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有人能看懂不

-01-

我感到四肢冰冷，沉重。嘴唇乾裂，指甲縫填滿沙子。我想睜開雙眼，可卻沒有力氣完全拉扯開這酸痛眼皮，幾束光線在窄小眼縫中晃動著，耳朵充斥著各種聲音，海浪昆蟲樹木……

我迫使自己聽見呼吸聲。只有這樣我才知道自己活著。觸礁，大浪，海水，「轟隆」聲，小島，沙灘，叢林，零散的片段在腦里亂竄。

疲憊與疼痛感交織在一起，我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是讓手指活動了幾下。在我還沒來得及理清楚目前境遇時，身旁突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野獸？或者是其他什麼的，我竟做不出恐懼的反應。

一片嘈雜中，只見一隻毛茸茸的手伸過來，我想再看清楚一點。卻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山洞的一剁草里，傷口敷著草藥。我撐著身子在站起來的瞬間一陣眩暈，嘭一聲四腳朝地，傷口觸碰堅實的土地，疼痛蔓延全身，我呻吟起來。

「咯吱咯吱」外面的人推開門進了來，兩隻毛茸茸的手扶起我。我兩眼仔細一看，這人渾身上下都毛茸茸的，除了隱私部位用獸皮圍著，其他都裸著，骨架比較大，臉和大猩猩很像。猿人？我腦子裡蹦出這個想法。

不對，他剛才問我痛不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聽懂了。這不是猿人。

那是什麼，我兩眼直勾勾望著他。真希望答案能浮在他臉上。

他被我這麼一行注目禮，也懵了。手撓著腦袋，和我解說起來。但他或許是有些激動，言語越說越混亂，各種信息就像一團麻線，理不清！

他講完之後，然後我喝了一大碗類似雜糧粥的東西，體力慢慢恢復，開始梳理他剛才跟我說的話。大致如此，我遇到海難，在沙灘邊上樹林被他們發現。他們這裡有七個人，一直在這座無名海島上生活，但不記得自己從哪裡來，所有的記憶都在這小島里。

我望著山洞四周的擺設。地上擺著敲砸器、石磨棒、石斧、刮削器等等這些物品。我在腦海里搜索一圈，這不就是歷史書上石器時代里猿人的生活用品么？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腦袋轉不過來了。

我明明記得書上的東西，但我卻想不起過往來，還是只有那些零散的片段，零散得無論如何也拼湊不起來。

-02-

幾天相處下來，了解到島上有四男三女。生活很規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打獵，女人摘野果。風景如畫，食物香甜。無憂無慮，悠哉悠哉，這種感覺如同世外桃源般美好。

漸漸我恢復了身體，便參與勞作。每次日出我都會在山洞前野樹上劃一條痕，然後開始摘野菜捕魚抓野豬等等。

樹上的劃痕迹越來越多，我的鬍鬚和頭髮也越來越長，除了這日復一日的勞作外，再無其他事情。也沒有其他訪客到來。

一日在我回山洞時，一隻奇異的鳥從空中飛過，我從見過這樣的鳥，頭頂橙黃色羽毛結成了太陽形狀，長長尾翼在風中擺動如彩虹，而且顏色也循著彩虹紅橙黃綠青藍紫排列著。最奇特的是，它的鳴叫聲竟和蕭聲那樣，低沉哀怨，似有說不完的故事，在我還沒從這場景回味過來時。

它往我頭上拉一坨屎，我氣急敗壞地把屎一甩，甩在樹旁邊，邊上的小松鼠被我嚇跑，跑得無影無蹤。我剛才心裡的那點美好，頓時無影無蹤。

我只得又返回海邊，清洗這臭烘烘的毛髮。

-03-

時間又再往前走了一些，某日我在樹旁邊發現一簇嫩葉。這是在島上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植物。顏色特別翠綠，特別是陽光下，似乎是反射出一種生命的能量。只要靠近它，就會覺得精力又充沛了一點。

我問他們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但他們搖搖頭說沒有，拉扯著我趕緊去把口糧的事情解決好。

說來也奇怪，他們只是言語上能和我簡單交流，而且很多時候說話邏輯都混亂，我終於明白那天我剛醒來時和我交談的那位並不是緊張，而是他們說話本就如此。

他們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充滿霧氣的。他們看不見太陽，更看不見月亮。

因為他們跟我說每日早上雞啼之後，林中的迷霧就會散開，就可以出去捕獵。待到迷霧從海上重卷而來時，便要往家裡趕。不然就會在迷霧中亂了方向，若是走進那片禁林中，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麼迷霧。所以我推斷他們的眼睛看到的東西和我不一樣。

島上經常下雨，下雨後會有彩虹，在島的這一端跨到另一端的密林里，那片從未踏進去的密林里。他們也看不見彩虹。所以每當一個人望著天空中的彩虹發獃時，他們總會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總是一臉嚴肅並且手舞足蹈的跟我解釋千萬不要去那片密林，不然會惹來天禍。會害了所有人。

而就在我跟他們說了那隻奇異的鳥後，他們頓時瞪大了眼睛，驚恐萬分圍在一起，嘴裡絮絮叨念著。七個人，七種混亂的描述。他們相互之間可以很輕鬆地交流，而我不能。

在我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時。其中兩人一把拉過我，剝去我的衣服，按住我跪在地上，另外兩人進屋把雜糧拿出來，往地上一邊跪一灑，同時嘴裡念著類似咒語的東西。其他幾人舉著樹枝轉著圈一邊揮舞一邊朝天吶喊。

這些事完了之後。他們又宰了一隻野豬，血放在石鍋里加了一些未名植物烹煮，烏黑烏黑的氣泡在鍋翻滾，苦澀和腥臭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

他們強壓著我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血湯，直到我把膽汁都吐了出來。我以為這樣就結束祭祀了。但他們讓還繼續我一邊磕頭一邊跟著他們念咒語直到太陽下山。如此一天折騰下來，嘴唇紅腫膝蓋潰爛雙腿麻木，幾日都下不了床。

後來知曉，原來那隻奇異的鳥來自禁林是這個島的主宰，他們一致認定是我引來，所以只得祭拜天地，以求寬恕。不然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以至於後來我再不敢望著天空中彩虹另外那端，不然他們又會認定我受到禁林蠱惑，那我又得再接受這樣蠻橫的祭祀。

不知道是哪一天，洞口外大樹旁邊的那簇嫩葉結出了果實，褪去外殼，如同豌豆般的果實落在手掌上。上面隱約浮著綠色條紋，一閃一閃。依然是那種令人精力充沛的感覺。

最近洞口多了好多轉悠的小動物，其中不少被捕獲。

如此想來，也許小動物就是被這給吸引了過來。可以斷定是無毒。

我決定生火熱鍋煮了吃。畢竟島上的食物有限，我也想嘗嘗這新玩意，一顆顆豆子在鍋中翻滾著，煮著煮著，湯也都變成綠色，一股清甜且夾雜著草木氣息的味道迎面而來。味蕾已經被征服，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詢問他們要不來一碗。他們還是搖了搖頭，不吃這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穩，夢一個個接踵而來。

夢中的我為了能多掙一點錢，走私貨物，船隻嚴重超載，觸了暗礁，遇上大浪，全船只有我一人生還。我被衝上海灘，神志不清地攀爬了一段路，在樹林里暈倒。次日在一片嘈雜的聲音（浪花，蟲鳴，鳥叫）中恢復了一點意識，然後一隻毛茸茸的手向我伸了過來……

突然"轟隆"一聲，整個身子在夢中下沉。幾雙泡得慘白的手伸過來，抓住了我。我驚醒過來，嘴裡喊著:"大飛，小連，阿達別怪我。"

額頭滲出了一層汗，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張陌生的面孔在我腦海里熟悉起來。昨晚的夢不是夢，是記憶的一部分。我記起的他們，大飛，小連，阿達。這三人一直跟著我跑船，忠心耿耿。

那天的浪是實在是太大，我等不及他們。唯有自己先走，我就這樣看著他們和支離破碎的船一起沉入海中。

人都怕死，原來我也一樣。

-04-

我看著洞口旁的樹，都快讓我劃得樹皮都要沒了。而我還在這裡無所事事，每日只為早點，午飯，晚餐而奔波。

看來昨天吃的那些綠豆子能讓我恢復記憶，於是我又摘了一些煮了吃。我要趕緊恢復記憶，快點離開這裡。

於是在第二個晚上，我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坐在外婆家的那片海灘上，對著細細小小的船隻呼喚著，儘管別人根本聽不見。

第三個晚上，我看見自己坐在漁船上，漁網網滿魚，我渾身濕透，散發著魚腥味。走到哪，別人都喊我賣魚的。

第四個晚上我看見自己坐在帆船上，和大飛，小連，阿達一起清點貨物，一起搓麻將，一起釣魚……走在路上別人都笑眯眯地叫我老闆。很快，帆船換成了大輪船。

第五個晚上我看見我在和黑道大哥在廢棄小倉庫里密談，幾日後，一批批走私物上了我的船，大飛跟我說超載，我說不怕，沿途卸貨。誰知被警察盯上，只得改變航道，就發生了以上的事。

往後的日子，我每日都起得很早，伐木造船。綠豆子都維持我一天的能量，不需要在額外補充食物。於是我在洞口附近開墾了一塊地，把綠豆子種植了起來。它倒也是長得挺快的。不出一月便是滿片翠綠。

他們見我精力如此充沛，便也嘗試著吃綠豆子。

早出晚歸的我和他們少了交流。在某日清晨，他們比我早醒。

"你看你看，你身上的毛少了。"

"你的也是，不信你摸一下你後背，都快沒毛了。"

"哇，原來毛沒有的你們長得那麼好看。"

模模糊糊中我以為我離開了這裡，他們說話怎麼變得那麼清晰有條理了？而不是以往的那種如牙牙學語小孩的語言邏輯。看來是綠豆子讓他們發生了改變。以前他們總說不吃不吃，現在經常搶著來吃，門口的土地也被擴張了，他們的食量越來越大，改變得也越來越快。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我繼續伐木造船，他們繼續改變著。一段時間下來山洞多了很多陶瓷製品，和各類木製傢具等等。只是那片禁林還是沒有人踏足過。裡面到底有什麼，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但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造好船。

直至有一天，我回到山洞，裡面一片狼藉。明顯有人打過架的痕迹。而山洞外面的那片地的綠豆子也連根拔起。

有人從後背襲擊了我。我應聲倒地，一隻高高舉起的拳頭，一張滿是淤青的臉，還有一雙瞪得通紅的眼睛，"你說，你還有沒有藏起來的綠豆子，他們把屬於我的都搶走了，你說，你是不是吃了很多，所以你一開始就和我們不一樣，所以你比我們聰明！他們也吃了很多，所以我打不過他們！"

他們肯定是瘋了，我一個反手，把他摁在地上，迅速逃離這裡。山洞是不能在回去了。其他的人我也不知去了哪裡。我在快造好的船旁搭了個小木棚，住了下來。

-04-

船終於造好了。我觀察了幾天的星象，天氣都不太好，島在西南方，我要回北方，幾天後會持續吹東風，有利於航行。我準備兩天後出發。

樹林里現在時不時能看見那奇異的鳥，叫聲越發的深沉哀怨了。

以及時不時暴動的野豬野兔在樹林里亂跑亂竄，這裡越來越奇怪，早走為妙。而且野兔野貓也一天比一天少了，已經好幾天沒開過葷。

那島上的七個人我沒再見過他們，畢竟相處那麼久，還想要去跟他們倒個別。以及了解一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當我回到山洞時，看到的景象己然不同於往日，滿地動物白骨堆出了洞口，四周的樹木被砍掉，留下一大片光禿禿的木樁。

我準備好為數不多食物，放在船艙中，天未黑就入寢。以便養好精神出海。然而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卻被五花大綁著。

七個人，站在我的面前。數月前，還在挖野菜，打野獸渾身毛茸茸還矮我一截的他們。現在面目猙獰地站在我的眼前。

"怎麼你要走也不帶上我們一起，也不通知我們一下。別忘了是我們救的你。"

"忘恩負義的傢伙。"

"但你們也別忘了是我發現的綠豆子。你們吃了才能成為今天這模樣！"我反駁著。

"不，不是你，是這隻鳥，"其中一人手裡死死揣著那種奇異的鳥，"那些綠豆子是它們的食物，我們去密林了，裡面滿滿一片豆子。吃多好痛快，吃完了，怎麼辦？"

"把鳥也吃了，它們吃了那麼多年的綠豆子，身上的能量應該會更大，哈哈哈……"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山洞口會突然多出這綠豆子，那天它拉下的屎裡面有種子。

"我們數了一下，這鳥有七隻，一共就七隻，沒你的份，想想當初你被這鳥折磨得那麼慘，你肯定很恨它，但你如今也吃不到了你就安心待在這島上吧。"

"折磨我的是你們，不是這鳥！"

我氣得咬牙切齒的起來，可無奈繩子太緊，我動彈不得。

"哈哈哈……那你又能怎麼樣！"

-05-

陽光下。他們拿起石頭，殘忍地砸向鳥的頭部，頓時尖銳的慘叫聲四起。然而在這幾隻鳥停止掙扎後，叫聲還繼續著，從四面八方而來，充斥著耳膜，一陣疼痛從耳入骨。他們疼得再地上打起了滾

"轟隆轟隆"地面開始淪陷，旁邊的樹林開始東歪西倒沉入地下。海浪呼嘯著，海平線上一浪接又一浪地向小島席捲而來。

太陽沒入烏雲里，閃電從烏雲里伸出爪來，布滿天空。

在一聲驚雷中，閃電落下。地面越發晃動，越發沉陷得快，海浪越來越高，直接連起了烏雲，像是把小島給吞了的趨勢。

地面上殘餘的樹枝刺穿他們七個的身體。

黑暗席捲而來。耳朵已聽不見任何聲音。疼痛是我暈厥了過去。

一陣陣肆虐過後。一股溫暖的力量打在眼皮上將我喚醒。

我睜開眼睛，地面正在慢慢上升。這裡還是島，但沒有樹也沒有人。只有七隻雛鳥在地面上，翅膀在慢慢張開，長長的尾翼但卻沒有七彩的顏色。

我掐了自己臉蛋一下，毛茸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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