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大,大到太想窩在無人叨擾的角落裡,隔著屏幕看風景
必應美圖(亞達伯拉環礁)
必應美圖(巴特萊克礦場)
我以前用Google瀏覽器,不讓用了,才發現了Bing。我也在手機里下載了Bing,不用它搜索什麼東西,只為了看風景。Bing每天都更新一張圖,就算是一粒塵埃都美得讓人沉醉。我在世界的一個角落看另一個角落的風景,也在一個世界向另一個世界虛與委蛇。
在檔口正式賣衣服有兩周了,夏季的衣服花花綠綠堆在一起有一種滿目瘡痍的悲情,還好兩周的時間裡,我也在努力改變這個事實,現在的檔口裡,看起來清明利索了些。每天檔口門前都會經過形形色色的人,蹣跚的老人、嘰喳的婦女、追逐的孩子,任何的喧囂彷彿都無法打破環繞在我四周的悄無聲息,檔口不足十平米的空間好像與外面的世界有個結界一般。
我的微信昵稱打頭有「安靜」兩個字,檔口的管理員大爺加了我的微信後,就一直叫我:安靜。「安靜,交電費了,」、「安靜,下次請假打電話」!我從前覺得一個名字叫安靜的女子必定是溫婉如水的樣子,被管理員大爺這樣稱呼我必然是欣喜的,只是大爺的叫法畫風迥異,我聽上去像是一個上了年紀喋喋不休的婦人,每件事情都要叨擾切察的樣子,實在不忍直視。我的確安靜,像一隻終日守在檔口的青蛙,看不見秋日的天高雲淡,撫不到午後清涼的風。每天清早在昏暗的光線中摸索,推上所有的電閘,暖色的燈光照著衣服的光鮮亮麗,檔口被整個夜晚覆蔽後,迎來陣陣人聲鼎沸,日復一日的捱著時間,人少的時候睏倦疲乏,人多的時候也鮮有熱烈的情緒應對每個光顧的客人。無論今天多麼頹唐,我總是期待明天。
檔口人少的間隙我總是刷著微博熬時間的,總有些微博熱搜會把你所有的無聊都打包帶走,我也就是這樣,在滑動的指尖里窺探著世界。每天醒來我都會第一時間打開Bing,想要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多少值得嚮往的風景。我從不認真讀過那些風景的介紹,只怕自己失落地跌到谷底。某天因為好奇才發現簡介上的兩個選項,()想去/()去過。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很大,人很多,無數的人想去看風景,而很多的人去過那個風景。我們總會在這樣的時刻看見自己躲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仰頭用手遮住穿越高樓大廈而來的耀眼光芒。
在檔口賣衣服,看不到天空,就會心胸狹窄的緊,滿心都是尖酸刻薄地與顧客周旋,心裡的草原本就不寬廣,漸漸地也都侵蝕成了黃土戈壁。那日一中年女人來檔口選衣服,她向我描述她的那條黑色的裙子是如何的樣子,我為她選了很多衣服來搭配,她很滿意,我也是一副期待的樣子。她顯然對價格有些異議,不停地問我能否便宜些,幾經討價還價,我未能讓步。她向身邊的朋友遞了眼色,用手機拍下了衣服的照片。坦白講,這樣的行為著實令人反感,可卻無力反駁。她選擇了另一件價格相對較低的上衣。裝袋、收錢,我也想儘快地把她打發走,然後收拾滿屋被她肆意亂丟的衣服。只是,我稜角未平,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阿姨,您剛剛拍得照片可別轉身到別家店裡或者去淘寶搜啊!」我盡量裝作開玩笑的樣子。
「啊,你說什麼呢!」她表現出惱怒的神情。
「哎呀,我就是開個玩笑。」我滿臉堆著尷尬的笑容。
「你這個小姑娘心眼真多,南方人就是精明。」她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言語中捎帶著不屑。
「我是東北人,也不是所有南方人都精明,您拿好,慢走再來。」我強顏歡笑地送走了這個中年女人,隨後開始日常的收拾殘局。
這樣的事件每天都在發生,上演在每一個方方正正的檔口裡。我看到到我的稜角隨著身形開始漸漸圓潤起來,每一刻都在學會接受和妥協,每一天都在證明我們的世界繁華而又離奇,而我躲在檔口裡,避而不談外面的世界,卻總淺淺地插著耳機偷聽著一首經久不衰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檔口裡人很多,有我已走過的年紀,有即將到來的年紀,還有一切未知的年紀。滿面愁容的人很少,嘴裡談的嚷的都是幸福。
檔口裡的衣服多是寬鬆的,很多孕婦和剛生完孩子的媽媽總會成為回頭客,我也親切地沖著他們的娃娃擠著笑容,孩子們著實可愛,清靈的眼睛讓人不忍欺騙,只是我們都已不再,再大的眼睛也遮不住年歲的磨礪。年輕的媽媽們都選擇黑色的衣服,黑色顯瘦,她們一律都穿著黑壓壓的衣服,那些調皮的顏色實在不敢觸碰。我總是鼓勵她們買一些有顏色的衣服,無論是待產還是產後,都該為了自己而堅信美麗。而娃娃們都坐在購物車的摺疊椅上,不知疲倦地侍弄著手邊的物件,每一瞬都沉浸在快樂中。而我也忽而心悅,我知道在檔口的每一瞬都誠然為了一件看不到未來的而真正快樂的事情。
世界很大,我躲在檔口裡,無人叨擾。來者都是客,見面三分笑,你花錢我開口稱好,你不理睬我報以微笑,兩面通透的檔口,看不見外面的天空,燈一開,我的世界開始進入黑夜,然後望著顧客魚貫而入,滿載而出。我很安靜地守著屏幕看風景,在指尖滑動間臆想身臨其境,像山頂浮動的雲海,從容蕩漾,轉瞬被一聲「這衣服多少錢?」而拖離,然後一番假意貼心的說辭之後,繼續看風景。
成日里在檔口鮮有人能聊得上,狐朋狗友們都在趁著最後一年大肆地揮霍著有限的青春,然而我也沒閑著,坐在檔口裡慢性自殺。偶爾有幾個聊得來的學生,一番交談之後舔著厚臉求她們關注了我的平台。不知道何時我總愛向人說教夢想,學生們有些茫然,但是也在像辯論似得反駁我的觀點,幾輪下來,我敗了。我在她的身上見到了我兩年前冒冒失失的樣子,或許那時得罪了不少人,雖然現在也在理直氣壯地得罪一些人。我那時身上還有些自己敢於承認的驕傲,現在看來都是一些自以為是的笑話。我那時覺得一定要贏,每一句話都要贏,不願意給任何人反駁的話口。這個與我辯駁的女孩,面對她我也只能苦笑,山不轉水轉,如今我也嘗到了被語塞的滋味。
我想起《哈爾的移動城堡》里,蘇菲婆婆說:
「人老的好處就是不會再大驚小怪了,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年紀大了,能夠原諒和遷就的東西自然就多了起來,也沒有了絕對的執著或者放棄,人生的所有定義模糊不清,但依然過得很好。我看著女孩,說了一句「年輕真好」。恍惚發現我已經不那麼在意輸贏了,也不會因為賭氣去糟踐自己的人生。贏了又能怎樣,輸了又能怎樣,兜兜轉轉人生記得住的光景也只有幾十年,何必浪費在輸贏二字上。我在命運的河流上幾次破釜沉舟都沒能絕地反擊,這終將成為我的執念,我不放下,也不拾起,禽獸的吼叫在曠野四起,何須在意。
毛不易的一首《消愁》讓很多人陷入沉思,他說,「清醒的人最荒唐」。我不理解,我那麼荒唐,卻是身邊所有人里最不清醒的。路很長,風景很多,我想看的風景很遠,到達的人告訴我他去過,沒去過的人告訴我他想去。世界很大,太想窩在一個無人叨擾的角落,隔著屏幕看風景。風景那麼多,想去看的人不清醒,去看過的人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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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草原不大,
你來,
剛好足夠你逃跑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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