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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苦童年裡的甜心◆葛取兵

作者簡介

葛取兵,男,1972年生,湖南臨湘人,曾在《人民日報》《小說界》《湖南文學》《青春》《少年文藝》《文學港》《歲月》《兒童文學》等報刊發表過文學作品,入選過50多種選本,系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岳陽市作協秘書長。

清苦童年裡的甜心【原創】

洋姜

有一種人,是需要深入細緻地了解之後才能真正懂得他的好,就像這植物中的洋姜。向日葵喜歡把它的果實張揚在臉上,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價值所在,而贏得了世人的稱頌和讚揚,尤其是荷蘭畫家梵高對向日葵的不倦繪畫,更是把向日葵推向神壇的高位。而洋姜,不但沒有葵花的艷麗,更沒有它的豐碩,難以讓人一下子就了解到它除了表面之外的好處。唯一與葵花可比的是,葵花的花期太短,而洋姜的花期長,一開就是數月,從初夏到仲秋,從不消歇幾天。花再燦爛再鮮艷,在追求溫飽的年代,除了偶爾會得到文人的幾聲讚歎,卻是更多的漠視與冷落,直到人們驚訝地發現,深埋在地下豐富的根莖,讓洋姜才進入人們的視線,成為平民百姓餐桌上的一盤佳肴。

洋姜的真名叫菊芋,是一種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莖呈塊狀,它絕非姜類植物,沒有一絲辣味,反而有一種甜,其根因其形狀有些像姜而得名。菊芋落地紮根,四處繁衍,大江南北、荒郊野外處處有其卑微的身影。

洋姜,從字面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並非本地土生土長的植物,它的真實身份是一個舶來品,從遙遠的北美,漂洋過海,披風沐雨,長途跋涉,一路顛簸,於十七世紀來到中國——正是中國的明清時期。三百多年來,洋姜見證了中國的屈辱苦難,也見證了中國的興盛繁榮。最初洋姜只是德國人入駐中國膠東半島時,作為房前屋後的一種觀賞植物。那時洋姜來到中國後並不叫洋姜,而是叫鬼子姜。至今在山東、江浙一帶,仍然有人叫鬼子姜、鬼子山藥。洋姜在老百姓心中的位置如此低下。我曾查閱了一些書籍,數百年來,竟然找不到一首關於洋姜的詩詞歌賦,可見中國文人的傲骨。

鄉下人注重結局,因為結局意味著收穫,抑或是豐收,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只有揀到藍子里的果實,才是實際的物質,花開得再艷麗,只是一時的養眼,一個虛無的過程,而填飽肚子才是真理。隨著時間的推移,時代的變遷,事物的更新,鬼子姜漸漸讓老百姓發現了他的好,豐富的根莖,也可以豐實百姓的居家小日子,慢慢地便被改稱為洋姜。當時的鄉人,對於外來品總是要冠以一個「洋」字,比如,火柴叫「洋火」,柴油叫「洋油」,的確良叫「洋布」,而洋姜進入飽受國門緊閉之郁的先輩眼中,自然也要冠之以洋字。洋,大抵有兩種意義,一是指西洋,來自西方強大的歐美國家,二是有洋氣之意,在先輩的眼中,外來的東西一定是好東西。

稱呼的改變並沒有改變國人對洋姜骨子深處的看法,幾百年風雨過後,洋姜依舊沒有得到國人的高看一眼厚看一籌,國人從不把洋姜正兒八經地種植在莊稼地或菜園子,即使發現了他的一根小小的苗子,也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扯掉,扔到某一角落,任其生或死的煎熬。

正是這樣的煎熬,抑或鑄就鍛造了洋姜的不屈品格。洋姜的生命力變得格外堅強,只要有土就能紮根,不需栽培他也會自然地生長。不需要良田沃地,不需要水鄉澤國,農家屋前屋後的角落、旮旯、廢墟,都成為了洋姜的安居之地,簡單,樸實,貧瘠也罷,偏僻也罷,哪怕只是堆砌廢渣之地,他同樣可以紮根、生長,無需施肥,無需除草,更不懼風吹雨打,總是會長出一片搖晃的蔥蘢,蓬蓬勃勃,生機盎然!如今,洋姜的身影不僅出現在菜市場,而且已走入了大超市、大賣場,只是它不再叫洋姜,而是有一個很優雅的名字----菊芋。這是他的學名,因其花像菊,而埋藏在地下的根又像極了芋頭,我猜想。

從鬼子姜,到洋姜,再到菊芋,名字的變化,卻折射了洋姜的坎坷與曲折。

逢春腆出頭,群蕊笑寒秋。洋姜如大自然所有的植物一樣,春天來了,發芽;夏季到了,開花。確實只要先一年在挖洋姜,不一窩窩的去撿乾淨,第二年春回大地時,准又是一輪綠葉新芽。一場春雨,一點雨水它就竄出茁壯的嫩芽來,數日已是蓬蓬勃勃,恣肆著生命的旺盛。鄉下人說,洋姜很皮實,生性很頑強,種一年可終身受用。

洋姜,其身影極像向日葵,花朵也像,唯一不同的是洋姜花小而繁密,花開時屋前屋後都是一片金燦燦,花朵嬌嫩又俏麗,嗡嗡的蜜蜂絡繹不絕。秸桿和枝葉上,與葵花無異地布滿著硬硬的毛刺;只是,其葉最大也只有手掌般的大小,與葵花相比就大相徑庭了。洋姜生長得高高大大,挺拔茁壯,其莖可達一、二米高,成片成片的姜,有青紗帳的姿態。微風吹動洋姜葉會發出沙沙的響聲。秋天裡,洋姜葉變黃了,秋風吹過,葉子一片一片掉了下來。地下的根,卻是呼之欲出。在這個季節,鄉下,正是收穫的季節,稻穀黃了,包穀摘了,瓜果也進入尾聲了。洋姜也不例外,卻深藏在地下不露聲色。直到深秋,父親空閑下來,抄一把鋤頭,把冷落在一邊的洋姜細細地挖出來,一鋤頭下去,翻過來,都是可愛飽滿的洋姜。

剛挖出來的新鮮洋姜炒出來有很重的土腥味,口味平淡無奇,但腌制後的洋姜卻特別的出眾,又脆又嫩,清香爽口。母親會做很多關於洋姜的菜,炒的,拌的,腌的,味道清脆爽口,最好的吃法莫過於腌制。洋姜的最好歸宿是躺在紅彤彤的剁辣椒罈子里。母親的經典語言永遠難以忘懷。洋姜的卑微身世,也許決定了它的出路。洋姜好像就是為了做鹹菜而生。

洋姜腌製作過程很簡單,也如它的生命,樸實無華。母親把完好無損的洋姜選出來,放在蔭涼通風的地方。幾天後,泥土幹了,有小刷子刷凈。母親告訴我,鮮洋姜一定要曬透水分,否則,水多,易酸,不脆,且難以儲藏。洋姜不能沾水,否則會變黑髮爛。乾淨的洋姜再放壇中,加入剁紅紅的辣椒、醋、鹽、生薑和大蒜等,蓋好放上幾天就是一壇上好的菜肴。本是黑黢黢、軟蔫蔫的洋姜被酸辣鮮紅的剁椒浸泡,便脆生生、水汪汪,頓時讓你唇齒一緊、生出不少口水。

母親是腌菜的高手。在鄉下,姑娘媳婦如果不會做幾道腌菜,鄉親們會在背後指指點點,落下一個不會持家的罵名,在婆家做不起人,挺不直腰桿。所以在鄉下未出嫁的女孩子,母親一定會叫她學會做腌菜。那時鄉下糧食拮据,尤其是在冬天,本來瓜菜就少,雪一飄,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難免會有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一到秋天,正是瓜菜豐收之際,鄉下的女人就忙著霉豆腐,做剁辣椒,腌酸豆角、酸黃瓜、酸菜等等,她們用靈巧的雙手,使鄉村生動鮮活,也讓自已親人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從冬天到來年的春天,這些腌菜就成為農家的下飯菜開胃菜。炊煙升起,家家戶戶的餐桌上都會擺下一兩碟香撲撲的罈子菜。鄉下的腌菜,大抵是酸、辣、咸,唯一只有腌洋姜卻是甜甜的又脆又嫩,清香爽口。正是洋姜的甜、脆、爽,洋姜一直是我童年記憶中的美食佳肴。

至今記得某一個冬天的夜晚,喝著母親熬制的一鍋噴香的玉米紅薯粥 ,再就著一小碗兒脆生生的腌洋姜,點上幾滴香醋和麻油,真是暖到心坎里。窗外雪花兒飄,室內卻是滿屋生香。這是多麼溫暖愜意的生活場景。

如今父母已是七十高齡,眼花了,背駝了,也伴著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走出了鄉村,在縣城裡安了家落了戶,雖然不時做一些霉豆腐、酸豆角之類的腌菜,但洋姜卻是難以見面了。我曾經在市場上買過二三回腌洋姜,卻是找不到童年的味道了。腌洋姜,成為了童年中記憶力最深刻的味道。細細想來,這就是最老底的味道,那自家釀的米醋,足月原釀的醬油,最普通的鹽,還有自家種的洋姜,那塊種姜的泥土。城市的味道真的很奇怪,同樣東西,怎麼都出不來小時候鄉下的味道。

於是格外的懷念,在冬夜裡,窗外北風呼嘯,坐在灶火邊,就著洋姜喝粥的溫暖回憶,依然清晰而溫馨。

油菜花

油菜花絕對上不了大雅之堂。

在春天,百花齊放,桃李爭艷,這麼一大堆花花草草中,油菜花是最平民最草根的了,但它熱烈,奔放,毫不忸怩作態,也不孤芳自賞,在田野里,熱熱鬧鬧,一大片一大片,金黃的色彩,常引來翩翩彩蝶、嗡嗡蜜蜂,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小蟲子飛舞於花間,平添了鄉間田園繽紛的景緻。

油菜花,還真的不同凡響。金燦燦,嬌妍妍,明晃晃的。一穗穗,一長吊一長吊地,翠玉桿上,碧葉鋪張,小花兒你開了我開,他開了她開,熱鬧著,鬧騰著,那麼長,那麼長的時日,晃著你的眼鬧。近看,細看,油菜花四片小小的花瓣,整齊地圍繞著花蕊,樸實個性。花片質如宣紙,嫩黃微薄的花瓣十分精緻,有細細的紋路,那是技藝多麼高超的雕刻家也無法雕琢出來的。中間的花蕊彎曲著湊在一塊,彷彿在說著悄悄話。它有堅韌的根莖,茂密的葉,有著像栽種它們的農民們一樣的淳樸與粗獷。

對於出生農村的人來說,油菜花再熟悉不過了,熟悉得如同自已的親人,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村莊就是在花開花落中過著小日子,油滋滋的,美著哩。油菜花開了,田野就有了夢的氣息。碧油油的油菜葉像綠色的海,黃燦燦的花穗就像海上的浪。綠海金浪,延綿推涌,翻滾著,起伏著,煞是好看。站在田野路旁,怔怔地看著這花的浩瀚海洋,看著這金黃色的波濤一波一波地奔湧向前,直到消失在田野遠遠的盡頭。

九油十麥。剛忙完秋收,鄉親們來不及歇口氣,就趕緊忙著種油菜。要趕在秋雨的小腳到來之前,忙著曬田耕田整田,又吆喝著耕牛,將剛做完豐收夢的泥土推推搡搡地翻轉來,耙碎,耙平,齊整整地鋤成行,然後分壟起溝作畦,土一定要弄得細細的,均勻疏鬆再把一棵棵油菜移栽。一切忙完了,冬天又趕著呼呼的寒風來,攪得田野一片靜寂,油菜不動聲色,似停滯了生長,其實,油菜的根卻在向下向下。隨著節氣的推移,頂著三九嚴寒,一枝一葉地努力往上竄,漸漸地由淺綠變成濃綠。來年,春節一過,一場春雨,兩三聲炸雷,油菜像被喚醒了似的,瘋一般地往上竄,抽苔,揚花,結莢。初夏,收割下的菜籽,送到榨油坊,榨出香噴噴的菜籽油,讓整個村莊生動起來。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七件事,這油是萬萬不可少的。再加上鍋碗瓢盆交響曲,這就是真實的生活。和家人,一起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生活,也許再簡單平淡不過,卻是最難得的幸福。

此時,站在油菜花里,想起鄉下的父老鄉親。他們一邊耕種,一邊歌唱,用自己的方式,演繹著那已流逝了幾百上千年的勞作方式,沒有刀光劍影,更沒有風花雪月,有的是簡簡單單,有的是從從容容。

對於油菜花,談不上喜歡,因為在我的心中,它並不是一種花,一種作為觀賞的花,是不能與玫瑰、海棠等花同日而語的。甚至在小時候,還一點點恐懼與膽怯。在鄉下,油菜花開的季節,是瘋狗出沒的時候。小小年紀,背著一隻小小書包,走在上(放)學的路上,總是擔心會有一隻落魄的瘋狗夾著尾巴冷不丁從某一片油菜花地衝出來,不聲不響,在你的小腿肚子,或是屁股上猛里咬上兩口,然後又消失在油菜花里,無處尋找。至今,還記得有村人被瘋狗咬傷後,得了狂犬病,臨死時,如狗吠狀的情景還記憶猶新。於是,小小的我們總是三五一群,結伴而行,手裡多一根楊柳枝,抑或是小竹枝條兒。最擔心的是落單,一個人孤獨里走了彎彎曲曲田梗上,總會高聲唱著「我們是共產主義的接班人」。

菜花黃時,又是花痴發病的季節。也許是空氣中的濃郁的香氣刺激了病人的神經,花痴總是乘家人不備,溜出封閉的院落,一幅嘻皮笑臉地遊盪在村前村後,見到女人,冷不丁地跑過去,要抱抱,要親親,直嚇得大姑娘小媳婦花容失色,魂飛魄散,如驚飛的鳥一般地跑得遠遠的,也有膽大的,站定,橫臉,鼓眼,高聲呵斥,竟也讓想入非非的花痴落荒而逃。大凡花痴,多是在戀愛上受到刺激而患上的精神上的疾病,鄉下人,統統稱之為神經病。當然,這只是過去的事情了。

時光如流水。流水盡頭,是落紅繽紛的背影。爍爍光芒的油菜花,任習習春風,輕輕搖曳,溫暖明媚的香,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裊裊盤旋,總有一縷悠遠的少年的懷戀,糾結著,永遠。曾經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走進油菜花里,慢慢地看,慢慢地玩,守著日子,一點點地消融。累了,用石板做枕頭,躺在一節細草茸茸的田埂上歇息。看一線窄窄的天空撩開濃密的油菜花,把那種青翠欲滴的藍滴到臉上、嘴上;看一朵朵油菜花停在半空中,像一隻只亭亭的蜜蜂,嗡嗡嗡地叫喚著,卻不肯飛走——我就是那蝴蝶,那蜜蜂,以花蕊為床,以花瓣為被,稱稱展展地睡在了花朵中,一萬年不醒……。這片流金淌蜜的「大田」其實就是歲月陳設在心房裡的一頁蜜釀,愈是久遠愈是覺得香甜。

看油菜花,最好是在每年的清明前後。最佳的地方,還是去江西婺源吧。最有韻味最美麗的油菜花在婺源。走進婺源,漫山的紅杜鵑,滿坡的綠茶,金黃的油菜花,加上白牆黛瓦,五種顏色,和諧搭配,勝過世上一切的圖畫。或者是棵棵粉紅的桃花、潔白的梨花點綴在漫山遍野金黃色的油菜花中,掩映著白牆灰瓦的徽派建築,使得每一個逃離紛繁城市的人都能找到歸宿 。只可惜,我去了一回婺源,卻晚了三五天,油菜花已是凋零成泥了。

不只是南方才有油菜花,在北方,同樣可以找到這樣的美景。在青海門源的油菜花景色甚為壯觀,十足的西部風味,近百萬畝油菜花形成的百里油菜花海成就了博大壯闊的特有奇觀。整個浩門川峰是豪放的一片花海。這裡的山山水水都被覆蓋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這一片油菜花的海洋,恐怕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大海,而浩門鎮在花海中沉浮,似乎就成為了一座大海中的孤島。

如果是早五年,或是十年。有人喊你去旅遊,只為了是去看油菜花。你一定會罵他是瘋子,至少你認為他腦殼裡進了一點點潲水。如今春天一到,陽光燦爛,城裡人就吵著嚷著鬧著,呼朋引伴,攜妻帶崽,或遠或近,去看那一片金黃金黃的油菜花。其實,看花,不一定要去遠方。風景就在身旁。只要走出城外,在田野,四處都有油菜花的身影。其實是以看油菜花的借口,呼吸下新鮮空氣,舒展下筋骨,而且一定奔田頭灶間,嘗嘗最新鮮的春菜,野生的薺菜、筍、馬蘭頭、山蕨菜、水芹、苦菜、香椿、馬齒莧。

戴著花冠,你是賞花人。行進在花田阡陌,你努力地找尋風景。有陽光、藍天、白雲、青山、綠水,正因為這一種金黃的顏色畫龍點睛的勾勒出這幅山水的靈魂,使原本無生命的山水陽光就被賦予了生命而得到本質的升華。人活著就要像油菜花一樣,即使平凡的無人欣賞,也能驕傲的綻放自我。

天上的風兒,輕輕地飄著,不緊不慢;田野的菜花,默默地開著,不艷不妖。若能,居一間農舍,擁半畝花田,喝一杯淡茶,看幾本閑書,沐一身鄉間野趣,於此男耕女織,養兒育女,心無旁騖,安之若素,豈不快意人生!

梔子花

江南的初夏,總是幽靜淡雅的,淡到不容易讓你察覺。春過後,夏究竟有多遠,又有多近?

其實,穿過五月,夏的味道便明顯熟稔起來,鄉間的山坡田壠,村莊的屋舍院落,草木漸漸濃綠如一團團水墨色彩,空氣中更是濃郁著各種花香。而梔子花的香,濃郁而渾厚。一聞到花香,我甚至可以想像梔子花肆無忌憚地開放的樣子,像極了鄰家小女孩在田野里瘋跑,無拘無束,一路爽爽的笑聲把這夏就攪得熱火朝天了。

我喜歡梔子花!

在我的家鄉,鄉親們稱它為支子花,或黃雞子花。我的家鄉地處湖湘之地,在高高低低的山巒峰谷,彎彎曲曲的河灣湖汊,梔子花是最為普通的一種花。九十年代,家鄉岳陽市評選市花,熱心的市民就把選票送給了梔子花。如今,梔子花已成為岳陽城鄉一景。在城市的街道巷陌、機關院落,乃至公園居民小區到處有她的倩影。一到夏天,大街上飄浮著梔子花的香味,一種醉人心扉的香將岳陽的白天、黑夜浸潤得斑駁迷離。只是現在的梔子花,經過改良嫁接,比荒山野生的梔子花更漂亮,花更多更大更顯風情。花朵潔白玲瓏,芳芳素雅,一圈綠色外緣包圍著雪白的花蕾,猶如玉琢瓊雕,瀰漫著沁入心脾的芳香,格外清麗可愛。而在鄉下,村前村後的山上,到處可以遇到梔子花的影子,轉一個彎,上一個田勘,一不小心,一株抑或是三五株梔子就站立在你的身前身後,讓你躲都躲不掉。遠遠望去,婉然若仙,翩躚而至。近看,六片花瓣潔白,一柱黃黃的花蕊,如一位凌波仙子在綠色上碎步。梔子的葉比一般其他樹葉不同,一年四季都濃碧發亮,革質肥厚得連風吹過都不會發出簌簌的聲響。因此,梔子樹成了昆蟲的舞台,在夏夜總會聚集許多不知名的昆蟲,繽紛熱鬧地開一季的演唱會。它們在葉子底下徹夜鳴唱,有時竟唱斷了我的思鄉路。

在鄉下,一到梔子花開的時節,大姑娘,小媳婦兒,甚至那上了年紀的奶奶們,都喜歡在鬢邊或者衣襟上別一朵梔子花,不管走到哪裡,那淡淡的馨香都能一直伴隨在身邊,流動在鄉野的空氣中。每年端午節臨近的時候,梔子花便和一夜急雨一起到來。「梔子花喲!」悠長的,似乎是從深深的久遠的歷史的深巷裡傳來,那份悠悠的江南韻味和溫馨繾綣的嫵媚立刻飄散開了,散下一路清香。遠去的賣花聲,幾回回喚醒了深深庭院的慵懶,多少思念伴著無可奈何的遺憾,在繚亂的落紅中春將歸去。梔子花開了,春又走遠……

梔子花開的季節,也是孩子們喜歡的季節。而女孩子更喜歡梔子花。花一開,情竇初開的少女就迫不及待地摘兩朵潔白的梔子花插在發梢上,走起路來,花一盪一盪的,卻不知曉把哪一個男孩子的心蕩得東倒西歪。不僅如此,還一定會把梔子花放進口袋、塞進書包,夾在課本里,身上便若有若無的飄逸著香氣,三五個女孩走在校園,總會讓那些多情的小男生偷偷瞄上幾眼,倘若四目相碰,小男生臉上定會有一絲澀澀的紅。其實,遇見一朵花開的瞬間和年少時與一個人的相遇應該有著同樣的心情,那種銘記定格在生命最美好的時刻,一世難忘。

也有膽大的孩子,悄悄地摘一把梔子花作為愛的信物傳遞。在校園裡女生宿舍里,時常會多一束綻放的梔子花,用杯子盛著,兀自開放。在西方國家,每一種花都有它獨特的語言,正如玫瑰代表愛情,百合代表祝福,而梔子花因其花從冬季開始孕育花苞,直到初夏才得以綻放,含苞期愈長,清芬愈久遠,因而其花語是「堅強永恆的愛與約定」,抑或被隱喻為「一生的守候,我們的愛」。看來東西方文化的差距並不遙遠。

至今懷念母親在勞作之餘,從田野歸家總忘不了摘幾枝盛開的梔子花插在水杯里讓滿室生香。一朵帶雨露的梔子花,清冷濃香,淡逸而出。像悠然的藍天上浮動著的朵朵白雲,自由地飄蕩,來自心靈深處的快樂便如花綻放,傾聽著花開的聲音,原來,快樂就這麼簡單。

鄉下人對花草的喜愛與城裡人不同,城裡人愛花總是護著、寵著,生怕凍著、曬了。《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喜愛桃花,看到桃花凋謝飄零,陡生傷感,竟演繹出一曲「黛玉葬花」的悲情戲,讓多少人為之掩淚。北宋著名的理學家周敦頤先生獨愛蓮,卻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大抵是文人雅士的愛花之情。而鄉下人呢,則是任他在荒郊野外風吹雨淋,隨他在村舍院落日晒夜露。正如這梔子花,春天來了,他就開花,秋天來了,他就結果。一樣燦爛著,精神抖擻。

在湖湘一帶有吃花的習性。比如這梔子花,就是一盤佳肴。可涼拌,可做湯,可煎蛋。將盛開的花採回來,抽掉中間那根黃黃的花蕊,用開水一撈,捏干水。切幾片臘肉,最好是五花肉,榨出油來,放蔥姜蒜,再把梔子花放入,旺火炒,片刻起鍋盛盤,滿屋生香。嘗嘗,花的味道立馬盈滿口腔,口感細膩爽口,絕對讓你過口不忘,戀戀不捨。小時候,家裡窮,兄弟多,父母時常找些地妹菜、魚腥草、水竹筍、馬齒莧等野菜作為糧食補充,梔子花是我的最愛。如今父母年事已高,但每到入夏,父親總是要到山上採摘些梔子花,捎到城裡來,讓我們兄弟姐妹一飽口福。稍晚些,還會把撈好的梔子花晒乾,到冬天時分,雪花飄舞,取一把干梔子花,用開水泡發,又是一道不可多得的菜肴了,其濃厚的香味,飽醮著深深的父愛,溫暖著我們一個冬季。

梔子花又是一道良藥。在鄉下,年長者都知曉幾味中草藥,有個頭痛咳嗽,總會自已到田間地頭尋一把草藥,如魚腥草,蛤蟆葉等等,煎水或是泡茶喝。梔子花也一樣。記得村裡的老郎中,常會搬出一本叫《本草綱目》的線裝書。書,應該有一些年頭了,卻是老郎中的寶物。他捻著幾根山羊須,搖頭晃腦地說,梔子「瀉肺火,止肺熱咳嗽,止鼻衄血,消痰。」確實,倘若風火牙痛、口舌生瘡,村人常常會用梔子泡茶,有時也會用梔子的根煎水喝。如今,還有不少高血壓患者,用梔子葉泡茶喝,說是有降血壓的功效。後來讀了杜甫的一首詩,竟將梔子的妙處都道盡了。「梔子比眾木,人間誠未多。於身色有用,與道氣傷和。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無情移得汝,貴在映江波。」秋天的梔子果還是古人印染的重要材質,衣服明黃的色澤多是它的功勞。看來梔子不單花可清肺涼血,果實、葉、根都各有用途呢。

梔子花開了,盛夏又將臨,若是在一個雨後的周末,蝸居在家,煮一壺茶,聽一段何炅的《梔子花開》,獨自靜坐,感受梔子花的那一抹濃香,回憶生命中的那一些深深淺淺的感動,該是多麼愜意的時光,微笑中,細數流年……

根植齊魯情系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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