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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卑瑣中年的少年漫《銀魂》,是少年精神的終結抑或新生?

《銀魂》真人電影版自9月1日上映以來,首周末票房突破6000萬人民幣,業已成為日本漫改電影在中國大陸地區創造的最好成績。這或許應當歸功於原作漫畫、動畫和參演的諸多大牌明星的粉絲基礎。而對於完全沒有接觸過原作的普通觀眾而言,倘若將其視為市場上常見的喜劇動作片,也不存在任何觀看上的障礙。儘管電影中埋藏著不少需要具備一定背景知識(原著設定、日本史、日本流行文化等)才能看懂的梗,但也無非是多笑兩聲少笑兩聲的差別,大可不必專門補習。

《銀魂》劇照

總體來看,作為一部真人漫改電影,《銀魂》的表現算得上不過不失:大部分演員的表演貼合原著,分鏡、服裝道具和整體風格的還原度極高。雖然因為經費有限導致決戰場面顯得有些局促,但也實在不便苛責。

以上是筆者身為一個銀魂原著粉對這部真人電影的基本判斷。雖說大體滿意,但又忍不住偷偷地感到遺憾,遺憾於《銀魂》這樣一部內容豐富的超長篇作品(至今已出版單行本68卷),每一次院線電影改編(動畫版、真人版),都只能選擇《紅櫻篇》。

誠然,《紅櫻篇》的確是《銀魂》面向大眾的一張臉面,打戲熱血,題材也算得上嚴肅,搞笑橋段不過分冒犯觀眾,原樣拍出來就是一部合格的喜劇動作片。但也正是在這取捨之間,《銀魂》原作里那些蕪雜的、多變的、無法用單一類型風格容納的「魂」,卻也不可避免地被遮蔽了。在本文中,筆者試圖將視角移回《銀魂》的漫畫原作,將其還原到日本少年漫的類型脈絡和出版系統之中,並在此基礎上討論它固有的異質性和顛覆性。

漫畫《銀魂》自2004年初開始連載於日本銷量最高(高峰時單期銷量曾超過600萬冊)的頂級漫畫雜誌《周刊少年jump》,作者是當時出道不過兩年的新人空知英秋,至今仍在連載中。

作為世界範圍內最成熟的漫畫出版市場,日本的漫畫雜誌不僅數量眾多,市場內部也高度細分。以《周刊少年jump》為例,其傳統受眾群體以中小學男生為主(近些年來也吸引到一批腐女讀者)。問卷調查顯示,該雜誌讀者中,年齡大於18歲的僅佔13.6%。與此相對應,隸屬於同一出版社集英社的《周刊young jump》和《RIBON》這兩本雜誌,則分別面向青年讀者和中小學女生。

以不同的受眾群體作為市場細分的標準,久而久之,必然會在特定的細分市場中,形成相對固定的主流題材、類型和風格。縱覽《周刊少年jump》上發表的作品,以青少年男性為主角,宣揚「友情、努力、勝利」主題的冒險、幻想、運動題材長篇連載漫畫佔據了絕對的主流。其中,大家耳熟能詳的就有《龍珠》《海賊王》《灌籃高手》等。

《銀魂》劇照

相比之下,《銀魂》則毫無疑問是一部「反類型」的作品,儘管刊登於全日本最主流的少年向漫畫雜誌,但卻肆無忌憚地冒犯著少年漫的類型傳統,同時,也顛覆著日本社會中名為「少年」的神話本身。

《銀魂》的故事,發生在外星人殖民之下雜糅著近未來科幻設定的江戶城(東京市舊稱),漫畫中的主要人物,大多由日本幕末歷史中的名人改頭換面而來。主人公坂田銀時絕非什麼熱血少年,他曾經在對抗外星人殖民的戰爭(攘夷戰爭)中建功立業,卻在戰爭失敗後隱姓埋名,經營著一間接受各種千奇百怪委託任務的店鋪「萬事屋」,過上了看似苟且偷生、遊手好閒的生活。

不同於大部分jump系超長篇漫畫,《銀魂》的單個敘事段落並不會長達數十期甚至上百期,而多是兩期內完結的小短篇,間或穿插一些十期左右的長篇連載。其中,短篇故事大多圍繞「萬事屋」的委託工作和日常生活展開,或是為了搶奪火鍋里的食材勾心鬥角機關算盡,或是賭馬輸到只剩內褲,就這樣在毫無意義的爆笑中講完一個情節邏輯大體完整的短篇故事。而長篇連載則多以一件小事為切入點,在搞笑風格的敘事中將劇情線索越滾越大,引出一個與故事主線相關的大陰謀,最後由主角出面解決危機。《紅櫻篇》就是此類長篇連載中的代表作。

在這樣的連載模式中,主人公的形象事實上存在一定程度的斷裂。短篇故事裡那個付不起房租,說話辦事沒溜兒,貪財、好色,酗酒逛夜店,沒有任何一處符合少年漫男主畫風的猥瑣大叔,卻每每在長篇連載的結尾處舉起木刀,成為拯救世界的熱血英雄。

而這一衝突和斷裂本身,恰恰是意味深長的。

歸根結底,少年漫這一類型,實質上是在販賣「少年」這個保質期短暫的神話:它一邊將少年想像為進化論系統中進步的、自由的、反叛的化身,一邊將其限定在某個特定的年齡範圍內,防止這樣的精神氣質向別的代際擴散,以便在某個期限到來之際,合法地抹殺掉那些默認「已過期」的革命性和生命力。同時,也將一切人到中年的辛酸、隱忍、妥協驅逐在這個神話的話語體系之外。

而這一神話雖然通行於全世界,卻在日本的社會結構中顯得尤為突出,甚至可以說,日本社會之所以能夠穩定運轉,正有賴於對少年/成年這兩個年齡階段生存狀態的有意圖的割裂。在日本,少年們往往擁有豐富的文化生活,他們被青春熱血的少年漫滋養,為友情和勝利揮汗如雨。而一旦離開校園步入社會,卻又必須收斂起一切鋒芒,成為一名壓抑自我,為生存苟且的「社畜」(日語辭彙,即「公司豢養的牲畜」,是對普通上班族的一種蔑稱)。而「對抗卑鄙可恥的成人世界」,甚至成為日本動漫作品的一大母題。

《銀魂》劇照

回頭看《銀魂》的背景設定,所謂日本被外星人殖民,武士階層失去了地位和尊嚴,其實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內涵,反而是對構成日本社會中堅力量且工作壓力巨大的上班族們生存現狀的隱喻。

正如前文曾描述過的那樣,以坂田銀時為首的一眾主人公們的日常生活,幾乎在每個細節上都觸犯了少年漫的禁忌,通過一期期突破底線的連載,作者空知英秋將少年漫中永遠不會涉及的成人世界中的蠅營狗苟、卑怯冷漠,堂而皇之地印在了最頂級的少年漫畫雜誌上(例如某常駐配角MADAO中年失業,淪落到住在公園紙箱子里的悲慘生活)。

然而,我們卻無法將之視為單純的獵奇或惡搞。畢竟,除了無厘頭爆笑的短篇章節,《銀魂》在大長篇里,還留下了不少風格接近正統熱血少年漫的橋段。不妨仍以《紅櫻篇》為例,這部大長篇的最終決戰,正是「為追求絕對力量而揮劍」和「為保護人而揮劍」兩種理念的對決。這略顯俗套的情節,不過是少年漫類型傳統中某個經典命題的復現,最終取得勝利的,當然是為守護而揮劍的主角。只不過,在刀劍相交的瞬間,彷彿無數先輩靈魂附體,這一刻,不會有人懷疑,坂田銀時也是一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正統少年漫男主。正如每一個庸庸碌碌擠坐在地鐵上的「社畜」,都曾經是相信著友情、努力、勝利,和夥伴們一起奔跑在夕陽下的少年。

這不是自相矛盾,也不是人設崩壞。這是神話的解放,從人為規定的保質期中解放。同樣,《銀魂》這部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作品,更不是少年漫的墮落與終結,而是鮮活美好的少年精神的泛化、衍生與永恆,是少年漫類型內部的一次自我革新。

在《紅櫻篇》的電視動畫版中,當銀時拖著重傷的身體離開萬事屋,那一刻響起的背景音樂,名字叫做《萬事屋藍調》(《萬事屋ブルース》),歌詞里這樣寫道:「挺直脊樑活下去,這話說來簡單,但現實卻是殘酷的。即使你挺著腰桿,這個世界也會把你壓彎。懷抱著不值錢的自尊,口出狂言,也沒人會把你放在眼裡。在這個壓抑的世界裡,你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屈辱地跪在地上,強顏歡笑,每一次這麼做著的時候,你都扼殺掉了些什麼……」

彷彿某種隱喻,伴隨著這首寫盡中年「社畜」辛酸的歌曲,銀時在細雨中撐著畫滿卡通兔子的小花傘,像所有天真熱血、一腔孤勇的少年漫男主一樣,身為正義的夥伴,奔赴九死一生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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