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的覺醒——不因外物而悲喜
【原文】
愛曰:「昨聞先生之教,亦影影見得功夫須是如此。今聞此說,益無可疑。愛昨曉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從心上說。」
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於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於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於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
先生又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即是窮理。『天理』即是『明德』,『窮理』即是『明明德』。」
又曰:「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發,更無私意障礙,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然在常人,不能無私意障礙,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理。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則意誠。」
【譯文】
徐愛說:「昨天聞聽先生的教導,我也隱約覺得功夫理當如此。現在聽了先生這些具體的解釋,疑慮全消。昨天清早我這樣想,『格物』的『物』,也就是『事』,都是依心而說的。」
先生說:「說得好。身的主宰就是心,心之觸發就是意,意的本源就是知,意之所在就是物。譬如,意在侍親上,那麼侍親就是一物;意在事君上,那麼事君就是一物;意在仁民、愛物上,那麼仁民、愛物就是一物;意在視、聽、言、動上,那麼視、聽、言、動就是一物。因此我認為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上說『不誠無物』,《大學》中的『明明德』的功夫只是一個誠意,誠意的功夫,只是一個格物。」
先生接著說:「『格物』的『格』有如孟子所謂的『大人格君心』的『格』,它是指去除人心的歪斜,保全本體的純正。並且,在意念中就要去除歪斜以保純正,亦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也就是窮理。『天理』即『明德』,『窮理』即『明明德』。」
先生又說:「知是心的本源,心自然能知。看見父母自然知道孝順,看見兄長自然知道恭敬,看見小孩落井自然有同情之心。這就是良知,不必向外求取。如果良知顯露,又無私慾迷惑,正是《孟子·盡心上》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但是,對於平常人而言,不可能沒有私慾迷惑,因此,必定用『致知』『格物』的功夫,從而戰勝私慾恢復天理。如此,人心的良知就再無迷惑,能夠徹底顯露,這就是致良知。能致其知定可誠其意。」
【評析】
中國佛教《六祖壇經》中有這樣一段精闢的譬喻:「世人白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
陽明先生在這裡也說:「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知之所在便是物。」雖不能斷言王陽明是在倡揚佛家之理,但他的認識能與被稱為「經」的宏論諧同,即可見其思想之成熟。他的用心顯然是用此比喻,教學生仿效先聖的思想,必須從自心中返觀得自性聖哲,不隨境,不攀緣,使五官出五門而於諸外境不染不著,當下即是「良知」。
【陽明小劇場】
王守仁沒有開玩笑,在二十六歲這年,他開始學習兵法和謀略,甚至開始練習武藝,學習騎射。
當然了,最終他還是給了自己老爹幾分面子,四書五經仍舊照讀,也算是對父親的些許安慰。
就在這日復一日的學習中,王守仁逐漸掌握了軍事的奧秘和非凡的武藝,此時武裝他頭腦的,再不僅僅是四書五經、聖人之言。文武兼備的他已悄悄地超越了很多人,對於他們而言,王守仁已經變得過於強大。
就這麼過了兩年,半工半讀的王守仁迎來了他人生的第三次會試,這一年他二十八歲。
要說這位王守仁的智商真不是白給的,他這麼瞎糊弄三年,竟然還是中了榜,而且據他父親調查,原先他的卷子本來被評為第一名,可是有人走了後門(招生黑幕),一下把他擠到了二甲。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王守仁總算是當了官,沒給他老爹丟臉,可惜他沒有混上翰林,直接被分配去了工部(建設部),但根據工作日誌記載,王守仁不算是個積極的官員,他從來都不提什麼合理化建議,也不當崗位能手,卻認識了李夢陽,整天一起研究文學問題。
這是一種令人羨慕的生活,但在光鮮的外表下,王守仁的痛苦卻在不斷地加深。
他的痛苦來源於他的追求,因為他逐漸感到,朱聖人所說的那些對他似乎並不起作用,他今天「格」一物,明天又「格」一物,「格」得自己狼狽不堪,卻毫無收穫。
而一個偶然的事件讓他發現,在朱聖人的理論中,存在著某些重大的問題。
這裡先提一下朱聖人理論中最為重要的一個觀點,說起來真可謂是家喻戶曉,鼎鼎大名——「存天理,去人慾」,這句話在實際生活中的運用則更為著名——「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這句話曾經被無數人無數次批倒批臭,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但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這句話的真實意思,因為很多人可能並不知道,這也是一個深奧的哲學原理。
大家要知道,朱聖人的世界和我們的是不同的,這位哲學家的世界是分裂成兩塊的,一塊叫做「理」,另一塊叫做「欲」。
朱聖人認為「理」是存在於萬物中的,但卻有著一個大敵,那就是「欲」,所謂「理」,是宇宙萬物的根本規律和準則,只要人人都遵循了「理」,幸福的生活就來了,那好處多了去了,天下安定了,世界和平了,宇宙也協調了。換在今天,這玩意兒還能降低犯罪率,穩定社會,那些翻牆入室的、飛車搶包的、調戲婦女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會統統地消失。最終實現和諧社會。
可是「欲」出來搗亂了,人心不古啊,人類偏偏就是有那麼多的慾望,吃飽了不好好待著,就開始思考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搞得社會不得安寧。
所以朱聖人的結論是,要用客觀世界的「理」,去對抗主觀人心的「欲」,而這才是世界的本原。
通俗地說就是,為了追求理想中的崇高道德,可以犧牲人的所有慾望,包括人性中最基本的慾望。
這是一個對後世產生了極大(或者說極壞)影響的理論,到了明代,這套理論已經成為了各級教育機構的通用教材,也是大明王朝各級官僚們的行為法則和指導思想,在那個時候,朱聖人的話就是真理,沒有多少人敢於質疑這套理論。
可是王守仁開始懷疑了,這源於一件事情的發生。到底是什麼事情,我們下次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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