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沿江江南有雨

看到「沿江江南」這幾個字，我首先想到的是它的柔媚。沿江江南的柔媚不只是柳綠花紅，春江水暖，青藻軟荇，還有四季連綿的雨。雨讓江南活了，柔了，也媚了。柔媚的江南，曾經招來多少人的垂思和追憶。

沿江江南是從來不缺雨水的，這讓很多人羨慕不已。一個多雨的地方，植被就豐富，看上去滿眼綠色，那些植物在風雨暖陽里繁茂生長，為大地，為山嶺披上一層厚實、層次豐富的外衣，大地和山嶺起伏的線條就柔和了許多，更耐看，也更好看了，這些都得益於沿江江南的雨。

沿江江南的春雨細密，如牛毛；夏雨暴躁，如莽漢；秋雨清涼而有深意，有小資的情調，也有人到中年的智慧。沿江江南的冬天呢？「冬天，沿江江南有雨。」依然是雨，一季連著一季的雨，沿江江南在雨水的滋潤下，也未免顯得單調了些。

「冬天，沿江江南有雨」這句話，彷彿是氣象台正在播報一則天氣預報。天氣預報中說某天晴，某天雨，或是說某天有雪，某天有風，而這則預報的不同之處是，它的時間概念被模糊了，或者說是它的時間指向了整個冬天，天氣預報沒有預報一個季節的天氣的，這未免顯得不夠科學和嚴謹，更像是一聲囈語。

沿江江南畢竟不同於馬爾克斯·加西亞筆下的馬孔多，馬孔多的雨季長達四年十一個月零兩天，而沿江江南當然不會有長達一個冬天，甚至是更長的雨季。現實和魔幻現實之間畢竟有著一個很長的距離，這段距離是不可逾越的。

「冬天，沿江江南有雨」這句話依然刺痛了我，它所要表達的不僅僅是我對天氣的某種關心，它更告訴了我一個現實，或者說是我在冬天裡的某種期盼，冬天，在沿江江南，除了雨之外，我還期望有一場或是幾場雪，很大很大的雪，但這種期盼，多半如冬天的雨水，滴落在臉上，並且告訴了我一個冰冷的現實。

「冬天，沿江江南有雨」像是一句和誰賭氣的話，多少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就像兩個孩子吵架，一個孩子說，我爸爸給我買了很多很多的巧克力，神情是趾高氣揚的滿足。另一個孩子顯然知道自己處於劣勢，有點心虛，囁嚅著說，我爸也給我買過很多很多的糖果，可甜了。我就是那個囁嚅著的孩子，在冬天，在沿江江南，只能沒有底氣地跟你說：「冬天，沿江江南有雨」。當然這句話是有言外之意的，那就是「冬天，沿江江南不一定會有雪，哪怕只是一場小雪。」

曾經，沿江江南的冬天，不只有雨，還有雪。我曾不止一次地站在揚子江邊看雪，看寒江雪封，夾岸雪白，江水灰暗，垂柳白頭，渡船系岸，葦折蓼枯。雪後的江面，冷而且空，雖然彼時的江上沒有獨自垂釣的漁翁點綴江上的風景，也足以見出寒江寥闊的壯美。

彼時的雪，也是惱人的。有一年正月里，我和家人站在江邊，想去住在江心洲上的二姨家拜年，可大雪封江，沒有渡船，我們因不能渡江去看望二姨而煩惱，惱過那場大雪呢。

希望今年的冬天，沿江江南不只是有雨，也該有一場漫天飛舞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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