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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集《夜鷺》代序

將出版發行的帕瓦龍新詩集《夜鷺》

詩人梁曉明

作者簡介:

梁曉明,中國先鋒詩歌代表詩人之一。1963年生,1984年開始寫作。1987年作為創始人創立了「北回歸線」詩群,同年創辦中國先鋒同人詩刊《北回歸線》。1994年獲《人民文學》建國四十五周年詩歌獎。1985年起作品陸續被翻譯介紹到日本、德國、美國、英國、土耳其、韓國和台灣等。出版詩集《開篇》、《披髮赤足而行》和《各人》。現為《詩江南》副主編,國家一級作家。

對話帕瓦龍

有句話叫:老朋友是黃金,新朋友是白銀。我和帕瓦龍雖然認識時間並不很長,大概也就三四年,但我們的友情之光卻是金燦燦的,一片黃金的色澤。今年秋天,老帕又要出詩集了,我實在有點佩服。這些年,老帕幾乎每過一兩年,就要推出一本詩集,我曾經說要寫的慢些,但又想,詩歌的好壞,與寫作時間的快慢似乎還真的沒有什麼特別和一定的關係。坦率地說,即使是這樣快地寫作,老帕的水準真還不低,他近年來的詩歌總體是寫得越來越好,是一名令我心生敬意的詩人。

老帕這人性格沉穩、舒緩,原則上都是諸事不急。這與他身居國家單位以及與他善於思考有一定的關係。他見多識廣,又想得多,慢慢的就會覺得,著急,其實是沒有用的。人的一生,只要把自己在乎的事情努力去做好,就足夠對得起自己的生命了。

講起老帕在乎的事情,首先當然是他的攝影和他痴迷的野生鳥類。他拍鳥多年,成績斐然。我最初就在想,這鳥,是那麼好拍的?鳥是要飛的,不會停著不動讓你拍,但看老帕,身體並不瘦,略顯偉岸中有一股子福態。但當他說起一件件起早摸黑拍鳥的往事,講到站在齊大腿跟深的鄱陽湖濕地的湖水中,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等待著鳥兒的飛入鏡頭。我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其實是一個極有毅力和耐心的人,只要認準了,就會不舍不棄的追究到底。

然後就是寫詩,仔細論來,其實老帕上世紀八十年代就寫詩,也是當時現代新詩寫作最早的一批人。但因為後來他忙於生活,詩歌就此擱下,一直到前些年,詩歌又忽然在他的生命中醒來。這一醒來,就不得了,就不能停止,就一直幾天一首,像自己拼了命似的要從心中奔湧出來,而老帕也就想延緩也不能延緩地一首首寫了下來。

這本《夜鷺》詩集,原則上是老帕自2013年5月出版個人第一本詩集以來的第三本。儘管其間長江文藝出版社還出版過一本選集《穿過鎖孔的風》,但老帕自認為從時間延續性來講,《夜鷺》就是名副其實的個人第三本詩集。所以講老帕是一個十分嚴謹的人,當然,《夜鷺》也是一本非常有趣、有特色和有內涵的文本,它讓我再次看到一顆默默浸淫詩歌多年、由外到內再由內至外的靈魂,對於人生和自然的感悟,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長詩《夜鷺》本身就是一首上乘之作。應該說,詩集《夜鷺》相比於老帕以前的詩歌作品,已經到了又一個完全可以獨立展示的高度。關於這本詩集的詩歌,著名詩歌評論家、詩人,浙江大學的劉翔教授會有一個全面的長文評述。所以,關於老帕具體詩歌的水準,特色,價值以及他的獨立性與中國現代詩歌之間的關係,等等,這些大家都可以在劉翔先生的文章中看到。我的這篇文章更多的是在了解老帕的角度下筆,所謂詩人,詩和人,也是不能分開。於是我就想到了一個最實在的方法,就是尋一個下午,找一涼快之處,面對面坐下喝茶抽煙,讓老帕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這樣既真實又能深入具體的展示作者自己的內心世界,對讀者,我想也一定是最有收穫的一個方法。問答如下:

梁曉明:從八十年代開始寫詩,後來停筆,後來又重新開始寫詩,中間隔了多少年?這中間沒寫的原因,主要是什麼?

帕瓦龍:我的詩歌寫作始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那是一個人們思維和生存方式發生急劇轉變的年代,詩歌在經歷朦朧詩開啟一代先風後,隨著西方現代文化思潮的湧入,現代新詩的寫作無疑成了那個年代文學最熱門的傾訴形式。作為當年的一名文學青年、詩歌愛好者,確實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詩歌寫作中的,雖然幾乎沒有在任何公開刊物發表過作品,但也的確從沒影響到我對詩歌的熱愛。現在回顧起來,整個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我還是埋頭寫了一批詩歌的。後來,我挑了一些把它選入了我的第一本油印集子《雨子十五首》和2013年5月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詩集《站在遠處看自己》。九十年中期至2011年,我的詩歌寫作基本停頓,即使偶有興緻寫,數量很少。這個停頓間隔有十五、六年,確切地講作為一名六零後的詩歌寫作者,我錯失了最為重要的成長和發展階段。其原因,主要是人生的一些重大變故,如工作變動、求學、生活和有了自己的家庭後,無暇顧及詩歌,工作、生存和家庭儼然成了我生活的主要對象和肩負的責任。

直到2011年9月,我才又開始進入詩歌寫作狀態。這時,我已年屆五十,生活各方已趨於穩定,心境也已成熟而趨於淡泊,詩歌再次敞開並來到手中,使我突然明白我的生命同詩歌的情緣未了。我用詩歌來梳理自己的人生感受和生活經驗,彷彿既是上帝布置於我的命題,也如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知天命之年,詩歌寫作上我已經放下野心,也不和任何人比,我只同自己計效,要求自己珍惜上蒼給我留下的所剩不多的詩歌創作時間,寫一批真正對得起自己的詩歌作品。當然,我也極其希望有幸讀過我詩作的人,同樣是喜歡那些詩歌的。

梁曉明:現在你大概平均多少時間寫出一首詩?你覺得這是多了?還是正常?原因?

帕瓦龍:我不諱言我是一名多年遊離詩歌圈以外的寫作遲到者,這樣的心態,既讓我保持淡泊之心、享受詩歌寫作所帶來的純粹樂趣,也保持一份謙卑之情、奮起直追的姿態。我覺得凡事有個姿態非常重要,良好的姿態便有了良好的心態,在寫作上把自己定位於高處,努力而為之,儘力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來。我2011年9月回到詩歌寫作以來,確實寫作的速度比較快,到今年7月,我大概長長短短寫了450多首詩作。我既沒覺得多,也沒覺得少,反正覺得自己處在一個正常的狀態即可。確實,我內心存有一種詩歌寫作虧欠多年而需抓緊彌補之情,但我從不硬寫,我相信靈感和自然生成。我也從沒有算過或規定自己多少時間寫一首詩,我屬於有感覺、有狀態就寫。當然,我發現好的狀態就是在持續不斷的寫作中產生的,所以這幾年我一直信奉並堅持多寫。

梁曉明:你的詩歌注重場景、場面、這在你自己是有意識這樣做?還是無意識?你覺得這與你多年來拍攝鳥類,追蹤鳥類生活的觀察有否關係?

帕瓦龍:梁兄,你的提問總是一下點中了事物的本質、切中了要害。我詩歌寫作真正起步就是近幾年的事,而在我的詩歌朋友圈裡,你和劉翔真是看到我詩歌本身質地的兩位,讓我實在心生敬佩和感激!

我從小喜歡畫畫,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名畫家。後來,畫家是沒當成,但從小學過畫畫的素養多少還是融入到了血液里。工作之後,我又有了另一個愛好--攝影。攝影,我的理解是將生活和自然中的美,通過大腦的理解,再由手中的相機和鏡頭定格成一幅幅生動有趣的照片。我的攝影愛好始於九十年代初,泛濫於2000年之後,在開始比較專業的拍鳥之前,我其實花了大量精力拍人文和風光,這是一段極其重要的經歷。攝影需要一定的投入,尤其是喜歡野生鳥類攝影,對器材的專業性門檻要求還是蠻高的,從這個角度講,攝影是一項奢侈的愛好,經濟上投入以外,還要大把的時間投入,因為拍著拍著,你會不滿足一城一地的範圍,你會外出,你會去國外,發燒到一定程度,一段時間不出去,你的心就會憋不住,發癢的腳底會促使你外出旅行、採風。拍鳥,也是如此,因為隨著時間下去,西湖邊的鳥讓你拍完了,看到人家去外地、甚至國外拍回的各色各樣的鳥,你就會對你自己越來越不滿意。不停地外拍,很快就會成為你不二的選項。所以,攝影師獲取的每一幅佳作,成本是很高的。當一名優秀攝影師的投入是很大的,而我認為所有投入之中,時間是最珍貴的,因為上天給一個人的時間是有限制的。對攝影愛好,我個人還有一個比較極端的認識,那就是實實在在只當做愛好,享受攝影帶給自己視覺的美,體驗攝影過程的辛苦與歡樂。不圖回報,攝影如帶上很大的功利目的,就會變得乏味,一個人就會散發出難聞的銅臭味。

在談到攝影、拍鳥與我的詩歌關係時,我講上述一大段,不僅僅證明我是一名資深的攝影人,而且由於多年的攝影經歷、訓練,不管有意或無意,攝影的審美情趣、注重場景、畫面感的意識,還是深深地滲透到我的詩歌筆觸之中,我的語言由於這層同攝影密不可分的關係,毫無疑問影響著我的詩歌氣場、意象、情緒和內在的精神。其實,回到詩歌寫作後,我拍鳥的時間已經大為減少,要上班、要養家糊口,更不可能工作以外天天拍鳥,所以靜心寫詩既是修身養性,也是迫不得已,但我的根就在詩歌里。這裡,我還想提幾個攝影大師的名字,他們的攝影的理念至今影響著我的攝影和詩歌語言。他們是美國黑白風光大師安塞爾·亞當斯、法國紀實大師「瞬間美學」倡導者卡蒂埃·布列松和另一位法國人文大師馬克·呂布。同樣,我也痴迷一位中國攝影大師何藩先生。在我看來,他們的許多作品就是一首首凝固的詩。

於詩歌創作,我追求自然和身心的結合;追求詩歌始於氣質、終於靈魂;詩人則是靈與肉的統一,寫出好詩者必先是個好人。十多年的拍鳥經歷,不僅影響了我的世界觀,而且改變了我對大自然的理解,也深深地影響了我的詩歌寫作。從我2011年重新回到詩歌之中,我就有意地要把我對鳥類世界的認識、感知和理解帶入到我的詩歌創作之中,我尋找我作為一名鳥人和詩人的兩者契合點,力爭使我的詩歌作品明顯區別於他人。這幾年,我寫了大量關於鳥的詩歌,是與我長期拍攝鳥類並追蹤鳥的生活習性密切相關的。其實,我並非局限於單純寫鳥,而是通過它非常鮮明地闡述一種與眾不同的對生命、自然和生態的思考和感悟,來更大地喚起人類對自然、生命和動物的關愛和敬畏。

最後,我想在引用著名攝影家伊娃·魯賓斯坦的一段非常詩意的話:「拍一張照片就像在世界某處找回一部分自己」來結束回答這個問題。

梁曉明:如果我把你寫詩的眼睛和手,比喻成一雙觀察和捕捉鳥類的照相機和鏡頭,你覺得這種比喻貼切嗎?

帕瓦龍:我想這樣的比喻用在我的身上是比較貼切的。現在我回過頭來看我這幾年的詩歌創作,如果我不是一名攝影人、一名瘋狂到油門還未踩下熄火的野生鳥類攝影人,那麼我的詩歌文本里就斷然不會有大量的關於鳥的作品的存在,就不會有如攝影鏡頭收放自如的喜用場景、畫面感的詩歌語言大量湧現。所以說,把我寫詩的眼睛和手,比喻成一雙觀察和捕捉鳥類的照相機和鏡頭是完全成立的。

梁曉明:你怎麼看詩歌與你的關係?包括你的其他習性和愛好和你的關係。不妨可以類比一下。

帕瓦龍:我同詩歌結緣始於十二、三歲。七十年代末,我母親在單位兼管著機關小小的圖書室,喜歡翻連環畫的我,有一天突然見到一本《何其芳詩集》,似懂非懂地完全被那些分行、抒情、跳躍的句子迷住了,之後,這顆種子一直伴隨著我走到今天。所以我至今固執地認為,孩童時代種下的種子,不管善良或者邪惡,它真的決定著一個人將來的走向,古人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是極其有道理的。從感性的角度講,詩歌與我的關係,就是精神和生命的關係。精神是生命的支柱,它決定著生命的運動和方向,所以講詩歌是崇高的,它不斷地要求我用經過生命錘鍊、大腦過濾之後的分行語言,不停地面對大千世界、人間萬象來「反觀」人生。

我的習性,你開頭已經講到一些,我大致就像你所說的。如果說有什麼補充,我只透露屬於巨蟹男的我,確如星座書上所言,我是那類十分典型的巨蟹性格,執著、戀舊、好惡分明等等,都在我身上都有充分體現。這些個人性格上的東西,我不展開多說了。但我只想說一句,一個詩人習性,和我們通常所講的人生「三觀」是一脈相承的東西,這些都將真實、暴露無遺地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因為人性本身就是詩歌本質的一部分。另外,我還想說,在詩歌上我是個十分感性的人,尤如我通過拍攝風光、人文和野生鳥類的經歷來不斷反哺我的詩歌。繪畫、音樂等等,也是我十分喜歡的東西,在寫作上,毫無疑問我會融入這些元素,去豐富我的詩歌。

梁曉明:如果我問,你覺得你受影響最大的作家,或者哲學家,詩人、攝影家等,均可的話,你覺得你現在最願意受誰的影響?

帕瓦龍:作為六零後的一代,我向來認為我的文學開蒙教育是十分可憐的,我們經歷的時代,最需要播種的時候,大家都清楚當時社會經歷了一個怎樣的動蕩,所有的好書都查封了。好在唯有魯迅還活著,可以大量地讀他的文章。儘管他受盡利用,但是光環褪盡,魯迅還是魯迅,他從來就是一位真正的大先生,所以講魯迅是從小影響我最大的作家。八十年代後,西方現代哲學、文學書籍大量湧入,確實一度如饑似渴地閱讀。雖然從小學至大學,始終受正統馬克思唯物主義洗禮,但一接觸到老馬的另一位德國老鄉——海德格爾的哲學思想,則完全被徹底征服。讀了他對生與死的哲學母題、「向死而生」的思考,有一種就恨不得立馬投其門下的衝動。為此,我曾發自內心寫過一首《相遇海德格爾》:相遇海德格爾/是在他死後十多年/一句當你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讓我第一次/對這位存在主義哲學大師/充滿觸電的驚魂/八十年代末的海德格爾/讓原本整日板著/一張意識形態臉譜的哲學/突然鮮活生動/迷上他後,我生活的姿態/似有了軌跡/我至今還常用他的/一朵花的美麗在於它曾經凋謝過/來自勉寬慰

如果選擇西方現代派詩人對我影響最大的一位,我首選是十九世紀法國最著名的詩人波德萊爾,八十年代初,讀到他的《巴黎的憂鬱》、《惡之花》,則被他的迷人腔調——孤芳自賞、自我玩味的氣質所迷惑,他在詩歌中用憂鬱、無聊、悔恨、煩惱、痛苦堆積成的「否定性人生體驗」來挖掘另一種美隱藏於「另一個世界」。我對他的痴迷,誠如他所言「也許你我終將行蹤不明,但是你該知道我曾為你動情」來概括。當然,葉芝、艾略特、勃萊、龐德、弗羅斯特等一長串名字,曾經都是我喜歡讀的詩人。

攝影家的名字,前面已講過,不重複了。

至於說我現在最願意接受誰的影響?這真的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如果我回答說我現在一直受著自己影響,是不是太傲慢和自負了?說心裡話,我這把年紀的人,心智和「三觀」都已成熟並趨向固執,所以如今,我更願意傾聽自己的聲音,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其實,走到越來越願意慢下來傾聽自己聲音這一步,同這麼多年下來,波德萊爾和剛才一長串名字的先輩大師的影響休戚相關,是他們的著作長期滋潤著我的成長。

以上就是我和詩人帕瓦龍的一個對話,相信讀者讀到這裡,一定會覺得這比僅僅是由我來寫,要得到的更多,對帕瓦龍的了解也會更多。我想這樣,就足夠了。

2017年7月25日

對話中的帕瓦龍

已經出版的帕瓦龍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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