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278 有時電影就得出發無聲的怒吼
和電影生活在一起第278天
2017年9月6日星期三
片名:馬尼拉:霓虹魔爪下(Manila in the Claws of Brightness),1975,利諾·布羅卡
南京,家
對《馬尼拉:霓虹魔爪下》還是非常陌生的。雖然我近年看了大量當下的菲律賓電影,但都是在繁重的電影節選片時觀看的,無法留下很清晰的印象。整體上的感覺,菲律賓電影已經很多樣化了,有不少品質優異、氣質獨特的作品。再往前,我對菲律賓印象最深的,恐怕是王家衛的《阿飛正傳》時拍下的一些鏡頭:一個憂傷感與浪漫化的熱帶國度。
被譽為菲律賓影史最佳的《馬尼拉》,和這些電影都有著明顯的區別。它幾乎是輕而易舉地把觀眾拽入真實的歷史氛圍里去。開場幾分鐘是黑白的街頭紀實場景,拍攝得非常生動。就像所有生動的現實主義影像一樣,你不會覺得此時年代久遠、此地是初來乍到,而是會讓你的眼睛像是這座城市重逢,讓你的身體就像藏身在街道上。
當鏡頭對準躲在街角的一位年輕人時,畫面從黑白過渡到彩色,故事真正開始了。一個叫做胡里奧的漁村青年,從鄉下來到馬尼拉尋找曾經的戀人Ligaya。這個女孩被拐騙到城市裡來,先是做了妓女,又被一位華人店主買作小妾。胡里奧在建築工地做苦力,被無情的工頭盤剝,工友有的死於非命,有的鋃鐺入獄。在被裁員之後,他只好流落街頭,還試著在同性妓院賣身。發現愛人Ligaya猝死的消息後,胡里奧終於發狂,大開殺戒。
這個故事聽起來非常耳熟:一個淳樸的鄉村青年,來到邪惡的都市,失去了愛人,失落了純真。侯孝賢的台北(《風櫃里來的人》、《戀戀風塵》)、努里·比格·錫蘭的伊斯坦布爾(《烏扎克》),都像是這部菲律賓電影里的馬尼拉。我印象中中國當代獨立電影里也能很容易找到這個故事的影子。亞洲電影專家托尼·雷恩概括得沒錯:這是「第三世界」電影藝術的象徵,是發展中國家的電影人最關切的主題。
導演利諾·布羅卡原先是一位見習牧師,在為貧民窟青年成立一個劇團後開始拍電影。電影改編自一本小說,「霓虹魔爪下」這個書名就明指城市的繁華景象下藏著罪惡。在這個名字前,加上「馬尼拉」這個詞,是導演布羅卡自己的主意,他想要展示城市的真實全景。電影取景也都是在馬尼拉附近的貧民窟,真實得讓人難過。城市的霓虹燈象徵著一種誘惑,一種催眠,吸引年輕人們聚集,摧殘他們並腐蝕他們。當時的菲律賓處於馬克斯獨裁政府統治之下。
托尼·雷恩說利諾·布羅卡是將美國「黑色電影」的手法溶入到義大利新現實主義中去,使得影片超越了傳統的類型片。利諾·布羅卡的厲害之處在於,使得這種溶入非常自然,並且提升了影片的質感,尤其是馬尼拉的街景和夜景,都拍得非常令人讚歎。同時我們常會見到鏡頭從很遠的距離迅速變焦,從遠景變為特寫,有親切的七、八十年代情節劇風采。閃回也被經常使用,但絕不拖泥帶水。閃回中出現的詩意的戀愛場景,與惶惶不可終日的城市生活形成鮮明對比。
影片雖然非常的底下層,但毫不枯燥無味,相反流動著豐富的日常細節——馬尼拉市民的早點、小吃、宵夜,就是其中重要的元素。
主演Bembol Roco是位新人,但在鏡頭下時刻釋放著活力,眼神總是像小動物一樣驚恐。Roco最後步上樓梯殺人的場景讓我聯想到次年拍成的《計程車司機》,若論整部影片的質感,《馬尼拉》並不輸於斯科西斯的名作。在殺人之後,Roco被眾人圍堵在死角,發出最後的怒吼,聲音被刻意地消除,卻更讓人膽戰心驚。有時電影的最大意義,就在於為走投無路者發出無聲的怒吼。
第40周 亞洲的生活與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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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尼拉:霓虹魔爪下(1975,利諾·布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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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馬賊(1986,田壯壯)
弟弟(1960,市川昆)
江原道之力(1998,洪常秀) Tags:《馬尼拉:在霓虹燈的魔爪下》(1975),#VCD365,Manila in the Claws of Brightness (1975),Maynila: Sa mga kuko ng liwanag (1975),利諾·布羅卡 Lino Brocka
衛西諦
電影文化工作者,專欄作家,影評人。先後在《看電影》、《紐約時報中文網》、《生活月刊》等數十家刊物撰寫專欄。歷任多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中國獨立影像展、上海國際電影節等多個影展獎項的選片與評委。第49屆金馬獎評審。出版有十部電影書籍。2015年,獨立出版個人攝影集《Way Away:66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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