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正能量？

【摘要】正能量已在大眾中形成刻板印象：正能量就是好人好事，就是暖新聞。正能量正在變成「正面宣傳」的同義語。傳播者不應罔顧現實製造所謂的正能量，否則就是欺人，就是在製造虛假的歷史。無論多麼暖的新聞，如果扭曲了現實，製造了假象，進行了瞞和騙，就不是正能量，而是負能量。真正的正能量既要具有心理上的積極意義，又要具備認清現實的認知意義，更要具備歷史的進步意義。

【關鍵詞】正能量；負能量

正能量本是物理學名詞，之後被心理學借用，在2013年成為網路熱詞，如今已經成為主流話語經常提倡的辭彙。正能量傳達給人的是心理上的積極意義，但僅此還不夠，正能量還須給人以清醒的認知，否則扭曲現實的歌功頌德就會變成負能量。值得注意的是，在傳播領域，「正能量」已經成為「正面報道」的同義語，已經變成了「積極鼓勁」的另外一種說法，以至說到正能量宣傳，就是好人好事，就是感人勵志。什麼樣的人和事才是正能量，什麼樣的新聞才是正能量，現在到了需要釐清的時刻。

一、正能量誤區

只有基於真實而準確的認知，才能讓所謂的正能量發揮正面的作用，否則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可能帶來後患。從正能量的各種標籤來看，正能量已經被做了刻板化的塑造：好人好事暖心事是正能量，壞人壞事黑暗的事是負能量。正的就是好的，好的才是正的，這樣的簡單認知使正能量變成了好能量。從心理角度來說，正能量是能夠讓人產生積極心理的能量，但一味強調心理上的積極意義很容易因為幻影的破滅而造成更大心理創傷。無論是情緒還是認知的徹底改變，都不能依靠簡單的意識灌輸，不能僅依靠所謂正能量的傳播，而是需要鼓勵人們面對現實，之後才有改變現實的可能。如同貪污腐敗是社會的負能量，雖然大量的貪污腐敗會給社會心理造成負能量，但如果不去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而是一味地去掩蓋，一味地去宣傳清正廉潔的好乾部，並且還聲稱這是在傳播正能量，那麼結果必將是掩蓋了腐敗，積聚了不滿，這樣的正能量最終會變為負能量。

如果太過信奉意識上的正能量，就是唯心。如何才能唯物？只有直面現實，進而改變現實，才是唯物。如果因為對正能量過度偏愛，執著於道德說教，偏執於意識灌輸，卻不正視現實的缺陷，以致有意掩蓋現實的缺陷，那麼就是在全社會施行鴕鳥政策，就是妄想使用唯心主義手法解決社會問題，其結果必將遭到現實的報復。沒有物質做基礎的唯心正能量，必將在現實面前崩塌，即使暫時沒有崩塌，也難保其長久。撒謊式的正能量傳播更加有害，因為言和行不一致，言和心不一致，必將導致虛偽人格的出現，必將導致誠信的缺失，必將導致信仰的淪落。正能量能起到榜樣的作用，但前提應當是認清歷史和現實，而不是去蒙蔽歷史和現實，如果不敢反思歷史，不敢直面現實，妄想依靠撒謊和蒙蔽而引人向善，那麼一旦真相暴露出來，就足以毀掉之前所有正能量的傳播，並且之前傳播的正能量有多大，其毀壞的能量就有多大。

二、正能量界定

手術刀總是切割、破壞、暴露，因此就是負能量嗎？稍有理性的人都不會這樣認為。負面報道總是暴露、亮醜、批評，因此就是負能量嗎？如果說這就是負能量，那麼與否定手術刀有什麼區別？在污濁一片的垃圾場里，也會有花草，如果只拍攝並放大花草，還讚揚它們的美麗，卻無視周圍的垃圾，讓人誤以為垃圾場里鮮花一片，綠草如茵，那麼這樣的報道能叫做正能量嗎？如果說這就是正能量，那麼粉飾現實的歌功頌德就是正能量。魯迅曾嘲罵過：即使無名腫毒，紅腫之處也被贊為艷若桃花，潰爛之時，也覺得美如乳酪。如果將垃圾場報道成鮮花一片，綠草如茵，那麼與魯迅的上述嘲罵就沒有任何區別。

何謂正能量？需要歷史地看。報喜文章，誠然催人奮進，但掩蓋矛盾，粉飾現實，最終必將養癰遺患，蒙蔽人的眼睛，作者也將成為歷史的罪人。扭曲現實的所謂正能量，不但讓當代人看不清現實，也讓後人看不清歷史，所以歷史地看，混淆現實的所謂正能量其實是負能量。具有歷史進步意義的人和事，才可以稱作正能量，掩蓋矛盾美化現實的報道，即使暫時給人以鼓勵，如果麻醉人們的認知，以致誤判了現實，那麼就是負能量。

何謂正能量？還需要本質地看。好事，榜樣，被稱作正能量，但如果好事只是少數，壞事層出不窮，榜樣只是少數，劣種層出不窮，但只傳播好的，掩蓋不好的，那麼就扭曲了現實的本質，讓人誤判了現實。正能量能引人向上，但片面的正能量卻會讓人對現實失去正確的判斷，片面的正能量等於對現實斷章取義，等於在造假欺騙。片面的真實如果沒有本質真實做背景，那麼只留有片面真實的正能量就是造假，並且因其可以亂真，所以可能害人。

何謂正能量？還要換個角度看。為了謀求政績，貼金的是正能量，揭露的不是，但換個角度來看，對於民眾來說是負能量，因為貼金的東西裡面不是金，雖然表面發光，但內里黑暗。並且，貼金的東西能夠掩蓋真金的光芒，能夠混淆是非，以致貼金的假貨可以打敗真貨。

綜上，所謂正能量，不但在心理上能夠給人以積極的鼓勵，並且從歷史角度來看，能夠促進歷史進步，從本質角度來說，能夠讓人認清現實，從社會角度來看，對社會發展具有積極意義。

三、正能量傳播

正能量是積極的能量，但要想真正達到積極的效果不是讓人一時興奮，而應具有長久的積極意義，否則毒品都會成為正能量。正能量傳播理應注目於正能量的長期性，而非一時的鼓動作用。如果僅僅將好人好事視作正能量，將壞人壞事視作負能量，那麼從事情本身去判斷也許是正確的，但從傳播角度來說，很可能是錯誤的，因為傳播好人好事也許會誤導人，讓人看不清現實，傳播壞人壞事卻能警醒人，讓人認清現實。

吐槽和發牢騷被視為負能量，因為其中摻雜著負面情緒，但無論是正面情緒還是負面情緒，都可以相互轉化。負面情緒與負面認知常常蘊含著批判精神，而正面情緒與正面傳播卻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比如，主流媒體曾經做過很多「以正視聽」的報道，希望通過傳播正能量回擊異端，消除質疑，但有些所謂的正面報道並沒有達到以正視聽的效果，反而引起了更多的質疑和新的民意反彈，央視對於慶安火車站槍擊案的報道就是一例。所以，什麼是正能量傳播，什麼是負能量傳播，很難通過傳播導向做出判斷，因為傳播導向無法決定受眾的認知取向。在正能量傳播過程中，很容易走上以正面宣傳為主這條路，但正能量傳播絕不應等同於正面宣傳，否則很可能適得其反。真正的正能量傳播應當是合乎現實本質，具有社會進步意義和歷史進步意義的傳播，但在傳播實踐過程中，很多人卻逆之行事。傳播當中如果過於強調正面宣傳為主，那麼就會讓正面宣傳變得愈加虛假。

一些傳播者之所以對正面宣傳有著偏執般的愛好，是因為擔心陰暗面暴露過多會影響社會情緒，擔心人們感覺現實一團漆黑。其實有些擔心純屬多餘，我們這個民族忍受了太多的苦難與不幸，所以千萬不要低估這個民族的忍耐力。對於民眾來說最可怕的不是苦難，而是不知道何處是苦難的深淵。一個社會最大的危機不是存在陰暗面，而是陰暗面不斷被掩蓋。當黑暗能夠被燭照，能夠被曝光，雖然民眾會義憤填膺，但畢竟黑暗已經被暴露出來，接下來將等待著正義的伸張，尤其是在網路時代，民眾越發相信「圍觀」的力量。暴露黑暗就是正義得到伸張的前奏，而隱藏黑暗卻會導致正義的遲到，甚至缺席。

結語

不可迴避的現實是，對正能量的認識在傳播領域有定型之勢，並且傳播者和受眾已經達成了共識：正能量就是好的，好的就是正能量。什麼是好的？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答案並不簡單。如果將正能量僅做簡單的認知，並貼上所謂好的標籤，那麼這樣的簡單認知與魯迅批判的「大團圓」心理沒什麼區別，與魯迅批判的不敢直面現實，喜歡瞞和騙沒什麼區別。直面現實既需要智慧，也需要勇氣，敢於直面現實才是真正的正能量。

2015-5-18改於201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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