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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寫草書

于右任《草書王陽明詩》賞析

清季書壇,碑學肇興,前有阮元的《南北書派論》和《北碑南帖論》發其端,後有包世臣的《藝舟雙楫》、康有為的《廣藝舟雙楫》推波助瀾,力為鼓吹,以至「迄於咸、同,碑學大播,三尺之童,十室之社,莫不口北碑、寫魏體,蓋俗尚成矣」。雖然於魏碑孜孜以求者代不乏人,然真正達到康有為提出的「十美」境界的微乎其微,其末流但知鼓努為力,唯方唯顫,去古愈遠。不知點畫的力量感和結字的自然質樸當為北碑的精華所在,而用筆方圓終是表象,渾穆氣象方為根本,斤斤於方圓,實為捨本逐末。于右任於北碑用功甚勤,未以方圓為囿,放筆直取,質文兼得,所作真行草書無不風骨卓然,清剛雅正,以「十美」衡之,庶幾無愧。此幅《望廬山》以草書為主,間用行書,輕鬆寫來,了不經意,可謂舉重若輕。點畫起止之際自然湊泊,承上啟下,變化多方,非方圓所能囊括;結字、章法起伏開合,自然變化,可見規矩之諳熟、功力之精湛。

于右任 《草書王維詩》賞析

于右任書法以北碑為基,行書、草書尤其為人推崇。于右任有詩曰:「朝臨石門銘,暮寫二十品。辛苦集為聯,夜夜淚濕枕。」可見他在北碑上用功之勤。他寫北碑求自然、重氣勢而不斤斤於方圓刻畫,為碑學開一生面。在草書研究方面,于右任最有影響的成就當推他總結的「標準草書」。以「易識,易寫,準確,美麗」為原則的「標準草書」一問世,就引起人們極大的興趣,再版重印,備受歡迎,對草書的推廣普及功不可沒。

于右任於歷代草書名跡博觀約取,不取癲狂之態,以氣象博大雄渾為尚,兼融眾體,頗有建樹。「杜門不復出,久與世情疏。以此為長策,勸君歸舊廬。醉歌田舍酒,笑讀古人書。好是一生事,無勞獻子虛」,這是王維的《送孟六歸襄陽》,其中「醉歌田舍酒,笑讀古人書」一聯尤其為人激賞。此幅以草書錄之,隱約有懷素小草氣息,進退從容,氣息恬淡,與詩境頗能合拍。

于右任《草書自作詩》賞析

于右任的的魏碑、行書與他的草書可以說是一脈相承的。他的魏碑寫得嫻熟中有生意,不染雕琢流弊,雖然是楷書,卻點畫顧盼血脈貫通,有行草書的韻味,而其行書草書,在點畫處理和使轉之際,紮實而肯定,又似作楷書,跳蕩盤旋中未嘗一筆苟且。他在草書中,往往隨機應變,不但兼用行書,甚至有的字已近乎楷書,但通篇一氣貫注,毫無牽強滯澀之失,而雍容自在、無可無不可的氣度,更讓人嘆服。

這件作品以行書開篇,自然過渡到草書,或行或草,隨機生髮,愜意揮寫,無不如志,漫不經心地製造出豐富的變化。一般認為于右任的草書得益於懷素的小草千字文,從於右任大量草書作品看,其平和恬淡的氣息確與小草千字文有相通之處,而不單草書,于右任楷書、行書,即便奔放雄健一些的,似乎也時時透出這種氣息,因個人氣質在先而在草書中選了懷素的小草千字文而非小草千字文影響了他的藝術氣質,也未可知。

于右任《草書倪瓚詩》賞析

古人常有對同一個內容反覆書寫的現象,比如張瑞圖寫《西園雅集記》《後赤壁賦》,徐渭寫《白燕詩》《野鞦韆》,現代,沙孟海寫《龜雖壽》《望岳》,林散之寫《劍門道中遇微雨》《山行》,等。儘管文字內容是書法作品不可分的要素,但是畢竟不是書法創作的「內容」本身。書法總要關注文字在「視覺」上的存在,要在字「形」上做文章,「形式即內容」。如果把前面說到的同樣文字內容的作品放到一起,會發現它們各具風采,哪怕是同一書體甚至一致的風格,具體表現上也是「和而不同」,這才叫高明。

「玄館清虛五月秋,疏簾珍簟看瀛洲。窗前種得青桐樹,時有鳳凰棲上頭。」這是傳為元代倪瓚(雲林)的一首詩《宿玄文館》,于右任曾多次書寫。此作墨色滋潤、筆法嫻熟,依稀可以想見書寫時的酣暢愜意。類似章法很少見,因為非常難以處理,很容易搞得一盤散沙,但因難見好,正好可以顯示不凡的身手,這件作品處理的是比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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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草書李白詩》賞析

從於右任的草書中,很少見到凌厲跳蕩的狂態,多慢條斯理,從容寫來,似乎無意於書,工拙不計,而因草法諳熟,書寫時幾乎不假思索,筆下自然流暢,誠如《書譜》所說,「運用盡於精熟,規矩諳於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後,瀟洒流落,翰逸神飛」。

此作錄李白詩一首,自首至尾,雖字字獨立,未作連帶,但血脈貫通,一氣呵成,筆斷而意連;章法上沒有大的起伏,但墨色濃淡枯濕一任自然,不見刻意布置,通篇渾然一體,非鼓努為力、裝腔作勢之輩可比。于右任雖致力北碑,但不染流弊,重用筆而不屑刻畫方圓,他認為,「寫字無死筆,不管你怎樣的組織,它都是好字,一有死筆,就不可醫治了」,「『二王』之書,未必皆巧,而各有奇趣,甚者愈拙而愈妍,以其筆筆皆活,隨意可生姿態也。試以紙覆古人名帖仿書之,點畫部位無差也,而妍媸懸殊者,筆活與筆死也」。他作楷、行、草諸體無不脫略匠氣,生機勃勃,確有獨到之處。

于右任《草書禮記句》賞析

就書法學習而言,篆書、草書在入門上比其他書體多了一道門檻,也就是需要識篆、識草。草書的筆畫簡省是有規矩的,這規矩就是草法,不能想當然。于右任在總結「標準草書」時提出「易識、易寫、準確、美麗」的原則,可以說都是在草法上做文章的。這件草書中堂字字獨立而血脈貫通,自始至終一氣呵成,非草法諳熟信難為之。

「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其在詩曰:『嵩高維岳,峻極於天。維岳降神,生甫及申。」這段文字出自《禮記》,對今天的不少人來講可能不太熟悉,但于右任所處的時代,一般讀書人不會對其感到陌生。儘管欣賞書法不一定非要認得其中的文字,但就如欣賞一首歌曲,只有旋律卻對歌詞內容不明所以,總覺得不完整。于右任草書對文字內容的選擇,應該是考慮到這一點的。今天的一些書法家在草書中選擇「春眠不覺曉」「風雨送春歸」之類內容,想來也不無類似考慮。

于右任《草書孟子句》賞析

于右任論書法,一如其作字,平實質樸,絕無大言欺人或故弄玄虛之論。他認為「書法無他巧,多寫便工」,講求自然,「平時我雖也時時留意別人的字,如何寫就會好看,但是,在動筆的時候,我決不是遷就美觀而違反自然。因為自然本身就是一種美」,「一個人的字,只要自然與熟練,不去故求美觀,也就會自然美觀的」。雖然他於北碑用功甚勤,但筆下絕無對斧鑿痕的描摹,而是振筆直書,磊落大方,與世俗寫碑判若霄壤。

于右任的草書,也給人同樣的感覺,只是自然寫來,不屑忸怩作態,草法嚴謹而氣度恢弘,不求工而自工。這件作品以草書錄孟子句,點畫厚實,轉折映帶多取圓勢,從起筆到終篇,雖然字字獨立,但行氣貫通,一氣呵成,平靜中有奔放之意,可見其技術之熟練。錢穆父批評米芾作書「刻畫太甚」,認為「當以勢為主」,玩味此作,想來於右任於此也當深有會心吧。

于右任《草書「暢懷極目」聯》

「暢懷年大有,極目世同春。」這件五言聯文辭質樸典雅,與于右任豪邁自在的書法頗為合拍,可謂珠聯璧合之作。

于右任作書注重「自然」。他曾講:「我寫字沒有任何禁忌,執筆、展紙、坐法,一切順乎自然……在動筆的時候,我決不因為遷就美觀而違犯自然,因為自然本身就是一種美。」他的最有代表性的草書中,這種對自然的追求是顯而易見的。對照古人,他的草書典型風格與懷素晚年小草名跡《千字文》非常接近,卻與懷素最有名氣的那件《自敘帖》的「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筆下唯看激電流,字成只畏盤龍走」無涉,取捨從心,此亦一例。

此聯十個字中,因為多用草法,所以給人的感覺是簡約通透,但字徑大小、取勢縱橫的自然錯落及點畫纖穠、墨色的枯濕等自然變化,都使通篇在簡約中能

見豐富、通透中不覺空疏。當然,這些在書寫之際應該是隨機應變、自然生髮的,千錘百鍊,厚積薄發,方臻此境,也是「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讀者之用心未必不然」之一例吧。「暢」「極」的大、「年」「目」的小、「大」「世」的橫、「有」「目」的縱,如此等等,都在有意無意之間,造成了章法的跌宕起伏,耐人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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