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足夠幸運，何不堅持奔跑
我住的地方與唐徠渠僅一路之隔，閑暇時常在渠畔跑步。律師是一個比較自由的職業，有時會晨跑，有時選擇夜跑，壓力大時甚至會大中午頂著日頭去跑一陣子。這樣隨意去跑的好處是，一路上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事，感觸頗深。
一瘸一拐的楊大哥
前兩年，晨跑時常碰到一位大哥，獨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在渠畔上來回走動。儘管互相不認識，但遇見的次數多了也就面熟了。後來，遠遠地看見我跑過來，大哥通常會主動點頭向我打招呼。我通常也會沖他點頭或者招手以示還禮。
有一回，看見我跑完步在拉伸，大哥艱難地走了過來，主動找我聊天。我這才知道，他姓楊，回族，河南商丘人，看上去明顯要滄桑許多卻只不過長我四歲。楊大哥二十多年前背井離鄉來銀川打拚，打過工、開過計程車、賣過早點，也與人合夥開過公司，風風雨雨一路走來，總算在銀川買了房、安了家、有了自己的事業。那時仗著年輕，白天打工，晚上跑出租，從來沒有在意過身體健康問題。2013年冬，突如其來的腦梗讓他成了如今一瘸一拐的樣子。好在這些年奮力打拚有些積蓄，生活尚不至於太過拮据，但要想再有所作為，恐怕也不太可能了。說到這裡，大哥一陣長吁短嘆。
我問：「那嫂子和孩子呢？」
大哥答：「我病了後，公司也開不下去了，兒子和同學去了外地打工，你嫂子也在給別人當保姆看孩子。」
然後一陣沉默。
這是我與楊大哥第一次聊天也是最後一次聊天。後來晨跑時也常碰到，但也僅限於點頭打招呼。
前年冬天下過一場雪之後，再也沒見過他，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深夜橋頭的母子
每天傍晚時分，唐徠渠電信橋頭總會聚集一群躲避城管的小商販，推著三輪車賣水果、賣蔬菜、賣生活用品，把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隨著夜幕降臨，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爭吵聲、往來車輛的喇叭聲，使這一帶變得嘈雜而熱鬧。
說實話，之前我一直對這些商販比較反感。因為晨跑經過這個橋頭時，總會看到滿地亂扔的菜葉和垃圾。不用猜，這肯定是小商販們昨天晚上的「傑作」。
去年冬季的一天，晚上九點加完班，這才想到自己報名參加的線上「半馬」還有幾個小時就結束了。咬咬牙，決定去跑。那天天氣不太好，加上自己右腳外踝的舊傷隱隱作痛，跑步的途中不斷產生放棄的念頭。
經過電信橋頭時已是深夜十一點了。寒風中，許多商販還沒有散去，一個個縮著脖子、搓著雙手等待著偶然路過的行人。我注意到一對賣水果的母子，路燈下看不清母親的相貌，孩子大約四五歲的樣子，穿得鼓鼓囊囊站在媽媽旁邊。小傢伙不時伸一下腦袋，瞅一眼過往的路人。大約是盼望著早點幫媽媽賣完水果好收攤回家睡覺。我突然想到自己，想到此刻已進入夢鄉的兩個女兒……
生活呀，有很多人比自己更不容易！
儘管風越來越大，腳上的傷依然在作痛，我還是咬咬牙加快了步速。
林蔭下激情演說的青年
今年夏天的一個中午，手頭一個案子許久沒有進展，燥熱、煩悶，於是去唐徠渠邊的林蔭道跑步。
途中遇見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獨自一人，一隻手捏著一沓廣告冊之類的紙張，一隻手不斷在空中比劃，對著周圍的樹木聲情並茂地演說。我返回來時，遠遠地看見他還在那，不時低頭看一眼手中的紙張，繼續他的演說。
經過他身邊時，我刻意停了下來。聽了一陣，他演說的大約是一個教育培訓機構的招生廣告詞。注意到我在看他，這個年輕人便停了下來，沖我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趁機和他聊了一會。果不然，這個小夥子是某個培訓機構的員工，老家在西吉縣的農村。小夥子去年從於中山大學數學系畢業，在這個教育培訓機構謀了個給小學生補習數學的工作。工資每月2300元，獎金則視介紹入學的學生數來確定，大約是在學費中有一定提成。
小夥子抱怨說，他與同事合租了個兩居屋，每月租金600元，伙食費每月得1000多元，再加上電話費等其它必要開支，基本上是月光族。至於介紹學生提成，自己人生地不熟，普通話又講地不太標準，這不，中午一個人跑到林蔭道中來練習。
小夥子說，他最大的夢想是在銀川買房安家，把遠在西吉山裡的父母接過來。讓養活自己長大，供自己上大學的父母過幾天城裡人的日子。大學畢業前夕，他曾不斷憧憬著這個夢想，但現在看來，太難了。
怎麼說呢，生逢這個偉大的時代，名校數學系畢業的大學生，一樣會被生活中的數字難住。好在年輕，夢想在，希望就在。
我鼓勵了小夥子幾句，繼續跑了下去。
我自己
四十不惑。確實，人生中很多事情，現在越看越明白。
這些年，我從部隊機關到檢察院再到辭職出來做律師，一路上總的來講也算順風順水。二老在堂，夫妻和睦，兩個女兒聰明伶俐，一群好友常來常往。比起得了腦梗的楊大哥，比起冬夜寒風中的母子，比起林蔭下苦苦奮鬥的小夥子，自己無疑要幸運得多。
隨著年齡的增長，許多業餘愛好慢慢地都放下了，唯獨跑步算是斷斷續續在進行。即便如此，也經常為跑與不跑糾結，跑的過程中常常在放棄與堅持之間徘徊。要說這些年跑步最大的收穫，除了鍛鍊出強健的體魄外，我最大的感悟是：堅持還是放棄，就在一念間。
記得曾經在《讀者》上看到過一句哲言，大意是說，一個人要想做成一件事情，總能找到辦法；要想放棄一件事情，也總能找到借口。現在看來，跑步這個看似簡單的事情，要做到堅持，自己真的還要好好想些辦法。
至少，我已足夠幸運，何不堅持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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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曉榮：
軍事學學士、法律碩士，曾任某部黨委秘書，法律專業期刊編輯，原供職於自治區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現為專職執業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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