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昱：怎樣以藝術去體驗活著的感覺

最新 01-06

在中國當代藝術至此的歷程中，蕭昱可算是其中極為特別的一位。先不說其作品類型和創作材料的「變化莫測」，單以藝術家的個人風格與藝術脈絡來看，他也有別於大多數的藝術家。

反面2017植物項目盆栽植物、白色幕布、燈、電風扇尺寸可變

通常，我們在判斷一位藝術家的價值時，作品的個人風格與藝術脈絡的連貫性會成為主要評價方式之一。作品人格風格，乃是藝術家的標籤；如，方力鈞的光頭、岳敏君的笑臉；當藝術家的個人風格不斷的，大量的出現在創作中，這種個人性的東西，也逐漸轉換類似「企業logo」的意義，停留在大眾的腦海中。藝術脈絡，藝術家從始到終對某些主題或創作技法，持續性的深度研究與創新；如，主題上，周春芽的「太湖石」、「桃花」系列、「園林」系列都是其以當代的方式對傳統人文研究與展現；技法上如曾梵志的亂筆。但這兩方面，對於蕭昱來說，卻很難在其長達30多年的藝術創作中找到相應的位置；因為，翻開蕭昱的藝術簡歷，題材的多樣，創作手段的多元，作品流露出的感覺的複雜性，無不讓人感到驚嘆。自然，這種傳統的評價模式，在其藝術面前，顯得甚是無力……

反面2017植物項目盆栽植物、白色幕布、燈、電風扇尺寸可變（局部）

從帶有恐懼色彩的「咬——有時一起咬，有時互相咬」與「卵十個月」，到帶有黑色幽默的「別管是誰的，我懷上了就是我的」系列與「我是一顆螺絲釘」系列，再到近幾年具有文人氣質的「竹子」系列……蕭昱所作品所涉及的題材種類，創作手法的多元與材質選擇的多樣，以及作品所帶出的惶恐與鎮定，詼諧與沉思之感也很難讓人覺得這是出自於同一人之手；同時，也讓人沉思，他想用藝術具體去說些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從蕭昱採訪中的一句話，或許得到些許啟示——「怎樣（以藝術）去體驗活著的感覺」。這活著的感覺或許也正是蕭昱藝術「不穩定」的根本之處；畢竟，對人來說，活著的感覺是變化無常的，有喜有樂，有悲有哀。而蕭昱的藝術也是如此，時而讓人噁心不敢直面，時而讓人靜謐沉思其中。

凸起的定義裝置古典畫框，金箔、銀箔220x220x140cm 2011

雖然蕭昱的藝術始終是「不穩定」的，但在其中也有一直以來的「穩定」，那就是無論作品是噁心還是靜謐，在視覺上都會給人較大的衝擊力。而在這其中，衝擊力較大要數這幾年他常用的竹子。因為，除了視覺感受，當人們站在蕭昱的「竹子「系列的作品面前，會感動不安和恐懼。

竹子系列，2017 長沙美術館

竹子是在2010年之後用的比較集中，但使用這個材料一直是跟生命有關。在這個世界上，不論是依靠什麼大道理髮財或忽悠人，但幾萬年下來，這個世界上最有靈氣的東西還是生命。2009年，我經歷過一段很痛苦的時光，後來我發現我突然發現我如果不把我的生命寄托在一個偉大事業上時，我變成一棵草、一根竹子的時候，我打開自己就可以探索這個世界。——蕭昱

竹子系列，2017 長沙美術館

站在蕭昱以「竹子」為媒介的裝置面前，人們會感到不安，甚至顫慄，因為這些扭曲、壓制、撕裂的竹子潛藏著巨大的破壞力。在創作中，藝術家會花很大的精力才能將竹子「馴服」，使其處於一種非日常的狀態。然而，竹子扭曲的程度與「馴服」過程中充斥的「暴力」是成正比的，更重要的是，在「日常」與「異常」形成的反差中，藝術家力圖將「暴力」視覺化、審美化。日常中的話語權力，隱藏的傷害，在近年許多藝術家的作品中都有所涉及。——何桂彥

竹子系列，2017 長沙美術館

蕭昱以具有東方屬性和色彩的竹子作為創作的載體，竹子各具形態的各種扭曲，似有劍拔弩張之意。它吸引你走近去觀看，但作品呈現出來的相貌又似乎隨時可能彈開傷人，令人心裡發毛。一直貫穿於蕭昱創作中的靈魂，也是其最擅長的就是撩動觀者的心理，引起恐懼、反感、不安或震撼。而竹子所帶出的藝術隱喻建立在其深厚的文化意象里——「直立、修長、氣節」與「橫置、擠壓、自我扭曲」之間發生著矛盾與衝擊。

竹子，2010 裝置，2700x2000x950mm

竹子，2010裝置，7450x2850x340mm

竹子，2010 裝置，4900x8100mm

矛盾與衝擊，是蕭昱藝術作品中常用的手段，他也善於用各類材質呈現各種悖論、衝突，去引發觀眾更深入的思考。而與「竹子」不同的是，早些年蕭昱作品中的矛盾與衝擊並沒有如今竹子那般的文雅，而是充滿了暴力與滑稽。

想太多就會…2015,視頻

1999年，蕭昱以死去的動物殘肢作為原始材料所拼合出的《Ruan》等作品，以至於人們對於蕭昱的印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似乎都停留在關於「暴力美學」和「嗜血異端」等充滿刺激想像的簡單語彙之內，而這種以絕對的表象來替代深層價值判斷的從眾心態，卻也以一種悖論的方式深刻地顯示出，來自西方的「暴力美學」等概念在當代大眾文化中所暴露出的單一性和趨同性。

而在2001年，蕭昱以雞、蛇、鯊魚、狗、兔子、貓的干制標本，做成了一件「咬——有時一起咬，有時互相咬」裝置的裝置作品。作品中，張著血盆大口的動物標本與結群進食的情景讓走進觀眾毛骨悚然的同時，也不免發出自己的疑問。正如栗憲庭對其此類作品的評價，「在人死亡以後，留下的屍體就和別的東西一樣，它就是一個物體。不管是傳統的還是現代的，我們給死人太多文化上的界定，包括古代中國人的厚葬風。如果屍體被當成一個東西，它最大的好處是給予文化上的含義被消解了，實際上它就是一個東西，死人以不是人了，它和別的物體一樣只是一種材料。每一個人的一生會有很多的機會看到屍體，屍體對每一個人除了它的文化的含義，由於它的特殊的刺激性，它還會成為人的一種重要的生活印象而影響一個人後來的感覺」。

2004年，蕭昱以一種詼諧的方式完成了「我是一顆螺絲釘」。「螺絲釘」，作為底層人「為人民服務」的精神指導，這個口號曾影響了蕭昱近30年的人生。

「從我爺爺到我父輩的什麼姑姑，我這些家裡絕大部分都是老師，好像順理成章我也當了老師，但我不是這麼想的，我後來一個是找工作只能找老師，可以進人，還有一個是我自己也權衡，那是客觀條件，但是主觀上想來想去，小的時候上體育課的時候都是時刻準備，準備打仗犧牲自己，就是獻身的，我覺得很崇高，我們小時候受的教育，就是自我渺小化，你的生命的意義一定是靠掛在一個偉大的事業上，因為我做過一個作品叫我是一個螺絲釘跟我一樣高的，我們這代人受的教育就是這樣……後來發瘋一樣覺得想來想去還是藝術值得自己奉獻，那個時候我還是這麼想的，還是要找一個事業把自己接著渺小下去，投入進去，投身到一個偉大的事業裡邊。」（蕭昱）

2008年，蕭昱以「懷孕」為題材，創作出了一系列看似滑稽的作品「別管是誰的，我懷上了就是我的」。作品中，自由女神與維納斯等世界著名雕塑，都在一瞬間懷上老孩子。而作品由兩句話構成的標題（「別管是誰的，我懷上了就是我的」）也引起了更深的思考。是誰把它搞大了?是男女之間的共謀，東西方之間的同謀?還是自己搞大的?藝術家的作品暗示了今天的西方國家自己把自己搞大了，也只能是「我懷上了就是我的。

其實，「暴力」與「滑稽」，甚至如今竹子中的「人文」等並不是蕭昱作品中所追求的終極目的，正如藝術家本人所說：「其實這些作品在本質上還是跟傳統的東方思維密切相關的，因為當時獲取西方資訊的途徑相對較少，我對於人生命狀態的思考和討論基本都是源於自己的周圍環境和家人，以及對於傳統文化的認識。到此，儘管蕭昱作品的視覺形式異常豐富，但其作品總體上都是從人的心理和生理經驗層面展開，關注點始終落實在對人的生存現實以及生命本質問題的思考，怪異、恐怖，滑稽且可笑。但與此同時，他那充滿張力的視覺語言之上又具有一種獨特的詩意和美感。

來源：99藝術網孫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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