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牧羊犬
父親的牧羊犬
文 / 秋之語
父親以前一直喜歡養狗。
在我們很小的時候,他養了一條牧羊犬,渾身上下都是黑黑亮亮的,特別那雙眼鏡,水汪汪的,我們叫它黑子。我和弟弟喜歡摸它柔軟的皮毛,每次只要我們碰碰它,就會溫順地躺下來,用它的唇,蹭蹭我們的腳,然後就懶懶地睡去。
黑子長得很快,幾個月的時間,就長得高高大大,肥肥的,就連那尾巴,都肥得翹不起來。
父親每天都是夜裡起來,到幾十里外的地方去做生意,那時候沒有自行車,父親一直都是步行。
黑子便是父親最忠實的保鏢。
狗狗若愛你,就會永遠愛你,不論你做了什麼事,發生什麼事,經歷了多少時光。
它認定的主人,一生都會用生命跟隨,無論你如何改變,它對你,仍然不離不棄。
不要看它在我們這兒溫順得不得了,有陌生人想靠近父親,黑子是絕對不允許的,除非父親拍拍它的耳朵,它就會搖著肥肥的尾巴,在父親身邊轉悠,即使父親跟人家坐下來談生意,它也不會輕易躺下來。
那是一個濃霧控制整個世界的夜晚,父親帶著黑子走過一片路邊都是墳墓的地方,不知道是霧太大,還是父親失去了方向,怎麼走,都走不出那條路。
父親是個膽大心細的人,他索性蹲下來,點燃一支煙。
黑子好像感覺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它圍著父親轉圈,父親慈愛地拍拍它,努力安撫著它的浮躁。
父親接連抽了幾根煙,還是沒能辨別方向,世界變得混沌,遠近都是詭異的悉悉嗦嗦的聲音,彷彿千萬隻生物聚集過來,父親在瞬間有種虛脫的預兆。
黑子卻躍起來,在父親的周圍狂吠,它快速地轉著圈,把父親完全保護在它炫目的圈子裡。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父親後來回憶說,那幾個小時,比一輩子還漫長。等他清醒的時候,已經是黎明,黑子的嗓音完全沙啞,幾乎叫不出一點聲音,但它仍然在父親的周圍轉圈,不時用嘴拉拉父親的衣服。
等到父親悠悠醒來的時候,黑子卻緩緩躺了下去,眼睛裡滿是淚水。
黑子,最最親愛的黑子,你根本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在保護著你的主人。
你那高大勇猛的身軀,就是為你主人的安全而生的么?
在我父親的世界裡,黑子溫順可人,可在父親的安全受到威脅時,黑子就是一頭兇猛的藏獒,一切傷害主人的東西,它都會拼盡全力,不顧一切進行反撲。
父親抽著煙,守在黑子的身邊,一雙大手輕輕撫摸著精疲力竭的黑子,鋼鐵般的硬漢,淚如泉湧。
黑子終於恢復點體力,伴著同樣精疲力竭的父親,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家裡。
父親只吩咐母親喂好餵飽黑子,自己就沉沉睡去。
黑子也昏睡了兩天。
後來,父親咬牙買了輛自行車,黑子歡歡地奔跑在父親的自行車後面,不時抬頭輕吠兩聲,彷彿跟主人說,跑得好開心。
父親寸步不離黑子,黑子也緊隨父親。
後來,全國性滅狗,任何品種的狗都不許保留。父親不惜一切代價,通過層層關係,想把黑子保下來,那時的黑子,已經很老了,天天無精打采,昏昏欲睡,但父親一點都沒有責怪他,沒有嫌棄它。
終究還是保不下來的,村支書告訴父親,上面要下來檢查,發現一條狗,撤銷村支書的職務,並重重罰款。
父親跟村支書關係一直很鐵,這次父親是無論怎麼也保不住黑子了,他決心帶黑子躲開這場災難。
哪兒才是黑子的藏身之處呢,黑子走不遠了,它再也沒有了當初保護父親時的雄霸之氣,走十幾二十分鐘,就必須休息。
當時組織的打狗隊隨處可見啊。
萬不得已,父親帶黑子回家了,他說,這是黑子的家,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暴屍荒野。
父親終於點頭,放棄黑子。
當村支書親手把葯拌進黑子的食槽里,父親拗哭起來,踉蹌離開了家。
黑子像往常一樣,吃完食出去溜達。等到我看到它的時候,黑子是在隔壁人家的牆邊往家裡爬的。
我大哭,衝過去連拖帶抱把黑子弄回家,黑子始終用淚眼望著我,我抱著它仍然肥肥的頭,很久,黑子不舍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從那以後,父親再也沒有養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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