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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往事/陳雪

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高高的麥垛,金黃的谷堆,寬闊的場院,快樂的大人與小孩,鄉間的小路,園裡的小菜,以及天上那團似妖非妖的雲,都已漸漸離我遠去,在而立後的幾年裡竟然有種無奈的困惑,儘管我知道:那些都成往事。

那時天很高,路很遠。「出門兒」就意味著去了遙遠的山那邊,裝滿心情。我們騎著自己破舊而珍貴的大自行車穿梭在鄉間,看著極少的人「出門兒」,羨慕至極。在綠綠的麥地里偷偷打滾兒,享受著不被抓的樂趣,或者享受著逃掉的竊喜。一年四季用各種花樣去玩兒,很快樂,不需花費心思。

因為春天的生機,我們到處尋找「辣辣灌」,也尋找肥胖的「倒土牛」,夥伴多得很,去誰家門口都能叫得出。

因為夏天的炎熱,我們追在騎車賣雪糕人的後面,偶爾也會偷出熱乎的雞蛋去換,還會調皮地追著那個雪糕人,他喊「雪糕」我們齊喊「吃了拉稀」,他喊「冰棍兒」我們喊「吃了斷氣」,氣得他跺著腳把我們攆得稀里嘩啦,卻一點不怕。

因為秋天的收穫,我們體會到別樣的快樂,那時用「打場機」打場,從早打到晚,從晚打到明,不知道大家哪有那麼足的力氣,為什麼那麼多麥子要打?我們也跟隨著「打場機」,其實我們主要在跟隨最新的麥垛,那是我們的「城堡」,裝載著我們太多的歡聲笑語,回憶,就在耳畔。光著腳丫踩在谷堆上,我們成群結隊,踩踩我家的再去踩踩你家的,因為一眼望去,家家戶戶的谷堆挨滿場。有風的時候,找好風向,大家會「攘場」,就像一場比賽,隨著輕柔的風把輕輕地飄走,把重重的留下。

我們坐在麥垛上單純地快樂著。果子成熟的時候,地上放著一盆盆,也不用問誰家的,拿起來就吃,沙果汁噴在臉上,比賽一般咬出清脆的聲音,一如那年清脆的日子。如果子一樣,也經常吃了鄰家的飯,玩累了,正好趕上了飯點,就吃上了,渾然不覺拘束,還頗為自在。

因為冬天的嚴寒,我們被捂得嚴嚴實實。但這依然擋不住我們的腳步,一個雪球從學校滾到家,回到家已是天黑,挨訓。第二天,依然滾雪球,挨訓。在玩得最開心的時候最反感聽到「誰媽叫誰回家吃飯」,捉迷藏也是滿村子地藏,跑盡村子便能找到,尋覓的過程又耐心又幸福又認真。

冬天的夜晚,我們拎著用罐頭瓶和蠟燭製作的簡易小燈籠,在雪地里印出白白的腳印,和著嬉笑打鬧。如此重複著我們的快樂,不知道什麼是遙遠,不知道終將一天大家西北東南,不知道那裡的一切終將滄桑難辨。

是,我長大了。很多事我會去回憶,去比較,然後讚歎它的如意或者不如意。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儘管我 不能改變什麼。

7月28日早晨,老爸給先生打了電話。老爸一般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除非有事,真的事。我接過先生手中的電話,老爸就說讓我回去,馬上就回去,家裡被洪水沖了,同時,我還聽見電話那頭的老媽在抱怨我電話為什麼關機。

我買了一些熟食和饅頭趕緊去醫院門口截車,往回趕。到鹿山的時候,我看見很多樹被攔腰截斷,房子的彩鋼瓦被風擰了下來,蕭條地橫在路邊,我心裡七上八下。

老爸去加油站接我,可是班車已經過不去了,那裡的水還是很大,所以班車又繞到了新林鎮,我在鎮中心下了車,也不知道老爸具體在哪接我,只想快點著地。拎著大包小包往西邊走,然後,我看見了老爸瘦瘦的影子,他把電動車開得飛快,但我還是看見他蓬亂的頭髮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夏日裡亂搖。

我很快坐好,內心劇烈地顛簸,因為老爸並沒有多言。進入村子裡,我看見一片狼藉,與前幾日回來看見的完全不同,老爸把車開進院子里。下車後,我首先看見了泥潭中泡著的碗,老爸本命年,我給他買的皮鞋和衣服,他不捨得穿,也在泥潭中。一切。一切的捨得與不舍,不由分說的都陷在泥潭裡。倉子里的糧食,屋子裡的所有。頓時,我不知所措。

然後老媽給我說了經過,當時是下午,院子前,後、右,全是水,老媽還拿著東西去堵倉子,老爸一把把她拽上三輪車,就這樣他倆什麼也堵不住了,任呼嘯的洪水衝進倉子,衝進屋子,兩個老人在車上顫顫巍巍,老媽說她清晰地聽見老爸因為害怕發出的牙齒碰撞的聲音,那可是老爸,在我心裡,什麼時候也不會害怕和退縮的老爸。

姑姑打來電話,我接了,開始便是一陣大哭,我知道,是心疼。如果洪水不退怎麼辦?如果沒有三輪車怎麼辦?事後的每一種設想都讓我恐懼。我開始收拾,下午先生也回來了,我倆一起清理屋子裡的淤泥,清洗晾曬各種東西,老爸老媽負責曬糧食。

我知道,一切都不會回到從前,即使排除淤泥的固執,也難移老爸老媽目睹的可怕。他們是愛乾淨的人,即使小屋簡陋但也是最整潔的,而洪水卻糟蹋了他們最在乎的。

老媽養的十幾隻小雞全被淹死,幸虧今年沒有養豬,不然也難逃此劫,水已經漫到毛驢的後背上,它們只一個頭昂著沒在水中,這些活著的生命的逝去更是讓我覺得恐懼和無情。

「天災」,安慰總是簡單,遇上卻無比絕望。我看見老爸老媽學會了「破罐子破摔」,以前的不捨得丟棄,現在都扔了,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我們收拾了三天,總算是收拾了個大概。

這期間,老姨來過,二姑來過,叔叔來過,哥哥來過,買了東西,塞錢給老爸,老爸勉強收下併合計以後還回,其實,他們來已經很好,因為衰老易孤獨。

因為我家的位置不好,所以這次受災最嚴重,老爸說鎮里的領導也去看了。村子裡破破爛爛,牆倒了很多,大家互相埋怨,說彼此的牆害了事兒,擋了洪水,不然不會倒的。

去年夏天,村子裡進行「十個全覆蓋」項目,我倆也回去幫忙壘牆,在村子裡每天的爭吵聲中。大家都把牆擴到外面,只剩下窄窄的一條水泥路,從前的場院大家都是共用的,你家用完我家用,互相謙讓,如今也都被瓜分,紮上了道道鐵絲網,每家每戶。

我曾勸老爸不讓他那樣做,他和老媽都據理力爭地列出一大堆,我也無力勸說,且很不痛快。

今年大家又為這些爭吵,我家後院那戶在修牆時挖了我家牆根的土,因此老爸也與他爭吵,但我也看得出就算爭吵,他們也都顯得無力。大家走過我家門口,或者閑言碎語,或者冷漠地瞅著,我們的觀點不一樣,我無權干涉他們,因為歲月都干涉不了。只是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如從前,大到村子裡的陌生,小到家裡的毀壞。

我們姊妹所有人勸老爸老媽不讓他們再修葺房子,勸他們離開,至少離我近一些,經濟上其實沒有問題,最大的原因是閑不住。他們已沒有從前的堅決,開始動搖。很多年了,他們一直在做著超出自己體力的勞動,我們也只能是短暫的幫忙與次次勸說。

現在,我害怕天空中積起的黑黑的雲層,尤其它在家的方向時,同時,如此討厭這沒玩沒了的雨季。我也勸說老爸老媽:只要你倆沒事,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如同前幾日克旗的龍捲風的破壞,我們這已經不算什麼了。我知道,這次,他們有些心灰意冷,無論人情還是事故。

晚上,借著燈光我走到牆邊和遺留在牆上的水印比了一下,那個水印已經到了我的腰部,餘下的不能想像。一年四季依然輪迴,曾經的我們早已越過高山,走向更遠處。是我們嘗盡了太多,卻唯獨對故鄉有了小小的成見,因為它再不是從前,因為我們再不是從前的我們。它也如一個孤寡的老人,捲縮著,衰老著,直至無力抵抗。

無論如何,它養育了我們,並且曾豐富了我們的童年,所以,人與物的變化,我堅信是世間的規律,熱愛與守望才該是堅定不移的。我也知道我已失去了那份童心,用另一種心境去打量也固然不妥。漸行漸遠地離去並不歸真的會磨滅所有不變的堅守。

我知道,有一日我和一些物也終將成為別人的往事。所以,我要用心記下我的往事,單單屬於我的。

(2017-08-19 18:28)

作者簡歷:陳雪, 內蒙古赤峰市林西縣一名鄉村小學教師 。喜文字。用自己的視角去觀察生活,是洞察,是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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