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情書：照片里的故事，寧靜、致遠
2014年廣東高考材料作文： 「黑白膠片的時代，照片很少，只記錄下人生的幾個瞬間，在家人一次次的翻看中，它能喚起許多永不褪色的記憶。但照片漸漸泛黃，日益模糊。數碼技術的時代，照片很多，記錄著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可以隨時上傳到網路和人分享。它從不泛黃，永不模糊，但在快速瀏覽與頻繁更新中，值得珍惜的「點滴」也可能被稀釋。自選角度，確定立意，自擬標題，文體不限。」
寧靜、致遠
他躺在病床上，無力地握住她的手，艱難地說：「靜妹妹，咳咳，你就別，咳，讓…讓孩子們操心了，我怕是撐不到那天了。」
她看著身上扎滿管子的老伴，泣不成聲：「老頭子呀，你這是多少年沒這樣叫我了。」
他用手摸著她滿是皺紋的臉頰，輕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突然就笑了：「是啊，我還以為靜妹妹不會老的呢，現在都成一老太婆了，你看你，還哭，讓孩子們看見了笑話。」
老頭子突然說這許多奇怪的話，怕是大限將至了。她有些害怕：「今天就不說了，你累了，歇下好嗎？」
他不忍地搖了搖頭：「現在不說，我怕以後就沒機會說了。我這一去，你就再也見不著我了，也聽不到我說話了。你怕黑，又怕孤單，還愛哭，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呀。靜妹妹啊，這輩子，你跟著我，苦嗎？」
她從病床旁邊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這是她和他一生的縮影。
她停止了哭泣，帶著無限眷戀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老頭子呀，不許說胡話了。再過幾天，就是我們結婚五十周年的日子了。我要給你穿上最美的禮服。」
「可不是嘛，一不留神的，我就把你這一生給耽誤啦。五十年這麼過去了，還記得那時我對你說，要給你穿上世上最美的婚紗，就像昨天的事。」
她雙手顫抖著，輕輕地翻開了相冊。一瞬間，往事就像黑白電影里的鏡頭，幕幕湧現。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時代，他眼裡那個可可憐人的靜妹妹。
第一張照片，是和他初初相戀的時候拍的，還是用裝膠捲的傻瓜相機呢。那是第一次和他約會，在廣州的一個教堂公園裡。那天，天氣很冷，她和他緊緊地擁抱著，動作有點扭捏僵硬，臉上寫滿了羞澀。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抱著一個大男孩，心裡就像有個小鹿在亂撞。那時的他年少英發，文字激揚，她傾慕他的才華，更欣賞他的為人。兩顆年輕的心交織在一起，迸發著熾熱的光。
情到深處，他總愛抱著她，在她耳邊說：「世上只有你這個傻瓜懂得欣賞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她就撒嬌：「說得輕巧，一輩子都對我好。倘若我對你不好，你還會對我好么？」他就不讓她說了，輕輕吻她。
結婚的時候，拍的婚紗照多了。照片上的人華麗得不食人間煙火，她現在都認不出那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女孩就是自己。當年對這組照片，是多麼的愛不釋手啊，到底是年輕。
她還是喜歡結婚證那張合照，雖然有點古怪。照片上，她梳著兩條辮子，微微笑著。他卻是燦爛的笑，露出八顆皓齒。攝影師給照片的時候，她假裝嗔怒：「你呀你，結個婚，還這麼不嚴肅。」
他就緊緊握住她的手，說了一句：「請相信我。」
婚後第二年，孩子出生了。孩子滿月的時候，拍了一張很有意義的照片。她抱著孩子，他抱起她。他給娘倆一個滿滿的公主抱。他孔武有力的臂彎，讓她感到安全，感到溫暖。他說：「男人肩負的是責任。」她眼裡溢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孩子出生後的那幾年，和他一起拍的照片就少了。他忙著掙錢。她叫他不要這麼辛苦，這麼操勞。他就刮著她的鼻子說她傻。他說：「只想給孩子一個幸福的家。」
她想起，熱愛文學的他，給她寫過很多詩。初初戀愛的那幾年，兩地分隔，聚少離多。他給她念過很多詩，比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有次小聚後，車站送別時，他只輕輕地吟了一句：「相見時難別亦難……」她已是淚流滿面。
更多的時候，是他用筆寫了詩，然後用相機拍下來，上傳到網上，讓她欣賞。那麼多相思的日日夜夜裡，看著他龍飛鳳舞的筆跡，熱情洋溢的詩文，她總是感覺，他就在看著她。她撫摸著照片上蒼勁的筆跡，不住感慨，他的底稿找不著了，好在還有這些照片，留下了回憶，也留下了惦念。
後來的後來，房子買了，孩子也長大了。一個秋日的午後，她在花園裡剪草，他坐在院子里看書。他大聲喊道：「靜妹妹，靜妹妹，快過來。」興奮得像一個孩子。他說，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陪你看盡世間繁華，才敢慢慢老去」這句話嗎？我想起，我很久沒寫字了，我都快忘記了年輕時的夢想。
就這樣，四十五歲的他，學起了攝影，和她開始了遲來了二十年的旅行。一路上，他給她拍了很多照片，寫了很多文字。後來孩子們整理後出版了一本遊記——《寧靜、致遠》。
病榻前，她輕輕地念著他的文字。她很感激他，他用一生去踐行了對她好的承諾。病得奄奄一息了，還叨念著自己對她不夠好。她翻著書頁，看著圖文並茂的只屬於她的故事，又有些遺憾。她發現，都是他為她在拍照了，好山好水千萬里，他的身影只默默地藏在相機的背後。
她在他的耳邊柔聲說：「老頭子呀，這輩子，苦的是你呀。若有來生我還是願意做你的妻子，說好了，換我來呵護你。」
他聽著她的輕聲呢喃，帶著微笑，安然地睡去了。她眼裡噙著的淚水，模糊了相片上年輕的他們。
窗外，一抹晚霞的餘光將天空映得暗紅。
TAG:橘洲文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