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樅陽的大地上
01
星期一早晨五點鐘起床，燒一壺水，沏一杯茶，喝一口水，從縣城出發向我的工作目的地——聯合小學趕去。心底是分外的敞亮開朗，有種回家的溫暖滋潤，也有撲向母親懷抱訴說瑣事的愉悅和愜意。
星期五下午又匆匆地往縣城趕來，與妻子兒女小聚。雖有勞頓繁瑣之困，但心情又洋溢著另一種喜悅，滋生的又是別一番美味。就這樣來回穿梭、往返奔走，腳踏著樅陽溫潤厚實的大地；眼視樅陽巍峨綿延的山峰、清澈透明的湖水；鼻汲樅陽暖風涌動的清新空氣；周身都是暖烘烘的，滿心都是喜融融的。
日升日落，雲捲雲舒；葉綠葉黃，花開花謝；似乎不是自然規律的更替，而是對樅陽大地的著意裝扮；山川峰巒，江河湖泊；城鎮陌巷，鄉野人家；是自然和諧的人間仙境，又似畫家潑墨的一軸山水畫卷。我在這樣的大地上奔走、在這樣的大地上生活，目之所及都是嶄新的，有新的激情奔涌、新的思緒漫溢、新的思維綻放。
2
我喜歡在有霧的早晨行走，感受著「春霧雨，夏霧熱，秋霧涼風冬霧雪」的真諦。這是我的先人對四季變化而操縱農事的諺語，有四言八句的韻味，浸潤著唐詩的芳香，噴張著宋詞的激昂。
有霧的早晨，小城猶如一部正在讓人翻閱的天書。或隱或現的雕樓畫棟，忽明忽暗的山峰湖泊，亦顯亦沒的鐵塔電纜是這部天書的插頁圖畫。一滴滴霧珠是一個個涌動跳躍的文字；一縷縷霧絲是一行行或短或長、纏纏綿綿的詩句。你聽，清脆悅耳的讀書聲從「四望亭」的方向傳來，穿過霧簾直入你的耳底；你看，薄霧纏腰的白鶴峰屹立在蓮花湖畔，騰雲駕霧的雄姿、遨遊蒼穹的氣魄，它是嫌相依千年的小城小么？容不下它蓬勃向上、健康美麗的身姿？
白鶴峰下白髮老翁擔白菜；
黃泥崗上黃毛小子騎黃牛。
這是買菜老翁的出句，放牛小子的對句，可謂珠聯璧合。是詩人之窟成就了農夫雛子的出口成章、出句是詩？還是「窮不丟書，富不丟豬」的家風浸潤，造就了一代又一代傑出詩人。樅陽古鎮，在這霧靄朦朧的早晨，誰能把你讀懂？
曾在黃泥崗牧童的黃毛小子知否？你若生在今日，當在繁華鬧市的城區、寧靜優美的學堂專心吟詞作賦了。距樅陽城十里的黃泥崗路網密布，四通八達；廠房林立，錯落有致。好一派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繁榮景象。樅陽城似一隻美麗的白鶴，連城湖、羹膾賽湖應是她潔白秀麗的翅膀，正欲展翅飛翔。
3
在王家亭上車，每次都要稍等片刻。王家亭是樅陽新城與古鎮的結合點，是樅陽縣城南下北上，東進西出的必經之道。想必古時的崎嶇山道上一定有一座涼亭，擔柴的樵夫，挑菜的老農在此喘氣歇腳；趕考的書童，歸隱的志士在此小憩閑坐。如今的王家亭是縣城金山大道與渡江路十字路口，亦是小城最繁華的中心地段。車來車往的長龍，摩肩接踵的人流，把小城舞動得動感十足、風韻別緻。古亭消逝，但在金山路通往安慶市區的繁華路段上，天利明珠的地標性建築直抵雲霄，又為小城增添一道最為靚麗的風景。
4
上車，相識的與不相識的面孔相視，都是一個甜甜地微笑，相逢的愜意溢滿在臉上，生活的舒心映現在眼裡。
銅安公路貫穿樅陽腹地，猶如樅陽大地母親的脊樑。我如年幼無知的孩兒，在她的脊樑上奔跑，感知他昔日生活的滄桑和厚重，未來歲月的活力和希望。
5
官橋、會宮多麼富貴煊赫的名字，宛如眾星拱月般鑲嵌在樅陽城北部的頸項上，又似兩顆璀璨耀眼的寶石玲瓏剔透、熠熠生輝。公路兩側的高樓鱗次櫛比、金碧輝煌。山峰聳立，雜樹叢生，蒼松翠綠；山腳農家，綠色掩映，山花圍繞；真是一幅宜居、宜耕、宜讀、宜游的農家樂園。
6
行至蕉嶺，蕉嶺不焦。雲開霧散，天凈雲藍。太陽爬上峰頂，墨綠如黛的山峰更顯鬱鬱蔥蔥。有一山凹石場，格外引人注目，把山體碧綠的裙衫撕破了一個豁口，讓它乳紅色的胴體裸露在外。晨曦直射，褐色岩石漸顯亮光閃爍，似一個碩大的火炕。透過這殷紅色的豁口，我似乎走進了這漆黑幽暗狹隘沉悶的巷道。來到盡頭，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哦！這是歷史的深處，千年前的宋代四大錢監之一——同安監鑄幣的工廠么？
鑄幣的銅爐赫然在目，熊熊烈火在燃燒。虎步熊腰的先民在忙著架柴、掏灰、制模、澆鑄……
恍惚間，我看到了石條、古磚壘砌的城牆、高大挺拔的城樓；聽到了銅皮包裹的桐漆大門上銅環叮噹相擊的作響聲。縣衙重地的森嚴，讓人膽寒而生敬畏。
蕉嶺，樅陽地域的中心。千年前的樅陽政治經濟文化的心臟，真的就是這麼一把火燒光變成寸草不生的焦嶺？蕉嶺，一個散落在樅陽大地上的山嶺名稱，是讓我們警省？還是讓我們銘記？
7
歷史有它的燦爛輝煌、博大深厚；有它的忍辱負重、荒涼頹喪。亦如長江有時波濤洶湧、濁浪排空；有時又流水潺潺、緩緩平靜。亦如我眼前行走的銅安公路，越過焦嶺這道坎，又入白盪湖流域的畈田沃野。烏金渡大橋宛如一彎新月橫跨在白盪湖兩岸，兩岸湖光山色相染、畈田河堤相依。真是春聽鳥語、夏觀濤鳴、秋嘗蟹鮮、冬賞鷺飛的地方。
烏金渡，白盪湖岸邊一個古老的渡口。湖水與河水在這裡相擁相歡；故事與傳說在這裡相守相續。是這金色的名字鑲嵌在這神奇的山水上還是這神秘的山水編織著這令人嚮往的故事。一位牽牛老人指點船艙里一堆牛糞：「牛糞可變成金」。何況這秀麗的山水？這生機的草木？這靈動的蟲魚？腳踏樅陽大地的青山綠水、田壟地頭真有「左腳生金右腳生銀」的穩重與豪邁！
旭日落湖，似一隻紅彤彤的火球把清澈的湖水撩撥得波光粼粼、燁燁生輝。我似乎窺視到白盪湖大閘蟹在蠢蠢蠕動，恣意橫行。這哪是披盔戴甲的白盪湖大閘蟹啊？分明是金閃閃、黃燦燦的金砣金錠？
白盪湖，樅陽人的母親湖，你一手牽著洶湧澎湃，桀驁不馴的長江；一手攬著玲瓏剔透，溫潤碧玉的浮山，顯得那麼敦厚殷實，那麼從容慈祥。
8
遠處峰巒聳立，雲繞峰間。那白雲在耳鬢廝磨的山峰應是浮山的妙高峰吧！幾十年前、幾百年前、幾千年前，也許與今天一樣，麗日當空，風平浪靜。有多少高僧、道士、大儒、騷人乘坐風正帆懸的小舟，逆長江而上、順江水而下越過水天一色的白盪湖，過烏金渡溯水北上，抵達「山浮水面水浮山」的人間仙境。
浮山。佛山。情山。文山。
這樣的水托起這樣的山，這樣的山浮在這樣的水上，徜徉其徑，小憩其洞，隱居其廬，什麼樣的紅塵俗事不被洗滌得乾乾淨淨？
9
橫埠，遙遠年代橫埠河邊貨物集散或進或出的碼頭。樅陽東部山區的竹木柴草、魚肉糧油源源不斷地從羊腸小道上彙集而來，由此碼頭上達九江武漢、下抵南京蘇杭。從船艙里搬出馱上岸的、堆放在河灘上的是景德鎮的碗盞瓷器、蘇杭的綢緞布匹。透過歷史時空的帷幔，我似乎看見明初左光斗及其弟兄拎著油漆斑駁的書箱，背著油光鋥亮的油紙傘，器宇軒昂的踏上這遠航的船頭；東鄉三十六名教頭從這碼頭南上北下切磋武技的身影。
厚重的歷史方能衍生顯赫的現代文明，博大精深的土地才能嬗變繁花似錦、氣象萬千的英姿。
今日橫埠，是閃爍著現代城市之光的小鎮；是戴著安徽「百強」桂冠的小鎮；是十里長街縱橫、小巷交錯的小鎮。橫埠人口口相傳，橫埠古鎮的脫胎換骨、華麗轉身與黃鎮將軍的談笑風生有關呢！
上世紀七十年代，黃鎮將軍出任駐美國聯絡處主任，他與尼克松元首會晤時，尼克松元首問：
將軍故鄉何地？現況如何?
將軍答曰：家住居長江岸邊。原是山水相依的古鎮，現是十里長街、萬家燈火的鬧市。
此話真實也罷，虛構也罷，我知道也無探究的必要。但我每一次在樅陽橫埠的大地上行走，都要回味這故事、咀嚼這語言。是將軍對家鄉的關注厚愛還是家鄉人對將軍睿智的敬佩？是將軍一生對理想太平盛世的執著追求還是將軍對家鄉未來社會發展的準確預見？
10
「車過橫埠，就聞到緣酒的香味了。」與我鄰坐的年輕人笑嘻嘻地對坐在身邊的年輕姑娘說。
年輕的姑娘轉過欣賞窗外風景的雙眸，用手指指著小夥子的鼻尖嗔怒道。
「是想酒喝嗎？還是為我們集團做廣告？」
年輕的小夥子很健談，不愧為樅陽大地上的驕子。當我流露出對地方企業長足發展的猶豫、質量提升的疑惑時，年輕人有理有據的分析讓人赫然開朗。年輕人說，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但也讓人無奈，遠處黃金抵不上家鄉的黃土啊！
對！遠處黃金抵不上家鄉的黃土！這是家鄉先人的祖訓。
一對年輕人下車了。甜甜的、自信的微笑深深地嵌在我記憶的屏幕里。這是一對在樅陽大地上比翼雙飛的精靈啊！
11
車抵銅陵大橋，再轉鄉村間的公交車才到達我上班的聯合學校。學生已經上課，校園分外寧靜。教師抑揚頓挫的語調清脆悅耳；學生琅琅誦讀的童音讓人心花怒放。我在校園外溜達片刻，旅途的疲勞漸漸褪卻，心頭的雜念煙消雲散。
冬日的鄉村宛如一位偎著火桶烘火、曬著日頭的老人，顯得那麼憨厚慈祥。房屋、院落、樹木靜靜地沐浴著冬日的暖陽，陽光射在白色的瓷磚、褐色的琉璃瓦上泛著粼粼霞光。雞鳴、犬吠、鵝叫，在這晴朗曠闊的天空間倏忽即逝，一切又是那麼和諧安詳。偶有一輛小車從村莊旁的公路上馳過，也未能驚擾雞呀、鴨呀、狗的腳步，它們還是以往日的閒情逸緻，在村莊的大地上描繪它心中的圖像。
村莊，這就是我兒時住居的地方。曾經那麼厭惡、鄙視，背對著它，嚮往山那邊的熱鬧。現在，怎是走不出這夢裡的村莊。
12
都市，我曾經在那裡奔波，怎是迷失方向。
在樅陽的城鎮、村莊上行走，有種在家的感覺，煩時，敞開窗幔看青山綠水，心地的溫度濕度就會在大自然的水平線上黏貼，煩惱皆消；累了，用長江水洗眼，湖泊水洗身，山泉水洗足，在有菊、有荷、有蘭、有梅的庭院里小坐，幸福的花朵就會在臉上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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