溈山密印寺那六百一十九級台階

1、

在第一級台階。山頂金光閃爍，

身後人聲鼎沸。群山成合圍之勢，

將溈水源擠出清亮與澄明。池中水面有餘，

荷佔一小塊位置舉起烈焰般的慈悲，

其它部分讓給雲朵、星辰、魚與浮萍，

風也在這裡稍作停留。

「白果含檀」樹扛著無數眾生

與大殿內一萬二千九百八十八尊佛像

長久地靜默。

2、

在第一百級台階。山頂金光閃爍，

身後，寺院高挑的檐角抬高了現在的位置。

僧人在院內掃塵，念經，打理一些植物。

對來者雙手合十。有人從院中出走。

不知道去了何方。

年輕的女子，身著紅裝與

菩薩站在一起玩著自拍，笑容可掬。

3、

在第二百級台階。山頂金光閃爍，

寺外的茶園站成了朝供的隊列，

露水弄綠了茶的衣裳。夜夜有神靈路過，

它們齊刷刷張著嘴。

廣場以外，汽車後視鏡照見焦躁，

一些山路在其中伸向秘境。

橋下波光瀲灧，飛鳥，魚群

經這裡聆聽經書翻動的聲音。

4、

在第三百級台階。金光依然閃爍，

人群聽不到上行者的喘息。

遠處，狗吠聲、鞭炮聲、鑼鼓聲，

若有若無的悲泣聲將冥幣燃燒的煙推向九霄。

電杆上是否新貼了尋人啟事？

舊時走失的人呢？都歸了嗎？

木魚發聲時，周圍開始靜下來。

5、

在第四百級台階。金光開成了蓮蓬，

蓋住上行者越來越強的喘息。

在某一台階，一個趔趄，膝蓋殷紅數點。

薔薇、蛇不過開著花，

相看左右，同行者甚少。

翻轉的塵埃在身後堆成牆，

早已高過寺院的屋頂。

行於這渺茫而空蕩的路途，腳重如鉛。

6、

在第五百級台階。金光從蓮座一直升向天空，

千手觀音俯瞰眾生。一些真切的場景

在這裡成為幻覺。比如

養了十年的仙人掌在今年夏天沒長出新的部分；

比如離家的貓，再也沒聽過它尖叫；

比如相愛的人長久的不再聯繫；

比如親人逝去……

7、

在第六百級台階。金光打開天地，

四野空曠。塵世忽近忽遠，

一些人緊跟而來。山巒越發毛茸茸，

伸出的山頭都可以入懷。

低頭的時候，

螞蟻魚貫而入，

雲彩披在匍匐的草垛上。

8、

在第六百一十九級台階。天地蒼茫，

松柏與信眾仰起頭：金光遁去哪裡了？

千手觀音神態自若。一手楊枝，

一手凈瓶，無數只手柔軟以待。

信眾們有的長膝跪下；有的念念有詞；

有的長吁短嘆；有的將頭搖了又搖；

少有的人輕輕拂去塵土，

從容地經來路走向不同的方向。

作者簡介:

胡雅婷，湖南省寧鄉縣人。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詩歌班學員。相繼在《湖南日報》《長沙晚報》《國防時報》《湖南教育》《湖南詩人》《長江詩刊》《天津詩刊》《關雎愛情詩》等報刊與雜誌發表作品若干。短篇小說獲得「炭河古城」徵文二等獎，詩歌獲鳳凰詩社年度二等獎、湖南省詩歌學會年度獎提名。散文詩《筍》被收入青少年人格修鍊手冊叢書。出版發行個人詩集《光陰縱使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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