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井的那個夏天
「老闆,來兩碗木瓜水。」她帶著九歲的兒子在簡易桌前落座,回頭看向食案。食案前,那兩個中年婦女又忙碌起來,微胖的那一個打下手,她取出半截冰磚,在刨冰器上來回推拉,冰渣子從刀片切口處紛紛濺落。清瘦的那一個拿起了刨絲器,在果凍狀的木瓜粉坨上快速颳了幾道,一些柔軟而剔透的木瓜粉條便從刨絲器洞眼兒里滋出來,聚成散亂的一堆。碎冰和木瓜粉條被先後分裝進兩隻白瓷敞口小碗里,清瘦的那一個繼續給食材調味,往小碗里加入兩大勺紅糖水,小半匙玫瑰糖,滴一兩滴玫瑰香精,末了,再捻一小撮芝麻粒兒均勻地撒上去,隨後,把這兩碗插了吸管的木瓜水端到那一對母子面前。
這個燥熱的夏季午後,一對母子在馬井的小吃街攤子上,低頭吮吸一碗木瓜水。滋溜滋溜,膠凍狀的木瓜粉隨紅糖水被吸進口中,冰涼,爽滑,柔嫩,以及滿口的甜蜜和芬芳。「好喝!」兒子對木瓜水的味道讚不絕口,母親點點頭,頓時,暑熱消退,夏日安詳又美好。兒子其實並不知道,母親從這碗木瓜水裡,還吃出了一種熟悉的味道,那是任萬水千山走遍,總牽念不絕的鄉愁的滋味。
這位母親不過是許多在外生活的春和人中的一個,她對一碗木瓜水的情結,是每一個春和人再尋常不過的心理依賴了。春和是紅塔區下轄的一個街道,其辦事處便坐落在馬井村富春街,然而,提起春和,很多紅塔區或以外的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馬井的木瓜水。
木瓜水並非馬井獨有,幾乎雲南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這種吃法,紅塔區經營木瓜水的小吃攤也有很多家,只不過馬井人把木瓜水做成了春和的一張活字招牌。據說最初馬井人喝木瓜水是從大理學來的,後來有戶李姓人家開始在電影院門前的長青路邊擺攤經營木瓜水,不久王家也賣起來,到如今三十年了,老電影院不復存在,變成了文化廣場,木瓜水攤也從長青街搬到了九龍路旁的馬井小吃街,一碗木瓜水的價格從三五毛錢漲到三塊錢,賣木瓜水的人家幾乎要佔了小吃街的半邊天,而最早專營的李家「竹林木瓜水」女承父業攤點越開越多,王家「鳳玲木瓜水」的老闆也還是當年電影院門口擺攤的王鳳玲,李、王兩家單用木瓜水這道消暑小吃生生撐起了鄉人心中的老字號。
製作木瓜水要用茄科草本植物假酸漿的種子做原料。先準備一盆涼開水,把那些比蘇子還細小的褐色種子包進乾淨紗布,在涼開水中不斷揉搓,紗布里便會慢慢滲出一些像蛋清模樣的黏稠液體,待種子再搓不出一點黏液,便可停止。這時候,滿盆里是黏稠滑溜的液體,聞起來微酸,帶些植物特有的清新氣息。接著,取適量澄清的石灰水摻進盆中黏液里,迅速攪動一下,靜置,用不了幾分鐘,液態的木瓜水便慢慢凝結成一盆透明膠狀物了,像果凍,像冰塊,像水晶,晶瑩剔透,冰清玉潔。石灰水的分量是木瓜水製作成敗的關鍵,放多了,木瓜水味道又辣又苦,簡直要不成,放少了,木瓜水凝結度不夠,難成形。至於「適量」是多少,還真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熟能生巧。
凝結的木瓜水倒扣在鍋蓋上,完好地保持著一隻盆子的形狀。吃的時候,用鐵勺剜一勺,放進小碗,「噠噠噠噠」打碎了,再舀兩勺晾涼的紅糖水,便成了。
木瓜水清爽的味道安撫了人們無數個燥熱的夏季午後,木瓜水的製作過程更像一道點石成金的魔法,成全了孩童世界的天真與透明。時光倒退三十年,那些喝著馬井木瓜水長大的鄉人還是當年童稚模樣,他們在排隊前往電影院的路上歡欣鼓舞滿懷期待,在學校組織的看電影活動結束之後坐到攤前喝一碗木瓜水,他們用一碗木瓜水表達親密交結友誼,他們結伴到田埂上荒野中採摘假酸漿果子,剝出木瓜籽曬於白亮亮的陽光底下,他們在合謀製作一碗木瓜水的過程中探索生活的豐富多彩妙不可言。後來他們長大了,歸鄉閑暇之餘常常和兒時夥伴圍聚在木瓜水攤前,「老闆,要五碗木瓜水!」木瓜水加了刨冰,打碎木瓜粉塊的工具由鐵勺變成了刨絲器,調味料也多了玫瑰糖和香精,但最初那碗晶晶亮的地道紅糖木瓜水,不知根植於多少春和人的記憶中。
時間是個大魔術師,鄉人記憶里能採到木瓜籽的田埂逐漸隨著「開發」、「改造」、「搬遷」、「擴建」的城鎮化進程消失了,三十年里馬井改頭換面,春和日新月異,然而,只要馬井的木瓜水還在日久天長地賣下去,他們就能在一碗改良得愈加精緻的木瓜水中邂逅馬井的那個夏天,那時候,他們不用吸管,不必各自低頭,他們雙手舉起一碗紅糖木瓜水送到唇邊,如同《水滸傳》中的綠林好漢捧住一海碗燒酒,仰起頭,關於一個村莊的最柔軟的記憶隨著爽滑的木瓜水抵達舌尖,穿喉繞腸,最終落實在他們豐富的生命個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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