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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傳恩:算 計

文:宋傳恩

作者簡介: 宋傳恩 , 江蘇沛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省級作協會員,先後在《中國作家》、《花城》、《清明》、《青年文學》、《芳草》、《雨花》、《飛天》等刊物發表小說、散文計100多萬字,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等刊物轉載並獲獎。曾出版小說、散文集《綠水悠悠》、《陽台》、《飄落的歲月》等多部。

《算 計》

劉軍打開手機,瑞祥賓館劉老闆的電話。這時,他在回城裡的路上。

小弟,有空嗎,三缺一?劉老闆聲音沙啞,調門極高,她的電話總會在劉軍身邊引起一陣笑聲。

小三在召喚……有人起鬨,劉軍的回應只是笑笑,同事的調侃,在無聊的環境中,成為最好的消遣方式。

劉老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雙方誰也沒把對方當作菜。劉老闆張羅的是錢,一桌抽一百元,最多時可坐六七桌,可觀的收入證明了她的精明。

劉軍在物價局任辦公室主任,他在這個位置上呆了七八年,局長的位置總沒有讓出來,這叫他耿耿於懷。對局長的離開,他曾設想了幾種方案,一是局長提拔;二是局長貪污受賄,被雙規;三是局長找個情婦敗露,被人攮死。

劉軍朝思夜盼,三個方案一個都沒落實。在他眼裡,苗局長就是個死眼皮,不知道給領導送禮。他在物價局乾的風生水起,似乎並不想離開。省巡視組來本縣,給劉軍帶來一線希望,城建局的局長栽了,招商局的局長栽了,可苗局長安然無恙。唯一的希望是苗局長栽在女人手裡。苗局長真找了個情婦,他好這一口,地球人都知道,那女的是個寡婦,物價局財務科科長徐麗麗,經過兩年離婚的拉鋸戰,徐麗麗被折騰地身心俱疲,滿臉憔悴,現在被苗局長灌溉的神采飛揚,格格地笑聲時常從財務科飛出,在走廊里回蕩。

其實,局長離開,他未必能爬上局長的寶座,朋友的起鬨促成了他的期待,他知道,這期待是他生活中幻想的肥皂泡,經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

劉軍喜歡和徐麗麗鬥嘴,當然調情夾雜其中,他想藉此來證實人們傳言的真實性。正是這不自量力的冒犯給他帶來了難堪,縣裡組織扶貧工作隊,劉軍成了第一人選。

隊長姓姜,農委的,對農業比較懂行。十幾個人到達黃樓時,劉軍看到支書的表情很滑稽,對工作隊,似乎並不歡迎。這傢伙肯定在想,怎麼伺候這幾個爺。

劉軍和其他隊員一樣,想不出什麼妙招來扶貧,村裡的地都承包出去,年輕人去城裡打工,老人和照顧孩子的婦女支撐著寂寞的鄉村。

晚上,村支書在家裡給他們接風,劉軍問支書,我們怎麼扶貧?支書狡黠地看著他,似笑不笑,咋扶貧,村裡的老娘們你們看哪個好,儘管用,多給點錢就行了!眾人笑著給他敬酒。

對工作隊的狀態,劉軍寫了一副對聯:

早晨沒奶喝,晚上沒奶摸

白天沒屌事,夜晚屌沒事

這副對聯叫劉軍在工作隊贏得了才子稱號。

沒事劉軍就想去打麻將,他給姜隊長請假,理由是,快忘了老婆長啥樣了,我想去看看。姜隊長大笑,才來幾天,你快滾吧!

快到城裡時,劉老闆又在催他。劉軍對打麻將並不是特別痴迷,他從不把打麻將看作飛來橫財的機會,坐下來,輸贏兩把雙刃劍。他常有這樣的感覺,坐在麻將場里總比幾個人胡侃要舒服的多。

確是三缺一,而且只有這一桌,劉軍首先看到一位中年人,長發、蓄著鬍鬚,一身月白色唐裝,兩手抱肩靜靜地坐在那裡。他的旁邊站著一位熟女,她身材高挑,齊耳短髮,長相極像電影演員孫儷,那紫紅短袖衫和黑色緊身短褲襯托的皮膚格外白皙。劉軍心裡一動,這麼漂亮,別是個雞?他知道,常有分散隱藏在小區的地下工作者來這裡打牌,藉機尋獵目標。

劉老闆進來,抱著四瓶礦泉水,她身後跟著的女人,三十多歲。叫小胡陪你們打。劉老闆說。小胡一進門就不住地咳嗽,迫使她伸著脖子彎著腰,由於她咳嗽,脖子上的珍珠項鏈和胸前聳起的連衣裙顫抖著。她右手戴著四個金黃色的戒指,在劉軍眼裡俗不可耐,他禁不住說了一聲,我靠!

今天就您這一桌,才好,肅靜。劉老闆話沒說完,劉軍抖抖臂,我就喜歡和美女打牌。他說著掃了眾人一眼,他們沒有任何反應,似乎不屑一顧,他失望中又有些難堪。

人們抓庄選擇好位置,美女坐在劉軍的對面,下家是長發男,上家是仍在咳嗽的小胡。

美女說,我定下注的籌碼,莊家一百,不是庄的五十元,誰願下,最多下一百,行吧?每人二千元的牌頁,40張,每張50元,牌頁輸完用現金買。

劉軍隨他們點頭說好,感覺這美女太霸道,女人漂亮就任性,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長發男是莊家,抓牌的動作很誇張,手在空中會有力的抖一下。

劉軍抓起牌一看牌面非常順眼,暗自叫好,多年打牌的經驗形成的潛意識,第一局順暢預示著今天的勝局。他想,今天贏定了,他有這樣的把握。在鬥牌中,有時有人先順後背,皆因中間出牌打錯了主意,才把順勢轉到對手之中。這是劉軍多年打牌的體會,他常把這經驗傳授給別人,但每次打牌,他多處以下風,這使他的經驗缺乏服人的依據。

劉軍只要碰過紅中、九餅,就能聽6、9條。起來三四圈牌竟沒有人出紅中、九餅。他想,是不是和別人對上了。

船到江心攮一篙!長發男像唱歌一樣甩出紅中。劉軍喊碰。他對長發男說,你肯定是麻將里的老手,一套一套的。這麻將都有名堂吧?

那當然!長發男說,像條類:小雞無毛飛得高;橫吹笛子豎吹簫;三人走路一人高;火車道路兩條……他看看美女,不再說話。劉軍催他,他一笑,有女的,不能亂說。

美女扔出9條,劉軍沒有贏,他自我感覺良好,排場中贏第一把牌,有些犯忌,輪到他摸牌,竟是6條!他把牌一擺,示意他們瞧瞧,說,自摸胡牌。

聽這麼快!還沒贏我。美女斜咬著嘴唇,說,先贏的是紙,後贏才是錢。

劉軍笑著點點頭,你是說,小時胖不算胖。

大家笑著附和。

劉老闆走進來坐在美女旁邊,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

劉軍知道自己的預感是對的,今天手氣特別好,幾乎是想要什麼牌,會來什麼牌。初看牌面不怎麼好,接著連上兩張夾張,就聽3、6、9餅。他靠在椅子上,手托著下巴,掃了三人一眼。這樣的手氣,在他多年的打牌中,很少出現過,大多數場合,他都是輸家,他成為麻將場中最受歡迎的人。

小胡準是摸了一張好牌,嘴角和眼角都飛了起來。她打出一張9萬,劉軍一摸是3餅,心裡一動,剛要胡牌,下家長發男說,我看看碰不碰9萬?他右手捋著牌,自言自語。

猶豫什麼?該碰,他是莊家,還能叫他摸牌!小胡說。

碰,猶豫什麼!美女喊著,不吃也得把碗給他扒翻。

長發男笑著說,好,扒翻!他碰9萬,唱道:三根黃瓜剁兩刀。斗出9條。

碰9條!胡喊著,隨手斗出一張6餅,一敲桌子,滿臉的得意,小心點,聽胡啦!

那張三餅又鬼使神差地轉到自己手下。劉軍故意猶豫一下,一挺身子,兩指把麻將抓過來,用中指一摸,往桌上一拍,喊道,自摸!3、6、9餅。

小胡眉毛一揚,滿臉的驚訝,你沒贏我?

長發男爆了一聲粗口,嘴裡嘟嘟囔囔埋怨小胡,叫我碰,我碰了,你再碰回去,這不是趕著叫他坐莊。

碰了我聽牌,能不碰嗎?小胡一臉委屈。

劉老闆看著畫家,那埋怨啥,才輸幾個錢,就急啦,你賣一張畫還不夠輸半天的。

劉軍心想,怪不得這人頭髮、鬍子這麼長,原來是個畫家,搞藝術的多是這身裝束,顯示出另類的標緻。心中產生幾分敬意,問他怎麼稱呼。

畫家沒有回答。劉老闆說,他姓傅,叫傅抱松。那畫家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劉軍,他一看,此人有許多名頭,第一個就是中國國畫研究院副院長,下面還有美國、德國等名校的兼職,最後一個是聯合國藝術畫狼的狼長。

這叫劉軍頗費心思,是畫廊的筆誤,還是聯合國糾集了一幫畫狼的藝術家。小胡有些不耐煩,催劉軍出牌。劉軍出罷牌,問畫家,你和南京大畫家傅抱石是一家人?畫家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點頭。

你的畫是多少錢一平方尺?劉軍問

畫家一笑,道出兩個字,好說!

劉老闆推推畫家,叫他幫著給你賣畫,他們局裡有錢。

畫家說,我不靠畫賣錢,以畫會友。朋友、熟人,價錢好說。畫家喊著,一塊青磚剛出窯!推出一張8餅,劉軍一看是8餅,說聲慢,把牌一推,他又贏了。

畫家又爆了一聲粗口。牌品看人品,劉軍剛才對畫家的敬畏之心消失了,他有些看不起畫家,他欣賞那些怒於中而不形於色的人。

聽畫家口音,像是中原人?劉軍問。

畫家不置可否。

氣氛有些沉悶,劉軍便擺出一副痞子的勁頭,說,常打麻將不好。

怎麼回事?小胡問。

他說,我朋友的父親上星期就死在麻將桌上。殯葬時,他兒子寫了篇悼詞,我說出來,你們聽聽:老爸,昨天你兩眼還像二餅,今天就成了二條,不知東南西北風哪個么雞把您害了!您的追悼會開得還算隆重,清一色都是您的麻友,大家排成一條龍與您告別。您一生都想發財,結果仍是白板,今天到火葬場,您終於糊了!

大家哄得笑了。美女說,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贏錢了又說打麻將不好,不好你打啥?

開個玩笑,活躍活躍氣氛。劉軍身高腿長,他一舒身,在麻將桌下他的腳碰到軟軟的東西,他知道那是美女的腿,還沒來得及抽回。美女一踢他,喊道,你的腳抽回去,這是南海,你就是美國軍艦,也不能亂伸。劉軍說聲對不起,他知道這女的不是個雞,雞是不關心國家大事的。停了一陣問她,你怎麼有時間來打牌?

女的一笑,局長出發,沒人管了!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稱呼?

你管我叫啥幹嘛,輸了還能不給你錢!

知道名字,好打招呼呀。

她姓劉。劉老闆說,叫劉影。

這麼多話,她斜瞪了劉老闆一眼。似乎對她的介紹不樂意。劉老闆站起來離開。

劉軍想,不知是哪個局的,有這麼漂亮的女子。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一看是妻子打來的,忙向他們示意不要動,說,老婆查崗!家裡煤氣罐空了,叫他去灌氣。哎呀,明天吧,今天忙。他這副可憐相顯得有些做作。

有人看見你回來了?

回來我能不回家,明天縣裡來檢查,我們正準備現場,忙著呢。剛關上手機,劉影打出一張4條,小胡剛要起牌,被劉軍止住,表明他又胡了。

又放給你了,還是庄,哎呀!劉影皺下眉。

想開,小妹,我晚上請你吃飯!

一塊打牌。四個人,單請她?

劉影哼一下,這話你也相信!

真的!

你連你老婆都哄,誰信。她話音一落,畫家和小胡都笑了。劉軍說,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劉影從抽屜里拿出四張牌頁啪的拍在桌上,說,拉跑各一個!

我也拉跑!小胡說。畫家見狀,也拿出四張牌頁放桌上。

劉軍看他們的狠勁,心想,這三個角還真不好惹。說,我才贏幾把,你們三家都拉跑,不能看窮人吃餃子。他一看牌面不好,便央求著,我提議和牌?

劉影一斜他,連上次的一塊和。

就是。小胡附和著,牌好你贏了,牌差你和了,靜想好事。

三家都在逼宮,劉軍思索在怎麼出牌,主動放棄,跟著上家走牌?又一想,不能改變主意,只要是牌順,路上自然會來牌,局面也會改變。許多贏家都是臨時怯場,改變主意而走背運的。

三圈牌摸下來,牌面大變,碰過白皮,居然聽牌了,夾8條。他又對眾人說,我聽牌了,提議和牌。

小胡有些不耐煩,聽牌你還和,這不騙人嗎?快出牌,別耽誤事!

劉軍一再解釋,試圖讓她們明白,自己真聽胡,只是想保住現有的成果才提出妥協。

你咋這麼啰嗦!劉影眉頭皺著,煩人!

畫家說,他牌興,說不定真聽胡,咱和牌算啦。對畫家的妥協,劉影和小胡堅決不同意,畫家在出什麼牌上,變得猶豫不決,手在下巴上揉來搓去。劉影一再催他,他仍拿不定主意。劉影一拍桌子,這牌還玩不?畫家拿著一張6萬遞到劉軍面前,兩山沒有一山高,你贏它唄?

小胡哼一聲,看你那沒出息的樣,他要贏6萬,你塞到腚裡面也跑不了你。

你不能說點好聽的嗎,說話一股子臭味。小胡在桌下踢了畫家一腳,畫家叫一聲,呲牙咧嘴,手在腿上來回搓著。

您打牌吧!劉影吆喝著他們,有些不耐煩。

輪過來攤劉軍摸牌,他一摸是8條。運氣之好叫他也難以置信,自摸!他把牌攤開,我說聽胡,你們不信。

三個人面面相覷。小胡罵著,奶奶的x,這牌斜啦。

畫家把麻將砸得啪啪響,我說他聽牌,你們不信,這好啦,一家輸三百,舒服啦!

劉影白了他一眼,你嘟囔什麼!

畫家掏出煙,遞給小胡一支,小胡一看是十元一盒的紅杉樹,便把煙放在一邊,從包里掏出一支中華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她這個動作叫畫家有些尷尬,幾根手指不住地搓著鬍子,劉軍疑惑地看著畫家,沒有說話。

劉影皺著眉,用手扇著,您兩個不能都吸,受不了!

畫家連說,中,中!吸這一顆不吸了。

幾圈牌打下來,劉軍心中感到詫異,今天牌運之好,簡直是史無前例。有許多次,牌摸起來就聽牌。現在,不是他們放炮,就是自摸。三個人的牌頁大多都集中他手裡,劉影的牌頁已經輸光,再輸就要掏現金。

此時,他們一個個都板著臉,棋牌室里的氣氛有些沉悶。劉軍一聲不吭,他知道,最好保持低調,自己已成為眾矢之的,他們都輸得心急火燎,自己任何話語都會引起他們的攻擊。

劉影兩眉擠在一起,對劉軍的贏牌表示懷疑,問,你是不是會出老千,怎麼都是你贏?

小胡和畫家都看著他,眼神里立刻充滿敵意和鄙視。畫家兩手相互擰著,自言自語,如果是那樣,就沒意思。

您不能這樣敗壞我!劉軍裝作委屈的樣子,手氣好,沒辦法!對自己的解釋,他們不會相信。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說,我告訴您,我這副牌又聽胡了,你們可能不信。劉軍說著他把牌翻開叫他們看,聽4、7條!誰斗我都不贏,我自己摸。

幾個人相互看看,對劉軍毫不掩飾的自信感到不可思議。

不到兩圈,劉軍把7條拍在桌上,三個人一下楞在那裡。

劉影從包里抽出200元扔在桌上,垂頭喪氣又無計可施。

畫家手在兜里摸索半天,把100元推給劉軍,嘴裡罵著,奶奶的,摸姑子x了,一個勁地輸!

小胡兩手揉著脖子,揉一陣,突然站起來,說,不行,得採取點措施,我去廁所!

劉軍知道小胡想破解自己的手氣,經常打牌的人相信這樣的手段管用,會借故去廁所、倒水、洗臉,拖延一下時間和節奏,期望興家順風順水的船停下來,或者倒退,最好是翻船。

畫家站起來,兩手攥拳不住地輪著手臂,劉影一看,臉扭向一邊,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劉老闆過來,對劉影說,我替你打幾把,換換點子。劉影一橫她,我叫你打啥!劉老闆笑笑,緩緩離開。

劉軍看看抽屜里的牌頁,估計自己贏了六千多元。他看劉影正在翻手機,問,你是哪個局的?劉影沒有理他,依然看著手機。他的手機響起,劉軍一看又是妻子的電話,站起來到外面去接。

劉影見劉軍出去,對小胡她們說,這人是不是會出老千?咱得小心點。

都盯著點。畫家說,只要叫我抓住,我非打得他滿地找牙!

看樣子不像?還是他手氣好。小胡說,小心點有好處。

劉軍走過來一看小胡,你這一洗手,把晦氣都洗走了?

對!我是賭輸賭贏不賭賴!小胡點著煙,畫家眼巴巴的眼色讓她不爽,她把桌上的那支紅杉樹扔給他,對劉軍軟軟地說,我坐你上家,又不扣你的牌,你不能放我一馬?

劉軍一笑,小胡的求饒叫他感到滿足,他答應了她的請求。

小胡把腳放在劉軍的腳上,輕輕抖動著,劉軍一看她,她正嬉皮笑臉的看著自己。青天白日,公開的騷擾,劉軍想,這不是個好鳥。平心而論,小胡身材、長相均屬上等,正是她這種身份讓他輕看了她。相比較他喜歡劉影,劉影卻心無旁騖專心在打麻將。小胡一蹬劉軍的腿,伸伸腰,一臉哀怨,腰疼!

那給你擺張床,劉軍說。

小胡把麻將小雞一砸,還得有這!劉軍對這赤裸裸的暗示裝作沒看見。劉影一瞟她,沒有說話,畫家卻哼了一聲,說,還沒輸夠。

老娘想輸,礙你屁事?小胡瞪了他一眼。

劉軍明顯感到他們對自己的監視,他每摸一張牌,六隻眼都盯著他的手,放在面前的牌也被他們掃到一邊,意思是避免他換牌,這無端的猜忌令他不爽。他暗自罵著,叫你們看看,奇蹟是怎麼發生的。

……………………

牌運開始轉向,是他從廁所回來意識到的,他連著放了六炮。他暗自思索牌背的原因,回憶自己出了哪張不該出的牌,造成了牌運的轉變?他認定輸在小胡身上,自己的庄,小胡放炮,自己沒贏,只覺得牌好,想自摸,結果叫劉影贏了。

本來該贏,結果輸了,里里外外翻了一倍。上帝給你提供一個進財的機會,你拱手讓給別人,只有接受失敗的懲罰。他開始埋怨小胡這個浪貨!情場里得意,牌場里失意。人們的總結得到了驗證,他不再理會小胡的騷擾,專心打牌。

劉軍一翻抽屜里的牌頁,這一陣子連輸了三千多。怪不得人說,麻將牌邪乎!牌場中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在左右著牌勢,這幾乎是大家的共識。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感覺到它的存在,對它無可奈何。剛才的運氣沒有了,似乎轉到他們身上去了,自己聽三頭都不能贏。又是接連放炮,他感到奇怪又無法解釋,出牌便格外的謹慎。他隨著畫家出了一張3餅,劉影把牌一推,笑著說,想贏我的錢,沒那麼容易。

劉軍苦笑著,我成了放炮高手了。

剛才看你順的,滿場里都是你贏,知道你不是好瘋!對劉影的幸災樂禍,畫家和小胡隨聲附和。

剛才,你們還懷疑我出老千,唉,牆倒眾人推。劉影聽後暗自笑了一下。

畫家把牌頁拿出來,在麻將桌上抖幾下,兩手數著,得意地說,我這一陣子撈回來不少。小胡罵他,真下賤!該你起牌,你查啥牌,沒一點出息。畫家笑笑,還輸七張。

連起幾張都是廢牌,劉軍無可奈何地搓搓手,他只好跟隨著上家出牌,他把這稱之為陪太子讀書。跟了幾圈,一看這副牌稍好些,他隨劉影出一張4萬,畫家喊聲贏了。他心裡咯噔一下,劉影上圈出的,畫家又沒換牌,我又沒下注,他不贏劉影卻贏我,難道他們是一夥的?

他知道,牌場里常有這樣的團伙,三個人裝作不認識,坐下來想方設法的擠兌一個人。往常,他從不和生人坐場打牌,以免上當。劉軍不動聲色,靜靜地觀察著,三人的行動叫他懷疑,他出什麼牌,小胡跟什麼牌,下家有對就碰,基本上不叫他摸牌。畫家出7萬時,劉軍似乎發覺小胡和畫家對視了一眼,自己的7萬正閑著,他猶豫一陣把7萬斗出,小胡牌一推贏了。你沒贏畫家?他漫不經心的問。

想自摸,不摸了。小胡說。

這個死逼!劉軍心裡罵道,他認定,這三個人是一夥的。

又打了四圈,劉軍竟沒胡一次。他像小胡一樣,借故去倒水,小胡譏諷他,想去換點子,做夢,該你輸想躲也躲不掉!

劉軍沒理會她,在外面站一會,洗把臉,回來看三個人正迫不及待地等著他,心想不該出去,剛才,這幾個人肯定在商量怎麼對付自己。先前自己的贏錢,只是他們的誘餌,引自己先入套,然後再圍而殲之。劉軍小心翼翼地出著牌,他剛打出1萬,小胡啪的推倒牌。小胡聽1、4、7萬,對她的贏,劉軍不理解,問她,我又沒下注,你聽3頭也贏?

該贏就贏!小胡說,挖到籃子里才是菜。

劉軍心裡罵道,這個貨!她準是從東莞被趕出來的,沒法混了,來這裡想法弄幾個錢,剛才還在擠眉弄眼、動手動腳,原來是在算計我。還有那個畫家,故作深沉,看他吸的煙,就知道是個冒牌貨。拉大旗做虎皮,什麼國際藝術家,大藝術家還住這樣的小店,還用天南地北的跑著賣畫。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劉影,如此漂亮的女人怎麼和這幫人混在一起。剛才輸錢,那是苦肉計,這才是廬山真面目!劉軍拿定主意,不再準備聽胡,上家出啥牌他出啥牌。儘管他們三個沆瀣一氣,未必是鐵板一塊,金錢會撕開他們的聯盟。只有利用他們之間發生內訌,自己再準備翻盤,東山再起。

牌場里的氣氛不再像剛才那麼沉默,劉影不時格格地笑著,畫家掏出煙,剛要點著,劉影說,又吸,我剛才輸錢都是你吸煙的事,點子剛上來,你又吸煙。畫家摸出打火機,劉影一下奪過扔在地上。畫家說,打個牌,還受著氣!劉影一聽撲哧笑了。

小胡的腳又伸過來,劉軍挪挪椅子,不再理她。

完蛋了,劉軍想,今天不該來打牌,更不該和不相識的人坐在一起打牌。他絞盡腦汁,用盡渾身解數,上家出什麼牌,他出跟著出什麼牌。依然輸錢,自己不放炮,他們會自摸。他打開抽屜,裡面還有五張牌頁。看來已沒有翻盤的希望,離散場還有二個小時,照這樣的速度,至少還要砸進三千元。

他無意識摸下兜,心裡咯噔一下,一股撩人的熱氣衝上臉,兜里只裝了五百元,原是應付日常的花銷,沒準備打麻將,再輸錢就無法兌賬。心煩意亂,他斗出9餅,劉影贏了。200元,劉影伸出手指得意地比劃著,給你說了,先贏的是紙,後贏的是錢。

劉軍尷尬地笑笑,鼻尖開始浸滿汗珠。他想,這牌不能再打下去,不能眼睜睜地往外扔錢。他站起來,我去方便一下。

又出去!懶牛上套,不屙就尿,一下午去幾次了!小胡氣得直拍桌子。

畫家尾隨他走進廁所,一臉的卑恭,說,劉先生,如果你能給我賣畫,百分之四十的提成。

劉軍一愣,理解了他的心情後,忙連聲說好。畫家出去,劉軍把門關上,心想,自己在社會上混了十多年,啥樣的人物沒見識過,這幫傢伙想算計我,真是瞎了狗眼,小樣的,叫你們嘗嘗我的手段,把你們賣了,你們都不知道向哪裡領錢去!他撥通了許亮的手機。許亮是他的鐵哥們,在派出所上班。他問,你在幹啥?

許亮說,還能幹啥,巡邏。

你得幫幫我!劉軍低聲說,我叫人算計了!我在瑞祥賓館打麻將,他們三個是一夥的。

你輸活該!

求求你,哥們!幫幫忙,哪天我請客!

錢兌現了嗎?

還沒有,馬上兌現!

我操,誰要給你在一塊打牌,真瞎眼啦!

不怪我,他們不仁,我也不義,在小人面前,我還能當君子。

你本來就不是君子!

劉軍支支吾吾地笑著。

牌場在哪個房間?

一進門,吧台左邊有一個房間,我們就在裡面打牌。

好,五分鐘到場。

劉軍回到牌場,從抽屜里拿出僅有的一張牌頁,說,還有五十元,輸完掏錢。他故意把錢包掏出來,說,我看看還有多少錢,夠不夠輸的。兩手一拍錢包,說,四千多,夠輸一陣的。

劉影笑著說,你輸完找老闆借,不用付利息。

劉軍道聲好,心想,笑吧乖乖!馬上就叫你們笑個夠。他擺好牌,牌面還不錯,接連碰了兩個對後聽牌,輪到自己摸牌,竟然自摸。

小胡說,去一趟廁所,點子上來了!

就是!劉軍感嘆道,早知道這樣,早去了。他整理好面前的牌,牌面不錯,一碰就聽胡、心想,是不是手氣又轉過來了?不該給許亮打電話,又一想,自己單槍匹馬,怎麼能對付過三個人,最後輸的肯定是自己。

突然,門被推開,一個警察闖進來,他二十多歲,眼一掃眾人,手一伸,喝道,不要動!他挨著打開麻將桌的抽屜,在畫家裡抽屜里翻出五十元,一下拍在桌上,問,玩多大的?

畫家翻翻眼皮沒有說話,劉影嚇得臉色蒼白,小胡萎縮桌子的一角,咳嗽不止,劉軍說,我們不玩錢,他那五十元是買煙的,我們打著玩,誰輸誰晚上請吃飯。

這樣的話騙不了我,警察說,沒有牌頁你們照樣賭博!

劉軍說,你得講證據!

這就是證據!警察把五十元啪的拍在桌上。

劉軍一下站起來,你要文明執法,不能吹鬍子瞪眼的。這時,許亮擠進來,眼一掃,手指點著劉軍,好傢夥,劉主任,你上班時間賭博!

劉軍一笑,我啥時候賭過博,我們只是玩牌頁。不信,你問問他們,劉影、小胡忙附和劉軍的話。

我不信!許亮說,抽屜里有多少錢?

沒有錢,劉軍一指畫家,他五十元是買煙的。

跟我玩這一套,沒門,說,玩多大的?

真是玩得牌頁!劉軍說。

行,兩男兩女,玩的牌頁,鬼才相信!

真的!你知道,您嫂子控制的緊,我兜里從沒超過一百元。

不要給我來這一套。許亮瞅瞅他們,問另一個警察,翻出多少錢?

那人一噥嘴,只有五十元。

劉軍說,這五十元是準備買煙的。

許亮猶豫一陣,點點頭,好!這次看在你劉主任的面子上,我放你們一馬,下次叫我逮住,嚴懲不貸!劉老闆急忙擠進來,對許亮滿臉賠笑,一再鞠躬,說,他們是打著玩的!

許亮說,你哄他們,還能哄住我,我不知道這裡面的貓膩!他們不賭博,人家會舉報?

劉軍向劉影一遞眼色,劉影拿起包從後面溜出去,小胡緊跟其後。畫家看看桌上的五十元錢,不知如何是好。

警察走後,劉軍埋怨劉老闆,以後誰還敢上你這裡打牌。

劉老闆滿臉委屈,誰知道咋回事!

你也做做工作。

該請的也請了,該送的也送了,以前,從來沒查過!我又沒得罪誰?

劉軍出來旅社,門口站著圍觀的人,他分開人群,給許亮發去信息:謝謝!然後,騎起電動車回家。他對自己導演的這幕鬧劇感到得意,想起劉影、小胡的狼狽樣,禁不住笑起來。

臨吃晚飯時,劉老闆打來電話,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他們三個想請你吃飯。

三個?是小胡、劉影他們?劉軍問。

對,請你吃飯。劉老闆說。

請我幹啥?

他們說,多虧了你,不然,就丟大人啦!

他們三個是一塊的,挺熟的?劉軍覺得自己說得陰陽怪氣的。

哪是一塊的。劉老闆的嗓門很高,劉影是俺本家的妹妹,頭一次來打牌。畫家是昨天來的,沒人,三缺一,我才把小胡喊來的。

劉軍支吾著,沒有答應,心想,請我吃飯,說的好聽,無非是我輸錢,牌局被攪了,這會想趁機把錢要回去。他說,我沒時間,你替我謝謝他們。

不一會,劉老闆又打來電話,你來吧,飯店都定好了,三個人在我這裡等你吶!劉軍聽到電話裡面嚷著,來,來!他分不清是小胡還是劉影。

劉軍想,不去,會叫他們看不起,去,和他們攪在一起實在沒意思。他正猶豫,劉老闆說,劉影開車去接你!劉軍忙說,不要接了,在哪個飯店,我這就過去。

劉軍一進門,幾個人站在那裡鼓掌迎接,這出乎他的意料。劉老闆把他推到上首,劉軍坐下,看了大家一眼,說,今天的牌局叫警察攪了,但是我輸錢,你們誰贏多少,我現在就給您。他正要掏錢,手被劉老闆按住,說,你咋這樣?

劉軍說,牌頁都輸完了,我拿出來兩千元。

劉影嗔他一眼,我們請你喝酒,不是給你要錢的!

畫家不住地搖頭,哪能再要錢,沒意思,沒意思!

一個下午,不能叫你們白忙乎!劉軍的手一直插在兜里,被劉老闆抓著沒抽出來。。

劉老闆說,大家聚在一起,這是緣分!你看,這是劉影專門從家裡拿來的茅台酒,這麼好的酒,不喝白不喝,來,喝酒!

幾杯酒下肚,畫家站起來給劉軍敬酒,說,我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以後還得請劉主任多幫忙,我也沒什麼禮物,送你一幅畫,說著,他從包里拿出一捲紙,兩手展開,是一幅四尺的山水。劉軍一看,近岩遠壑,層林密布,煙嵐環繞,一派靜密幽深之象。倒也顯出畫家的功力,不僅叫好。

小胡問,你這畫能賣多少錢?

畫家兩手晃著,可以這樣說,低於六千,我不會賣!

你給我一幅不行嗎?小胡盯著他,然後,嘴一撇,我知道你勢力眼,說了半天,都不敢答應!

畫家笑著說,哪天我晚上送去!眾人大笑。

小胡反譏他,別說晚上,你啥時候送,我都敢要!

劉影拿過酒瓶,別鬧了,我敬杯酒!她把劉軍的酒杯斟滿,感嘆道,第一次在這裡打牌,差點出事,總算躲過一劫。

你說的對!畫家點點頭,只要進了派出所,不出個三千、五千,你別想出來。

罰了您,還得罰我!劉老闆說,現在的事,名堂多的很,說你聚眾賭博,你就得乖乖地拿錢。

劉影說,罰款還在其次,像我們,飯碗被砸啦!

小胡附和著,現在公務員賭博,只要抓住,就被開除!

畫家問小胡,公務員嫖娼,會被開除唄?

滾!小胡上去要扭畫家的耳朵,被劉老闆笑著拉開。

劉軍提議給大家敬酒,劉老闆不願意,她說,我們共同敬你,他們都站起來,劉軍把幾個人遞過來的酒,一一喝盡。

他們的真誠讓他如坐針氈,他說,今天的菜我來結賬!

劉老闆說,有我在,誰也不能結賬!當她又打開一瓶酒時,劉軍的舌頭開始發硬,他又把錢拿出來一下拍在桌上,我輸錢,我還賬!他有些醉了。

第二天醒來時,劉軍的頭仍有些痛。妻子問他,昨天晚上送他來的三男一女是誰,床頭柜上的兩千元是咋回事?對妻子的話他沒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不住地揉著太陽穴。怎麼離開的酒店,他沒一點印象,昨天真的喝醉了。

從那天起,劉軍不再打麻將,有人喊他,他會以各種理由推脫,對別人的質疑,他從不解釋。閑聊時,偶爾有人提到麻將,就像揭了他的傷疤,他便臉紅心跳,感到自己一下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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