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屯河畔的記憶(下)
頭屯河畔的記憶 (下)
作者:亓向東,原五師312團後勤處協理員 亓光斌之子
緊鄰學校的頭屯河,河面寬闊,水大流急,清澈見底。河的底部,鋪滿了大小不一,斑駁陸離,形態各異的鵝卵石。河水撞擊鵝卵石,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夜深人靜的時候,傳的很遠。春天雪融時,山洪爆發,河水猛漲。平時溫順的頭屯河,變成了洪水猛獸,裹挾泥沙,枯枝敗葉,順勢而下。洪水山呼海嘯,摧枯拉朽,氣勢磅礴,一瀉千里,甚為壯觀。同時破壞力極強,上世紀九十年代,別緻優雅,安靜美麗的廟爾溝中學,被洪水沖走了。
1978年的春季,一天,山洪爆發,洪水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連接學校和西岸的鐵橋。濁浪翻滾,不停地漫過狹窄的橋面,鐵橋晃動不已,讓人心悸。中午放學,來校任職時間不長的景校長,勇敢的衝上橋面,身體靠在護欄上,護送師生過河。這溫馨感人的場面,一直銘刻在我的腦海里。
冬季,隨著天氣變冷,河面開始結冰。河水不時躍上冰面,蒸騰著熱氣,四處蔓延,逐漸凝結。反覆下來,冰層很厚;河底,則是水流清清,緩緩流淌。當時,沒有自來水,學校的生活用水,取自河裡。春天渾濁時,澄清才能用。冬季,則是鑿開冰面,形成圓形的冰窟窿,從裡面提水,冰面距離水面有數尺。77年底,打水的冰窟窿里,遺落了六隻嶄新的鋼筆。河底的沙石,清澈的流水,映襯著彩色的鋼筆,十分醒目。由於冰厚水深,都無可奈何。一學長帶著我們,他脫光上身,兩人拽著他的雙腿,快速探入水中,冒險撈出了兩支。
宿舍的後窗,直面陡峭的峽谷西緣。山不高,但很陡峭,需要仰頭往上看。山是黃土的,摻雜著碎石,植被稀少,土質鬆軟,一踩一滑,塵土飛揚,很難攀爬。因此,儘管住在山下,也從未攀爬登頂,覽閱山後的景觀,一直挺遺憾。最近,從同學發來的照片看到,山已被開膛破肚,挖掉了一小半。山下,原來宿舍的位置,修成了環山公路,路旁,有牧民的羊圈,已沒有一點學校的痕迹。小土山依然矗立,只是,沒有校園的陪伴,顯得很孤單,也更荒涼了。
傍晚,喧囂了一天的學校,終於安靜了,只有頭屯河的流水聲,清脆悅耳。經常看到,美術崔老師和體育張老師,流連河邊,漫步校區,他們在談戀愛,郎才女貌,是當時學校的一道風景。今年,在同學發的照片上,又看到了當年的金童玉女。歲月無情,小崔老師長髯飄飄,昔日的英俊小生,已然仙風道骨的老者。其事業有成,現在是昌吉的著名畫家。
夜晚,校區是漆黑一片,偶有從宿舍門窗投射的昏暗燈光,讓人感到陰森恐怖。一次,大概夜裡十一點,我和同學去河裡打水。忽然,看見一個人,蹲在前排老師宿舍的窗下偷窺。我們沒敢聲張,回來時,那人已不知去向。這件事後,學校緊張了一段時間。
那時,文化生活匱乏,看電影是最好的精神享受。一天,時間已挺晚了,一學長回來,說林場放電影。舍友們爭先恐後,趕緊穿衣下床,往門外跑,害怕落下。一是因為看電影。二是宿舍的門窗,破爛不堪,形同虛設,落單在宿舍,確實挺害怕。我只穿上了一隻襯衣袖子,另一隻耷拉在身後,緊緊跟在舍友後面,一路小跑,好幾公里,到了林場場部,卻是空歡喜一場,是個假消息。
俗話說,吃飽了不想家。上世紀七十年代,是計劃經濟,學生一個月不到30斤糧,而且70%的粗糧。不好意思總向家裡多要,所以,只能忍飢挨餓,做好計劃。學校食堂是大鍋菜,極少油腥,每天都感覺前胸貼後背,飢腸轆轆。總是盼望快下課,快去食堂吃飯,解決肚子問題。一天午飯,我吃了一斤四兩飯票的饅頭,感覺才剛墊底。一個秋天,我留意到,學校實驗田收穫了土豆,堆積在教師辦公室。傍晚,我們幾個舍友裝了大半桶,在河裡洗乾淨,回宿舍用水桶煮。在漫長的等待中我睡著了,一覺醒來,枕邊一堆土豆皮,桶里一無所有,當時的心情,無以言表,既失望又傷心。
一位學長心血來潮,在宿舍里養了兩隻鴿子。宿舍的牆是土坯的,他在土牆上掏洞建巢。鴿糧則是舍友,每天午餐貢獻一小塊饅頭。自己尚且不足,還要被迫捐獻。舍友們心裡憤懣,但敢怒不敢言。為改善鴿子生活,學長到食堂搞大米。後來,被學校發現了,對其嚴肅批評,並令其處理了鴿子。
回家,是最幸福的事,也是非常期盼的時刻。住校的生活太艱苦了,回去可以改善一下,同時,帶回一些吃的。回家的路卻是艱辛的,曲折的,漫長的。當時,沒有通勤車,沒有公交車。我們一般兩周回家一次,周六下午,沿著公路,邊走邊搭順路車,要倒兩三次,才能到家。周一早晨,同樣的方式,搭車返回學校。到家後,凡是能吃的,都是好東西,狼吞虎咽,三光政策,經常是吃的太飽,沒法動彈。因此,也深刻體會到了撐著的滋味,物極必反,矯枉過正,都不好受啊!
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在哪都一樣。冬季,一學長惦記上了我的軍用棉帽。那時,能戴軍帽是非常榮耀的。一天,宿舍來了兩個社會上的年輕人,他們是學長的初中民族同學,非要和我換帽子。恩威並施,換也得換,不換也得換。萬般無奈,依依不捨,摘下了毛絨絨的,整潔乾淨的,心儀的,才戴了幾天的帽子。換回的是一頂退色的,油膩的,掉了毛的,耷拉著帽耳的破舊棉帽。極像電影《智取威虎山》灤平的帽子。痛心疾首,委屈的心情,難以言表。
失去了心愛的帽子,身心受了傷害,還給我帶來了麻煩。不明真相的同學,也來找我幫忙,真是有苦難言。種羊場同學米拉提,他家住河東,學校對面,我們私交不錯,他找我換帽子,他漢語不好,我們溝通困難,就一直敷衍著。學校要放暑假了,團里來車拉行李,我也辦了轉學手續。我向米拉提告別,他依然惦記著換帽子。汽車過河,要繞行學校上方的大橋,然後折回,路過他家。他一直等在路邊,車路過時,他把舊棉帽,扔給了汽車上的我。看著車下,逐漸消失在塵土裡的米拉提,我心裡五味雜陳,這一幕,我一直沒有忘記,一直感到愧疚。我沒有再回學校,也沒給米拉提換帽子。去年和米拉提通電話時,向他表達了深深的歉意。他的普通話依然生硬,一直說沒關係。從近期同學發的照片上,看到了米拉提,他依然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春天來了,陽光和煦,春暖花開,我換上了單軍帽。把裡面墊上硬紙,撐起前部,形成立面,瀟洒威風。一個星期天的中午,陽光明媚,微風徐徐,我把帽子洗了,吹成氣球,掛在宿舍門前的鐵絲上晾曬,不敢大意,不時出門探望。一學長進門,找我閑扯了幾句,我感覺不好,再探望時,帽子不見了。就幾分鐘的功夫,心裡明白,卻又無可奈何。傷心至極,發誓不再戴帽子。去師部照相館,照免冠相片一張,以志紀念。相片上,雙眸憂鬱,神情凝重,手握雙拳,有許多委屈與無奈。
歲月悠悠,不堪回首。 往事眾多,掛一漏萬。軼聞趣事,不勝枚舉。我在廟爾溝中學時間短,經歷了解的少,有不當之處,懇請同學、舍友們批評指正。我權且是拋磚引玉,希望大家有更精彩的記憶分享。
四十年了,回首廟爾溝中學的往事,心潮澎湃,難以平靜。那年、那月、那些日子!一群清純的豆蔻少女,一幫懵懂的志學少年,生命里有緣,相聚在西域邊陲的廟爾溝中學,曾幾何時?似嗖乎之間,我們已逾知天命之年,散居四面八方,天南海北,大多已是含飴弄孫,子孫繞膝,頤享著天倫之樂。
人生苦短,酸甜苦辣,人間百態,均已品味。俱往矣!還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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