中默然逝去，是終於明白過來的人們終於良心發現，把他又鄭重遷葬華盛頓市區，又為他塑像紀念，像座上明白無誤地為他平反昭雪，寫上「華盛頓市設計者某某某」字樣。看後讓我們既為這位中途受冤的設計者感到欣慰，又為後一位甘當無名英雄的設計者表示欽佩。

舊金山的金門大橋，是當時世界跨度最長的懸索橋了，橋旁廣場塑有設計者半身像，他是德國人，名字叫斯特勞斯，我是藉助那位大音樂家的名人效應，才記住了他的姓名的一半。這也是一個對外來人才並不歧視的見證。

中國人在美國的設計大師也大有其人，舊金山會展中心是當地一流建築，設計師是華人橋樑專家林同彥；夏威夷州政府大樓也是一位華人設計的，設計成了很奇特的火山形狀，但我未能記住他的姓名。而在華人設計的這個州政府的門前廣場，塑立著一位外國醫師兼牧師的站像，看樣子有點像印度人，但我並未搞清他姓甚名誰，家在哪方，姑且就叫他不遠萬里來到美國的「白求恩」吧。當時島上流行可怕的麻風病，他組織救治疾病並傳播福音卻不幸染病身亡。那位曾為毛主席老人家稱道過的加拿大籍國際主義白衣戰士，其實當時也正是從美國動身而來，兩位以身殉職的人道主義大師，都理應受到特別的尊重。因為，生命是高於自由的人權。為了他人的生命而獻出自己生命的人，那就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人之所以「寶貴」，在於人的「純粹」。以老人家論述人的語錄為題的這篇文字，無意中又以他評價人的一段話來作結了。

終點往往就是始點，我相信人世間真有「輪迴」，標準說法叫做「螺旋式上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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