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張國榮，是嫩出水的好時光

本周上映的《失業生》，質量算不上特別好，我卻非常想聊聊。

因為，這是一部非常典型的八十年代青春片，一看到它，就如墮入時間黑洞，一下子跳回幾十年前，看到尚在青春陽光時的張國榮、陳百強與鍾保羅，也帶出太多的回憶。

這也是電影的神奇之處。

類似的香港老片重映，可能大家都會想到去年的《緣分》。去年是張國榮誕辰60周年，香港有《家有喜事》，韓國有《星月童話》《縱橫四海》，內地選擇的卻是一部比較小眾的、早期的張國榮作品。

而這部《失業生》，比《緣分》還要早三年，同樣是他的早期作品。

不過，《失業生》可以聊的地方還有很多。

它集結了當時最紅的三個年輕人，陳百強、張國榮和鍾保羅，他們出演這部電影的時候都是20歲出頭，而且都因為氣質溫和、風度翩翩而被封為「中環三太子」。

影片既少見地由陳百強挑大樑飾演男主角，也貢獻了張國榮的早期作品中，非常有魅力的一個角色。

《失業生》同樣是香港「新浪潮」時期的產物。「盡皆過火，儘是癲狂」這個詞，雖然真的已經被用濫了，也依然適用於這部電影。

青春片，是那時候叛逆的年輕香港導演們很偏愛的一個題材。但他們更強調的是青春的殘酷、現實和暴烈。

例如黎大煒導演的《靚妹仔》，講的就是中學生流落風塵的故事，以半紀錄片式的形式來拍攝，女主角都是從街上找到的小太妹。

林碧琪被麥當雄稱為「詹姆斯·迪恩和山口百惠的結合體」，還憑藉片中桀驁不馴的本色表演，力壓張艾嘉、鍾楚紅、繆騫人和馬斯晨，獲得了金像獎影后。

不過，更傳奇的是，這也是她拍的唯一一部電影。

而譚家明的《烈火青春》和徐克的《第一類型危險》、包括嚴浩的《夜車》，都顯得更加誇張和荒誕，充斥著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突然出現的恐怖組織，以及混亂怪異的屠殺。

不僅血腥，而且絕望。

《第一類型危險》中的年輕人們彷彿有反社會傾向，熱衷於研究炸藥，在城中製造爆炸。

而向尼采致敬的《烈火青春》中，張國榮說：「什麼是社會？我們就是社會。」

與此同時，也有另外一種更為主流的青春片，主角永遠都是穿著白衣白褲的少年仔，講述的則是平平淡淡的少年學生生活和愛情，但貴在真實和細膩。

例如蔡繼光導演的兩部電影：張國榮主演的《檸檬可樂》，以及在《失業生》之前、同樣由「三劍客」主演的《喝采》。

某種程度上，《失業生》就是當時這兩種風格的結合體。

前半部分是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後半部分則是艱難的社會求生。

陳百強的富家少爺，是熱血勵志的追夢之旅；而張國榮的貧民窟叛逆少年，則經歷了更為黑暗和壓抑的街頭生活。

雖然本質上仍然是一部青春偶像片，但也努力點到了當時複雜的社會議題，還塞入了槍戰之類的熱鬧戲碼。

或許大家如今提到陳百強，只能想到《一生何求》這種KTV金曲，搞不好還會把他和知名笑星陳百祥搞混。

也沒關係，你看到他在《失業生》里低頭拉小提琴的樣子，才會覺得更加震撼吧。居然會有這樣滿身貴氣的人，好像真正的白馬王子出現在大熒幕上。

那時的陳百強，已經是如日中天的唱作巨星。他扮演的大多是量身打造的歌手和乖乖仔形象，在《失業生》中也不例外。

但無論演多少次，到他真正展露歌喉的時候，都有點讓人感動。沉浸在音樂之中的他，不是那個富家子家寶，我們也不是三十年後的觀眾，世界都為他停駐。

影片確實貢獻了非常多好聽的歌。

活潑熱情的《太陽花》

溫柔深情的《有了你》

以及最最經典的《念親恩》

據導演表示，《念親恩》是Danny受夢中旋律啟發所創作，他第一次聽就忍不住潸然淚下，所以執意要將這首歌放到電影里。

扮演他在片中戀人的徐傑，同樣也清純得令人窒息。「太陽花」女孩，這其實就是她最為經典的一個造型。

徐傑是「俠女」徐楓的妹妹，徐楓是胡金銓的御用女主角，是《霸王別姬》的製片人，但她最為人知的身份，還是湯臣一品的老闆娘。

徐傑只演過十幾部電影，踏入演藝圈純粹是要賺錢救急，但她依然憑藉這張出水芙蓉的臉，讓很多人念念不忘。而其中最經典的兩個扮相，除了《失業生》，就是譚家明的《名劍》。

她在《名劍》中是天之驕女花盈之，性格極其刁蠻。這本該是個不討喜的角色，唯獨由徐傑來扮演，也只會令人心生憐愛。

而在《失業生》裡面，卻貢獻了徐傑最溫柔和可愛的瞬間，尤其是張國榮與陳百強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一頭短髮，頭上插著一段花，非常可愛。

陳百強和鍾保羅飾演的富家公子，生活唯一的煩惱只是大學該修工商管理還是音樂、該去義大利還是加拿大，張國榮扮演的貧窮少年阿榮，面臨的就是更殘酷的人生。

一開始我們就知道他似乎有些愛說大話和弔兒郎當，在百貨商場碰到大明星趙雅芝，居然過去冒認她是表姐。而人美心善的趙雅芝只是愣了一愣，居然就真的配合他喊「表弟」。

直到你真的看到他居住的籠屋，才會感受到他和陳百強之間巨大的階級差異。在學校里大家一樣是白衣白褲的少年，誰能想到，他背後的生活居然是這樣的凄凄惶惶。

電影《籠民》

那時的張國榮還沒有大紅大紫，自覺演的多是「吃力不討好的奸角」。但在這樣一部大家玩玩鬧鬧的電影里，他的演技也絕對是出類拔萃的。

漂亮、孤傲、甚至是自尊心太過強烈的落魄少年「榮少」，其實是一個很有深度、很複雜的角色，就好像一部真正的新浪潮電影的男主角一樣。

而張國榮也將他演得非常好。

他就像一顆正在被慢慢打磨的鑽石，已經逐漸露出璀璨光芒。

戲中家寶和阿榮是漸行漸遠的好兄弟，戲外的陳百強和張國榮也常常是相提並論的兩個人。因為他們實在很像，都是相貌出色、性格溫和、天賦異稟、行事低調，而且很敏感和孩子氣。

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他們的相識。當時他們各自和朋友在同一間酒吧，陳百強離開酒吧時，突然對張國榮說：我朋友說我和你長得挺像的，我叫Danny。

幾乎可以想像當時陳百強掛在臉上的天真笑容了，怎麼樣，是不是很任性也很可愛？

而另一位「三劍客」鍾保羅，扮演的才是真正的乖乖仔。他不僅是陳百強的乖弟弟，而且一心要按爸爸規劃的路走下去。

不過，這樣的他在影片中也就沒有太大發揮空間，尤其是後半段，幾乎都不怎麼出場了。

正因為此，鍾保羅後來回憶這部電影並不是太滿意；連曾經合作《喝采》的翁靜晶都直言，《失業生》對於鍾保羅來說是失敗的。

在鏡頭前真是滿臉青澀

但他真正閃耀的地方是哪裡呢，其實是在電視台。

鍾保羅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主持人。他在舞台上魅力十足，反應快又夠紳士，林青霞都覺得「他聰明又伶俐」。

而他先後也主持過香港新秀歌唱大賽、香港小姐競選、十大勁歌金曲、香港金唱片頒獎典禮、無線台慶等大型節目，絕對是無線的王牌司儀。

站在舞台上的他，是不是更加風度翩翩

唉，這就是那時候的青春片啊，雖然粗糙又很平鋪直敘，但也絕對不會judge別人，g更不會強行正三觀。

即使最後說「每個人都要力求上進去努力」，也是天真和令人振奮的。

唉，這就是那時候的青春偶像啊。

不僅長得好看，而且個個都才華橫溢。會寫歌，會演戲，會主持，還要這麼勤勤勉勉地面對自己的每一份工作。

但是，三十年已經過去了，我們都知道歷史。這三位中環少年，都已經離開人世。

1989年，事業如日中天的鐘保羅突然從家中一躍而下，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八十年代後期，Danny的事業開始走下坡路，他本人也因此受抑鬱症所擾，甚至因為吃抗抑鬱藥物而明顯變胖。

雖然也努力上通告、發專輯、一步步走下神壇，但最終還是鬱鬱寡歡，黯然辭世。

再往後，Leslie也還是沒有做成導演，就先一步離開。

一代巨星的隕落，一排高樓大廈的倒塌，原來也都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事情。

好在，還有電影記住了他們的臉。

電影帶我們回到青春，電影帶我們回到他們的青春。

甚至是回到電影的最初。

他們一個騎單車，一個坐豪車，但是路邊相遇，還是可以搖下車窗，相視一笑。

彷彿人人都走在未來，充滿希望與快樂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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