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諸子:必讀,為何讀?
文博君說:新年已經過了5天了,你的flag立好了嗎?每年的頭3天,朋友圈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讀書、練字、各種小目標……
2018年,你又準備讀什麼書呢?
里爾克說:「人到世上來,是艱難而孤單的。一個個的人在世上好似園裡並排著的樹。枝枝葉葉也許有些呼應,但它們的根,它們盤結地下攝取營養的根卻各不相干,又沉靜,又孤單。」
2018來了,很多事情會發生改變,但更多的事情會維持永恆,比如孤獨;又比如,從閱讀中尋求對抗孤獨的力量。
2018年,你又將會挑哪些書閱讀呢?
古人有云:取法乎上,僅得乎中。也就是說,你學最好的,充其量也就能有個中等水平。如果取法乎下,那就等而下之了。
所以,我們讀書,就應該挑最好的讀。
閑暇時間,我們不妨先讀讀先秦諸子。
為什麼要讀先秦諸子?
文博君整理了易中天先生往期講座《我讀先秦諸子》,看一下,名師薦讀先秦諸子的原因,探討我們能夠從其中讀出什麼人生智慧?
讀孔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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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這一點大約沒有什麼問題。
但什麼是「仁」,說法就很不一樣。
孔子自己,就有好幾種說法,比如「愛人」(《論語·顏淵》),比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比如「克己復禮曰仁」(《論語·顏淵》)。
實際上孔子的主張,如果說得白一點,那就是「從自己做起,從身邊做起,讓世界充滿愛」。正面的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反面的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衛靈公》)。
因為你只有做到不把自己不願意的事情強加於人,才能進而做到在自己追求幸福的時候,也讓別人感到幸福。可見「讓世界充滿愛」的前提,是必須每個人都有「不忍之心」,包括對動物的「不忍之心」。
事實上,不忍心其無罪而死,不忍心其折磨至死,正是現代社會法治與人權的心理基礎和人性基礎。
讀孟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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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那麼,孟子思想的核心便是「義」。
義,是對「仁」的補充。
孔子說過:「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論語·里仁》)可見「仁」這個概念中,原本就同時包含著愛與憎。但是,仁,畢竟主要是愛,不是憎。這就需要「義」來補充。
孟子說:「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孟子·告子上》)顯然,表現於人的心理,仁是同情、憐憫,義則是羞愧、憎惡。同情和憐憫是對別人的,羞愧和憎惡則一半對別人(憎惡),一半對自己(羞愧)。但不管對誰,義,都有批判性、否定性和戰鬥性。所以我們只能說「大義滅親」,不能說「大仁滅親」。
仁與義,是相反相成的概念。仁與義不同,孔與孟也不同。
讀《論語》如沐春風,讀《孟子》如聞戰鼓。讀了《孟子》,總想起身做點什麼,哪怕找人辯論!他總是有一種氣勢,一種不容置疑和劍拔弩張的氣勢。
讀墨得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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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是不喜歡墨子的。
孟子說:「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是禽也。」(《孟子·滕文公下》)
這是孟子的偏見。其實孟子不必罵墨子,他們兩人也不乏相通之處,這就是「行俠仗義」。實際上後世的「俠義」,就一半來自孟子,一半來自墨子。如果說他們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墨子側重於「行俠」,孟子側重於「仗義」。
讀韓得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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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韓非與墨子完全不同。
墨子代表著當時的庶民階層(賤人)和勞動人民(農與工肆),為他們爭取生存的權利;韓非則代表著新興的地主階級,幫他們維護統治的權力。
墨子書中,多言民間疾苦;韓非書中,則不乏帝王「南面之術」。所以,後世便有人將墨子稱為「平民哲學家」,將韓非稱為「宮廷陰謀家」。這當然並不準確,卻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
大體上說,墨子比較「草根」,韓非比較「宮廷」。墨子講「兼愛」,韓非講「權術」,他們是「兩股道上跑的車」。
韓非言「利」,十分露骨。在他看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儒家講的「仁義」和「禮讓」,而是「利害」和「算計」。
韓非說,開馬車鋪的,天天盼望別人升官發財;開棺材店的,天天盼望別人生病早死。難道是開馬車鋪的比開棺材店的更「仁義」?不是的。實際情況是,只有別人升官發財,開馬車鋪的才有利可圖;只有別人生病早死,開棺材店的才有錢可賺。他們其實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韓非子·備內》)。
買賣關係如此,君臣關係也一樣。
甚至在韓非看來,君臣關係就是買賣關係,叫「主賣官爵,臣賣智力」(《韓非子·外儲說右下》)。既然是這樣一種利害關係,那麼,他們之間就不能不「算計」。君主靠算計來僱傭臣子(君以計畜臣),臣子靠算計來服務君主(臣以計事君)。雙方各打各的算盤,只有雙贏互利才會成交。如果合作的結果不利於自己,那麼,無論是君還是臣,誰都不會幹那種蠢事(《韓非子·飾邪》)。
韓非認為,統治國家,不能講「仁義」,不能講「禮讓」,只能用「刑法」,只能用「權術」。正如李澤厚、劉綱紀兩位先生所說:「在中國思想史上,韓非是第一個毫不掩飾地、津津樂道地、而且是最為詳盡具體地研究陰謀權術的人。」(《中國美學史》第一卷)
這就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這樣一種思想,也是我們的文化遺產,也有積極意義嗎?
有。韓非的積極意義,我認為就是「直面慘淡的人生」。
實際上儒法兩家的思想雖然對立,卻其實不過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它也是人性的兩面,人類社會的兩面。
這就是善與惡,理想與現實。
人,不能沒有理想,也不能只有理想;必須面對現實,又不能只看現實。所以我們就既要讀孔,又要讀韓非得直面。
讀老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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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較而言,道家的思想方法更高明。
道家,通常指老莊。其實老和庄並不完全一致。不過有一點倒一樣,即都強調矛盾對立雙方的轉化。
大家都很熟悉老子的名言:「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老子·五十八章》)
這個觀點,莊子也有。
莊子說:「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莊子·知北游》)
生與死、神奇與臭腐,在一般人看來,是水火不容根本對立的,但在莊子這裡,也可以變來變去,你變成我,我變成你。
這就是道家的辯證法。這個辯證法,用哲學的語言來表述,就是矛盾對立的雙方無不在一定的條件下相互轉化。
這是道家的智慧,也是中國的智慧,是老子和莊子共有的。
先說讀老。眾所周知,《老子》是一部奇書。
《老子》一書的精華是什麼呢?就是辯證法。而且,我比較贊同李澤厚先生的觀點,即《老子》的辯證法,是由軍事辯證法而政治辯證法,由政治辯證法而哲學辯證法,最後在中國人長期的社會實踐中,逐步變成了一種生活辯證法(《中國古代思想史論》)。
實際上我們看《老子》一書,從頭到尾貫穿的都是弱者是生存智慧。
只不過《老子》把它們上生到了哲學本體論的高度,比如「有生於無」(《老子·四十章》),「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但說來說去,歸根結底,還是那幾句話:柔能克剛,弱能勝強,無為則無不為。
有趣的是,老子的這一套──無為、守雌、貴柔、知足,並非只有弱勢群體受用,權勢人物也受用。
因為誰都有處於弱勢的可能。即便貴為天子,也未必總是強勢,或一定就是強勢。這個時候,就用得著老子哲學了。比方說,大成若缺,大盈若沖,大直若屈,大巧若拙(《老子·四十五章》)。
所以,老子的思想可以有不同的結果。用於學術,可以發展為思辨哲學;用于軍事,可以發展為戰略方針;用於政治,可以發展為鬥爭策略;用於生活,可以發展為生存智慧。
讀庄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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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子一樣,莊子也講「無為」。但老子的「無為」,其實是「無不為」。至少,也是「有所為」。
只不過在老子看來,要想「有所為」,必先「無所為」,或者裝著「無所為」。因為按照老子的辯證法,物極必反。矛盾對立的雙方,總是相互轉化的。誰笑在最後,誰就笑得最好。
所以,你要收斂,就先張揚(將欲歙之,必固張之);你要弱化,就先強化(將欲弱之,必固強之);你要廢除,就先興起(將欲廢之,必固與之);你要奪取,就先給予(將欲奪之,必固予之);總之要反著來(《老子·三十六章》)。
反正你越是想得,就越是沒有;越是不想,就越能得到。
莊子的「無為」,卻是「真不做」。莊子一生,不知把多少送上門來的功名利祿拒之門外。一般都理解為莊子的清高。
其實莊子不是清高,而是透徹。也就是說,作為哲學家,莊子想明白了兩個問題:世界上什麼最可寶貴,什麼最有價值。
什麼最可寶貴呢?生命。什麼最有價值呢?自由。
這兩個問題合起來,就可以表述為這樣一句話: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的價值在於自由。
莊子一生,也在實踐著他的哲學。為了生命和自由,莊子把很多問題都想得很開,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
莊子看來,有名有用,都不如活著。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為了生命之外的東西去死,那就可悲了。
為此,他連儒家極其推崇的「以身殉國」、「捨生取義」也予以否定。在《駢拇》篇,莊子說,歷來就有人為了生命以外的事情去死。小人為了利益,士人為了名譽,大夫為了家國,聖人為了天下。這些人,事業不同,名聲也不同,但在違背天性傷害生命這一點上,是一樣的,都不可取。
由此可見,莊子把個體的生命看得高於一切,它甚至高於道德追求、民族大義、國家利益、社會理想。
那麼,個體的生命為什麼最可寶貴呢?因為生命是天賦的,而自然的就是自由的。所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莊子·知北游》),所謂「道之真以治身」(《莊子·讓王》),肯定的都是那種天生、天然、天賦的自由。
莊子的可貴正在這裡,莊子的問題也在這裡。
他不知道,自由從來就不是天賦,而是人權;它也從來就不屬於自然,只屬於人類。
唯人知自由,唯人能自由,這就是人所獨有的 「自由意志」。正因為人有「自由意志」,他才能進行選擇。比方說,為了民族、國家、他人,放棄和犧牲自己的生命。這就是孟子所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孟子·告子上》)。因此,見義勇為、赴湯蹈火、為國捐軀等等,並非如莊子所說,是對自由的否定。
恰恰相反,如果這些行為乃是出自當事人的「自由意志」,是他心甘情願的自由選擇,那麼,就正是對自由的肯定。在這裡,「自由意志」這四個字,是極為重要的。
當然,我們不能以這樣一種現代觀念來苛求古人。莊子哲學,是可以看作美學的(《中國古代思想史論》)。莊子的思想,也在後世變成了一種與老子不同的生存智慧──藝術化生存。至於莊子方法論的問題,則早在戰國末期就已經有人看出來了,這個人就是荀子。
讀荀得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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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把莊子方法論的問題歸結為一句話:「蔽於天而不知人」。
所謂「蔽於天而不知人」,就是只知道自然,不知道社會。這對於莊子,可謂一針見血。不過在我看來,按照荀子的邏輯,孔、孟也有片面性;而孔、孟的問題,則正好與莊子相反,是「蔽於人而不知天」,即只講社會,不講自然。
好在荀子幫儒家補了這一課。
與《論語》、《孟子》不同,《荀子》談到了自然(天),而且在《天論》篇集中討論了人與自然的關係(天人之分)。
荀子認為,自然是自然,社會是社會。自然界有自己的規律(天行有常)。這個規律,不因為堯舜而存在(不以堯存),也不因為桀紂而不存(不以桀亡)。
也就是說,自然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天不會因為人們怕冷,就沒有冬天了;地不會因為人們怕遠,就不再廣闊了;君子不會因為小人吵吵嚷嚷,就停止行動了。可見自然有自然的法則,人類有人類的規範。
人類社會的興衰治亂,與自然界沒有關係。日出於東,月落於西,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無論是禹當家,還是桀掌權,都一樣。
國家的治亂,天下的興亡,與自然界有什麼關係呢?既然沒有關係,那就不必受制於自然,也不必拜倒在自然的面前。
只要加緊生產,厲行節約,天就不能讓我們貧窮;只要豐衣足食,動靜守時,天就不能讓我們生病;只要遵循規律,堅定不移,天就不能讓我們倒霉。總而言之,天不可畏,事在人為。
這就是十分難得的科學精神了。
從這一科學精神出發,荀子提出了又一種人生智慧: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奮發圖強。
所以,他在《榮辱》篇提出了「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的觀點。這樣一種觀點,在大約形成於戰國末年或秦漢之際的《易傳》中,就發展為一種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可以說,深受《荀子》影響的《易傳》,用這樣一句千百年來一直激勵著我們中國人的話,為先秦諸子的思想划上了一個閃光的驚嘆號!
現在,可以總結一下讀先秦諸子的心得體會。
概言之:讀孔子見「惻隱之心」,得「仁愛精神」;讀孟子見「浩然之氣」,得「義勇精神」;讀老子見「玄妙之智」,得「辯證精神」;讀莊子見「通透之慧」,得「超脫精神」;讀墨子見「身體力行」,得「實踐精神」;讀韓非見「直面人生」,得「現實精神」;讀荀子見「事在人為」,得「自強精神」
這些加起來,就是先秦諸子的精神,也是我們民族的不朽精神!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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