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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戀的心理學

利維坦按:我們都知道,恐懼和我們腦內的杏仁核有關,比如看恐怖片的時候,杏仁核會促進人體分泌腎上腺激素。腎上腺激素是人體控制人體面對危險的應激反應的最主要激素,而在性體驗(包括狹義的性交和廣義的異性接觸)的過程中,腎上腺激素的水平也會增加,使人心跳加快。這一事實在某種程度上暗示,恐懼和性體驗具有一定的相關性,可能會相互轉化。

在自虐/他虐以及BDSM下,從方(受)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安全不會受到威脅,從而可以將意識下的原初情緒,經由意識處理轉化為其他情緒。受虐本應產生恐懼,但是在原初情緒由杏仁核產生,傳遞到皮層,由人意識到之後,由於從方同時清楚地知道不需要恐懼,因此後面的情緒轉化過程被意識重定向了。再加上腎上腺水平的變化,人腦傾向於將該原初情緒重定向為與恐懼反應類似的性體驗。所以,SM中最為重要的基礎是:主方要讓從方有安全感。

文/Neel Burton

譯/楊睿

校對石煒

原文/www.psychologytoday.com/blog/hide-and-seek/201408/the-psychology-sadomasochism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楊睿在利維坦發布

圖源:Medium

SM(Sadomasochism)通常與性行為相關,包括給予或接受「快樂」,這種快樂來源於施加或接受痛苦與屈辱。SM可以增強性快感,在某些情況下還可以作為性愛的替代品或是必要條件。在做愛過程中施加痛苦是為了刺激產生快感,模擬出的暴力行為可以形成或表達對對方的依戀。事實上,SM常常是受虐的一方自己主動要求的,受虐的一方會通過微妙的情緒變化主導SM的整個過程。

兩廂情願的SM不應該與性侵犯混為一談。施虐受虐者只在性愛過程中尋求痛苦與屈辱,在其他情況下並不會這樣做;他們也不喜歡那種不分對象、不受約束的單純的暴力或虐待。總而言之,SM愛好者並不是精神病患者。心理變態和反社會性人格障礙是一種可診斷的精神疾病,但SM一般是診斷不出來的,除非SM給本人或他人造成了嚴重的痛苦或傷害。

一些調查表明,女性對於虐待狂的幻想和男性一樣普遍。不同的是,有虐待傾向的男人似乎往往在比較年輕的時候就發展出了這種傾向。一些人是純粹的虐待狂,另一些是純粹的受虐狂,但許多人的程度都是大不相同的,他們也有可能在兩種角色之間「相互轉換」。

SM一詞的起源

圖源:Digital Journal

SM是施虐癖(sadism)和受虐癖(masochism)的合成詞,由19世紀的德國精神病學家理查德·馮·克拉夫特-埃賓(Richard von Krafft-Ebing)提出。他還談到了男性天生的、根本性的虐待傾向和女性的受虐傾向。

克拉夫特的施虐癖這個詞來源於18世紀的薩德(Marquis de Sade),他是《瑞斯丁娜,或喻美德的不幸》(Justine ou les Malheurs de la Vertu)等書的作者。由傑弗里·拉什(Geoffrey Rush)、凱特·溫斯萊特(Kate Winslet)和邁克爾·凱恩(Michael Caine)主演的電影《鵝毛筆》(Quills)就是受薩德故事的啟發。

「想像的樂趣令人何等愉快!在那些美好的時刻,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沒有任何生物反抗我們,我們摧毀了整個世界,用新的東西重新填充這個世界,然後又反過來再次摧毀這些新的東西。我們擁有犯罪的每一種手段,一種不落,全都用上,把恐怖擴大百倍。」——薩德

受虐癖(Masochism)這個詞則來源於19世紀《穿皮草的維納斯》(Venus in Furs)的作者利奧波德·范·薩克-馬索克(Leopold von Sacher-Masoch)。

「男人是慾望的主導者,女人是接受者。這是女人擁有的決定性優勢。大自然藉助於人的激情,把男人交到了女人手中;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如何讓男人成為她的附屬品、奴隸和玩具,如何在最後用一個笑容就輕鬆背叛了他。」——馬索克

盧梭(1712-1778)。圖源:維基共享資源

施虐癖和受虐癖這兩個詞雖然起源於19世紀,但它們所描述的現象卻有著更加悠久的歷史。盧梭在他1782年的《懺悔錄》(Confessions)中大膽地談到了自己從童年時期挨打的體驗中衍生出的受虐狂的性快感,他說:「冒險說了這麼多之後,我已經無所畏懼了。」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文藝復興時期的哲學家喬萬尼·皮科·德拉·米蘭多拉(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也寫到了一個只有被鞭打才能勃起的男人。再往前追溯,公元2世紀的《愛經》(Kama Sutra)中也提到了性愛過程中兩廂情願的SM行為。

早期的SM理論

圖源:The Daily Cross Hatch

德國醫生約翰·海因里希·梅布姆(Johann Heinrich Meibom)在《關於在醫學和性愛中使用鞭打療法的論文》(1639)中闡述了第一種受虐癖理論。梅布姆認為,鞭打男性的背部會讓他們腎臟內的精液變暖,變暖的精液流入睾丸時會刺激產生性興奮。其他的受虐癖理論則認為血液變暖或是性喚起可以減輕肉體上的疼痛感。

克拉夫特在《性精神病態》(Psychopathia Sexualis,1886)一文發表時,還沒有將施虐癖和受虐癖這兩個詞合在一起,他當時還認為它們分別起源於不同的性愛和性喚起的邏輯。弗洛伊德在《關於性愛理論的三篇論文》(Three Papers on Sexual Theory)中指出,施虐癖和受虐癖常常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所以他把這兩個術語合在了一起。弗洛伊德認為,施虐癖是男性性本能中侵略性的一種扭曲的表現形式,受虐癖是施虐癖對自身施虐的一種形式,比單純的施虐還要更加嚴重。

弗洛伊德還指出,在性愛過程中施加和接受痛苦是「所有性反常行為中最常見也最重要的」傾向,並將其歸因於童年早期心理發育的不完全或異常情況。弗洛伊德很少關注女性的SM情況,這也許是因為人們認為施虐癖主要發生在男性身上,也可能是因為受虐癖通常被認為是女性身上一種與生俱來的正常傾向。

英國醫生哈夫洛克·埃利斯(Havelock Ellis,1859-1939)在《性心理學研究》(Studies in the Psychology of Sex)中提到,施虐癖與受虐癖之間並沒有明顯的區別,他還將受虐行為限制在性的領域,與普通意義上的虐待和殘酷行為區分開來。

法國哲學家德勒茲(Gilles Deleuze,1925-1995)的想法則大不一樣。他在《冷酷與殘酷》(Coldness and Cruelty)一文中主張,SM是一個人為捏造的詞,施虐癖和受虐癖實際上是兩種不同的現象。他還給出了施虐癖和受虐癖的全新表述。可惜,我好像沒辦法完全理解他的表述。

解釋SM

圖源:Center for Object Relations

一般來說,SM也一樣難以理解。在這裡,我想說說我自己的幾點看法。有些人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是,有些人可能不是,兩者並不是互相排斥的。事實上,我們很多最強烈的情緒都來源於不止一種衝動。

顯然,施虐者可以從力量、權力和控制的感覺及受虐者的「痛苦」中感受到樂趣。

施虐者懲罰性吸引對象的慾望可能是無意識的,只是為了激起慾望、征服他;在某些情況下,也可能是因為慾望沒有得到滿足或是打翻了醋瓶子。

有時施虐者將自己的伴侶物化,當成了低人一等的物品。這樣一來,施虐者就不需要面對伴侶的情感包袱,還可以欺騙自己說:做愛並不是意義多深刻的行為,它只是一種慾望,不是什麼製造愛情結晶的親密行為。施虐者把伴侶變成了一個獎盃,一個單純的玩具;如果一個人擁有了一個玩具,他可以打它,但不可以愛上它,也不會被它傷害或是背叛了。

施虐癖也可能是一種被迫遷移的行為,將憤怒和內疚等不好的感覺替換、投射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讓受虐者變成了代人受過的替罪羊。尋找替罪羊是人性中非常古老、根深蒂固的一種衝動。在《利未記》中,上帝指示摩西和亞倫每年要祭上兩隻公羊。第一隻羊被殺死,血灑在聖壇上。然後大祭司把雙手按在第二隻羊的頭上,宣布猶太民族在一年中所犯下的罪過都已經轉嫁到這頭羊身上了。第二隻羊不會被殺死,它會背負著人的罪惡被放逐荒野,因此被稱為「替罪羊」。教堂聖所中的聖壇具有象徵意義,提醒人們不要忘記這種犧牲,最終被犧牲的對象是耶穌本人。

對受虐者來說,扮演被征服的無助角色可以解除他們的壓力、責任或是負罪感,還可以喚起孩子般依賴、安全、受保護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作為衡量彼此親密關係的指標。另外,受虐者在獲得施虐者認可、掌控對方注意力時,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在控制著對方,也能從SM中獲得樂趣。

對於施虐、受虐的雙方來說,SM可以說是一種加強正常性關係的手段(疼痛會釋放胺多酚和其他激素),是一種新玩法,可以讓雙方回歸到更原始或動物的狀態,探索對方的底線,塑造對方的心理和情感現實。羅馬娜·伯恩(Romana Byrne)在《性美學》(Aesthetic Sexuality)中甚至提出,與風格、愉悅和身份相關的某些美學目標可以刺激產生SM,因此我們可以把SM和藝術創作相提並論。

你也有份

圖源:Outlander Cast

許多「正常」的行為,如幼兒化、搔癢、愛的咬咬都明確含有SM的一些元素。看這篇文章,你也許會認為SM只適用於少數「異端」,但事實是,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SM傾向。用羅馬劇作家特倫斯(Terence)的話來說,「我是人,人有的我都不陌生」。

在幾乎所有的感情關係中,總有一方愛得比另一方要深,讓愛得不那麼深的人成為主導者,愛得更深的人變得卑微、順從,希望得到對方的安撫、取悅和引誘。最後,愛得不那麼深的人開始感到窒息,需要一點空間和距離;如果他要求的距離太遠,愛得更深的人可能會因此變得很冷淡,或者乾脆轉身離開。這反過來又讓愛得不太深的人發生了反轉,成為這段感情中愛得更深的那個人。雙方重新建立平衡之後,新的平衡又會再次被打破,如此不斷反覆。統治和征服雖然是大多數感情關係中的要素,但它們同樣也可能會變得無聊、惹人煩,或者像弗洛伊德所說的那樣,變得不成熟。

戀人之間不應該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他們應該有信心、有勇氣超越這個遊戲——結婚不是唯一的方法。兩個人要學會互相信任,把對方看作真正、完全意義上的人,要把對方看作是目的本身,而不是達到目的的手段。真正的愛是尊重、分享、滋養、使能的,但又有多少人足夠成熟,能擁有真正的愛呢?

當然,一個巴掌是永遠拍不響的。

作者簡介:

Neel Burton,英國精神病理學家,作家。著有《瘋狂的意義》(The Meaning of Madness,2008)、《掌控你的心靈》(Master your Mind,2009)《天堂和地獄:情緒心理學》(Heaven and Hell: The Psychology of the Emotions,2015)等書。

往期文章:

「利維坦」(微信號liweitan2014),神經基礎研究、腦科學、哲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反清新,反心靈雞湯,反一般二逼文藝,反基礎,反本質。

一家過去時的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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