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勇聰：金石情
總第342期
編輯/琳達
【小說連載】《金石情》
作者：吳勇聰
中國第一部長篇校園書法文化小說
24
品書才子更風雅
通古博今人人誇
辛欞的話，讓大家都緊張起來了。因為這就像是一場考試一樣，可不像說普洱茶那麼隨意。
「這回，我們得輪流著來說。」辛欞老師說，「我們這樣辦：古人行花令、酒令、茶令，我們無花無酒也無茶，就行聯令。規矩是我出一個上聯，你們一個個輪流著來來對，對的上來的，就說說你的習書心得，對不上來的，就給我們現場作詩一首，可以歌詠普洱茶、梅子湖，也可以歌詠普洱的其他勝景，或者是書法。好嗎？」
「好——」大家齊聲高呼。
辛欞出的第一個上聯是一幅極其出名的茶聯「為名忙，為利忙，忙裡偷閒，且喝一杯茶去」。問的是孫焱鑫。孫焱鑫流利地回答道：「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倒二兩酒來。」
大家給了他鼓勵的掌聲。孫焱鑫感激地向大家行禮，之後，接著說：「我跟著辛老師學習了半年多的書法，學的是入門的楷書。學習中我知道了楷書是起源於魏晉，成熟於唐代的一種書體，它是從甲骨文、金文、篆書和隸書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楷書的代表書法家，當推歐陽詢。他的《化度寺碑》和《九成宮醴泉銘》，橫平豎直，結構森嚴規矩，承襲了北朝碑刻漢字間架的剛硬嚴謹，加上一點南朝文人線條筆法的婉轉，成就了唐楷的新書體，可以說是楷書之祖。歐體代表了唐初漢字一種全新典範的建立。歐陽詢身世極為複雜，一生謹小慎微，做人做事都極其規矩，所以寫字更是筆法謹嚴，一絲不苟，嚴格的中軸線，嚴格的起筆與收筆，嚴格的橫平與豎直，建立了一套嚴格的書寫體系。可以說，正是他的性格，形成了他的書風。他的字吸收了先秦以來北方碑刻的精華，又融入了魏晉之後南方的柔美，形成了他筆力俏勁，墨氣鮮潤，勁險刻厲的獨特風格，並開創了楷書這一新的，影響後世數千年的書體，我非常喜歡。我總結一下他的人生與書法，可以說是身世決定性情，性情造就美學，歐體楷書充滿了敬畏之美。」
大家再次給了這名學習書法最短的小師弟鼓勵。
第二個，輪到了石舜卿。辛欞問的上聯很長：「一甌香茗，滌我塵襟，借問往來船，載多少畫意詩情，好傳韻事」。石舜卿卻回答的很利落：「萬里晴空，豁人心目，欲語登臨者，看幾次朝暾夕照，珍惜流光」。
石舜卿接著說：「我也很喜歡楷書。楷書成熟、興盛於唐朝，這是不爭的事實。毫無疑問，歐陽詢是開創者，歐陽詢處於初唐，無論是國家法度還是楷書法度，都還處於新建階段，而那個時候，影響後世文學極其深遠的律詩也正在興起，初唐可以說是各界對於法最為敬畏的時代，他的書法體現出來的，是一種法則之重，法則之美。處於盛唐的顏真卿，他是楷書的繼承與發揚者，他的楷書內部空闊，線條平整之中帶著剛逸洒脫，具有一種盛唐的氣度，雍容正直而又率意天真。這和盛唐的時代風氣，也是緊密相連的。就連他的天下第二行書，也是率意洒脫，隨心所欲，筆隨意動，翰墨抒情，非常符合時代性格。楷書的集大成者，則是晚唐的柳公權，他的字，明顯看得出深受歐陽詢和顏真卿的影響，字體端正開闊，卻與二人不同，他的修飾更加清瘦硬朗，書寫中，楷行草交互摻雜更為明顯，他的楷書風格，顯得更有意境與個性。他的書法風格，明顯地看得出一種『變革』之美，形成了書法從唐到宋的一種過渡，一種從法度到意境的轉變。我覺得楷書的形成與發展，與國家政治是密不可分的。唐初江南江北剛剛統一，南北文化的調和，思想的統一，教化的趨同，是唐初統治者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於是，一種南人、北人都能夠接受的書體，也就是歐陽詢、虞世南所開創的楷書才大行其道，以至於《九成宮醴泉銘》成為兒童習字的啟蒙教科書。楷書一方面可以改進北方習慣書寫碑體書法的文人的粗糲，僵直，死板，也可以矯正南方文人的藻飾、張揚，隨意。這是一種政治審美。但是在楷書的演變過程中，政治審美所需求的書法的通用性，漸漸成為了民眾在使用過程中的個人審美，在遵循法度的基礎之上，變得更富於個性化。所以，我總覺得，在古代，書法的演變從秦始皇統一文字開始，總是帶有國家審美、政治審美在裡面，演變的目的，都在於流通、服務性、大眾化。從而我也就覺得，好的書法，是實用性與審美性的完美統一。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家批評指正。」
大師兄的見解，大家都覺得很有新意，也報以了熱烈的掌聲。
「石舜卿的確是一個善於鑽研的學者型的書法家，這幾年來，進步太大了。我建議你再好好梳理一下，形成自己的一套理論，我覺得你的這種思考，是很有學術性，很有價值的。」辛欞讚許地說。
大家再次以熱烈的掌聲表示對學長的尊敬。
韓默得到的上聯是「秋江欲畫毫先冷」。
韓默不假思索地說：「梅水才煎腹便清。這是鄭板橋的茶聯。那我就說說以鄭板橋為代表的『揚州八怪』里的金農吧。金農用筆，與眾不同，他買來新筆，總是先把筆尖剪去，變成方方的禿筆才拿去寫字。這種筆，和我們刷油漆用的刷子，或是西方的畫筆差不多，是沒有筆鋒的。初看他的字，我覺得沒有什麼意思，可是隨著我對碑刻的深入了解，才漸漸發現，他的書法其實和清代一些金石派書法家的興起有關係。金石派主張碑學，金農是從三國時期吳國的《天發神讖碑》方筆虯曲古拙的造型得到創作的靈感。故而金農的書法，看上去很高古，頗有毛公鼎出現之前，書法還未定型的那一時期的風格。我從他的粗糲、怪異中感受到的，則是書法最初的實用性與審美性的統一。實用的不一定美，美的也不一定實用。但是，從收藏界、書法界對毛公鼎、散氏盤的珍愛，我感覺到書法的實用性，歷史價值、人文價值，是要大於美學價值的。金農的書法，則讓人從他的怪異之中，發現了漢字書寫的別樣之美。所以，我覺得，我們不但要繼承、學習古人的書法精髓，還得有自己在繼承發揚基礎之上的突破、創新，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書法家，而不僅僅是一個會拿著毛筆寫幾個好看的字的書法家。」
「韓默也是一個有思想的小夥子，希望你能從那些另闢蹊徑的書法家所創作的作品裡，能夠找到靈感，找到自己創作的新路徑，成為新世紀的書法大家。」辛欞也對韓默給予了鼓勵。
下一個，輪到了周凌秋。辛欞給的上聯是「從來名士能評水」，周凌秋對答：「自古高僧愛鬥茶。辛老師，這幅對聯我最喜歡了。我先不說書法，先說說您的上聯名士能評水吧。大家也想一想，泡茶最好的水是什麼水？」
大家說江水、河水、泉水、純凈水、井水的都有。
周凌秋說：「其實泡茶最好的是，是天然的純凈水。曹雪芹的傳世名著里就寫到了用雨水、雪水泡茶的情節。寫雨水的有兩處。第一處是第41回。賈母一行人至妙玉修行處櫳翠庵，賈母接過茶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賈母吃了半盞，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茶。』劉姥姥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
大家聽了，也都笑了，「劉姥姥喝茶，那不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嗎？」
周凌秋接著說：「在高鶚續寫的第一百一十一回里也寫到了雨水泡茶。妙玉帶了道婆到惜春處敘些閑話，惜春誠邀妙玉伴她一宵，下棋說話，本來妙玉不肯，見惜春可憐，又提起下棋，一時高興就答應了。書中寫道：『打發道婆回去取了她的茶具衣褥，命侍兒送了過來，大家坐談一夜。惜春欣幸異常，便命彩屏去開上年蠲的雨水，預備好茶，那妙玉自有茶具。道婆去了不多一時，又來了一個侍者，送下妙玉日用之物。惜春親自烹茶。』曹雪芹寫到用雪水泡茶的，也是在第41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里。妙玉執壺，只向海內斟了約一杯。寶玉細細吃了，果覺輕浮無比，賞讚不絕。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蠲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瓮一瓮，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哪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其實，以雨水、雪水煎茶並非曹雪芹的獨創，明清以前就有許多文人雅士這麼做了。科學研究表明，自然界中的水只有雨水、雪水為純軟水。用純軟水泡出的茶，湯色清明、香氣高雅、滋味鮮爽，自然比其他水泡出的茶高出一籌。雨水、雪水，也被古人稱為『天泉』，可見曹雪芹也是一個精通茶道的高士。」
「可惜我們現在的環境質量之下，已經沒有乾淨的雨水和雪水適合烹茶了，真是遺憾啊。」辛欞老師說，「要不然，我們普洱那麼天然的茶葉，加上天然的雨水、雪水烹出來，那該多麼美妙啊。」
大家都無不感嘆：現在的雨水雪水，誰還敢貿然飲用呢？
儘管周凌秋的《紅樓夢》故事講得好，可是大家還是沒有放過她，「周師姐，你的書法心得呢，快和我們分享一下吧。」在校學員們紛紛催促道。
周凌秋笑了笑，說：「小女子我書法上沒什麼造詣，只是胡塗亂抹而已，我的心得說出來，恐怕是難登大雅之堂，還是不說了吧。」
任清泉說道：「沒事的，我們又不在大雅之堂里。這是在水上，你說得好，我們記在心上，說得沒有道理，我們就記在水上。」
周凌秋轉頭對他報以感激的一笑，這才自信地說：「其實，我喜歡的是隸書。我小的時候，家裡住的大瓦房，很古舊的那種大瓦房，非常漂亮。我最喜歡一個人靜靜地欣賞那些漂亮的瓦當和飛檐了，甚至會忘記了吃飯。每當我在電視上看到古裝片里的大瓦房時，我就會拿那些大瓦房和我家的大瓦房相比。時間長了，我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我家的大瓦房就在電視劇里，而電視劇里的大瓦房，也有我的一個小房間。可是後來，一場大火，把我們家的大瓦房燒毀了。那時候我不在家，就在那個星期，我還在學校里，看到了愛國主義教育電影《火燒圓明園》。回到家看到房子不見了，我哭了，哭得死去活來。後來，我家蓋起了鋼筋混泥土的平房，可是，剛入住的時候，我怎麼也不習慣。上了大學，向辛欞老師請教學習了隸書，我更是對隸書非常著迷。書法上有一個專有名詞『波磔』，用來形容隸書水平線條的飛揚律動，以及尾端筆勢揚起出鋒的美學。漢隸的書寫，由於載體是竹簡，而用毛筆在竹簡或木片寫字，水平線條因為受到縱向的纖維影響，就會像水波一樣，向周圍蕩漾開去。所以在書寫的時候，橫筆書寫的難度遠遠大於豎寫。由於纖維的阻礙，筆勢越到尾端，就會越沉重，所以才會很自然的出現『蠶頭燕尾』。我們參看中國古代建築，以及現在依然存在的一些老式民居，就會發現其實那些瓦溝，真的很像是水波，很像是隸書裡面的『波磔』。而房檐的兩端，確實與隸書的『燕尾』十分相似。有時候坐在水邊，我就會拿一條樹枝，在水面上寫字，緩緩地寫……」
周凌秋說著，拿起船槳在水面上寫了起來，大家邊聽邊看，她寫的，竟是一個「默」字。周凌秋自己沒發覺什麼，而韓默的臉上，卻已經泛起了紅雲，任清泉卻鐵青著臉，表情黯淡。
「……寫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常常會陷入往事之中。而我時常想起的，就是我家的老房子。因為我沒有見到老房子被烈火焚燒的樣子，所以，常常會出現一些錯覺，感覺自己就住在圓明園裡，看著八國聯軍將圓明園洗劫一空，然後，放火燒了我的家，燒了我美麗的家，我在火海里，痛哭流涕，卻喊不出聲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大家看到，周凌秋說話的時候，整個身子似乎都在顫抖，淚水早已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周凌秋，周凌秋……」韓默將小船劃向周凌秋，問道，「你沒事吧？」
韓默拍了拍周凌秋的肩膀，周凌秋一下子哭出聲來，靠在了韓默的肩上。
韓默似乎被電了一下，一下子全身都麻木了，但是，一轉眼，他立即反應了過來，那是他愛慕了五年，卻一直不敢向她表白的心上人，在向他尋求安慰呢。
「別怕，別怕，有我呢，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不管你的。」韓默說的聲音很小，很輕，可是，周凌秋卻聽得清清楚楚。
「我要你給我買一座老房子，我們一起練隸書。」周凌秋也輕聲地說。
「我已經買好了，只是一直沒問你，願不願意去看看。」
「真的嗎？」周凌秋突然大聲地問。
她這一問，所有人都聽見了。
韓默點了點頭，輕輕鬆開周凌秋，笑了，幸福的淚水，卻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一串淚珠，快速地跌落到水面上，在梅子湖的水波上，擊出了一道並不規則，卻充滿了愛之甜蜜的「波磔」。
四下里響起了掌聲，這既是送給周凌秋所講的書法故事的，也是送給他們甜蜜的愛情的祝福。
「好了，十一點多了，我們回到岸上去，找點東西吃吧。」辛欞說，「今天大家都很有進步，我請大家吃飯。」
「走咯——」
金色的陽光照在瀲灧的水波上，微風中的梅子湖波光粼粼，顯得格外嫵媚。泛舟湖上，藍天白雲，四周青山如黛，綠樹成蔭，倒映水中，野鴨鷺鷥展翅騰飛，使人似墜如詩如畫之境。湖畔的亭台樓閣，此刻，還沉醉在小書法家們講述的書法理論和茶道藝術之中，半醉未醒呢。
在辛欞的領頭下，大家唱著由普洱市青年作曲家張進春作曲的《梅湖戀歌》，劃向岸邊。
「和煦的春風吹過彩雲之南，梅子湖有一片最藍的天。淡淡的白雲是憂傷的小船，送去我對你的思念。你看那飛在雲天的小鳥，成對成雙在風中微笑；你看那牽手牽手茶山的嫩芽，柔情密意在水中輕搖。啊……最愛的人啊，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思念，啊……最愛的人啊，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愛戀，我對你的思念，是大地對藍天的仰望，一生守候，直到天荒地老；我對你的愛戀，是山伯對英台的承諾，三生不變，不怕滄海桑田。不管未來的歲月，多少風風雨雨，不管外面的世界，多麼繽紛絢爛，我只願和你一起，漫步在醉人的梅湖，心心相印，直到永遠。心心相印，直到永遠。」
這動聽的旋律，讓安靜了一個上午的梅子湖，頓時歡暢了許多。
辛欞老師領著大家去了公園門口的一家「石鍋魚」小店，點了許多普洱的特色小菜。大家邊等著食物，邊想著今天下午還要幹些什麼有意義的事情。大三的學員們，則不依不饒地問著他們敬愛的辛老師一些在書法上、茶藝上、國學上不懂的問題，好像即刻就要畢業回家，急著要把辛老師的全部學識，都萃取到他們的大腦中一樣。
席間，辛欞給大三的學員們說了一些激勵的話，預祝大家順利地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也希望他們永遠不要拋棄書法，要時刻記住：書法亦如人生，寫書法，就是悟人生，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一分感悟一分進步。
這正是：梅湖風景看不盡，拳拳難捨師生情。
作者簡介
吳勇聰，男，1984年生，普洱人，有習作見於《中國邊防警察》《邊疆文學》《都市時報》等刊物。出版有文學評論集《路過歲月》、長篇書法文化小說《茶海墨濤》等作品集。
SUNSHINE HOME WCP
陽光家園微信平台
總監：流浪的風
總編：琳達
主編：珺 野菊花 清風 吹雪 夢神
歡迎朋友們投稿
愛生活 愛自然 愛大家
1. 所有來稿必須本人原創，詩詞歌賦、散文雜談、小說連載、音樂書畫等題材不限。
2. 陽光家園具有原創保護功能和自動識別系統，已經發表在其它微信公眾平台的請勿投稿。
3. 來稿一經採用，將自動視為授權陽光家園原創版權推送。來稿一周內未被採用推送的,可自行轉發其他平台。投稿前請自行糾正稿件格式、標點、錯字等問題，做到文責自負。
4. 稿酬由讀者來定，讚賞按四六分成，作者六，平台四。稿酬以紅包形式十天以後統一發放，沒讚賞就沒稿酬，平台四成將作為陽光家園運行獎勵機制以及平台全體編輯的酬勞，十天後打賞金額歸平台運行所有。
5. 文中所有音樂和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作者對音樂、圖片等配置有特殊要求的，請投稿時一併提出，發表後將不予修改。
投稿信箱：
405564723@qq.com
171522155@qq.com
管理微信號：nafeng1025
陽光家園微刊版權所有：
海南省三亞市陽光家園海景度假公寓
TAG:陽光家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