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紅樓-不是冤家不聚頭
正如這一回的標題所寫：享福人福深還禱福。榮府已然是當今最富貴顯赫的家族之一，卻仍然不忘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家族的福氣更長久、更深遠。所謂心誠則靈，倘若神佛真的上天有靈，看到他們浩蕩威武的排場、盛氣凌人的做派，必定不會讓他們如願。
《紅樓夢》中有很多節日儀式，作者都詳盡的為我們展示出大家族的排場陣勢。這一天趕上了榮府去道觀打醮，即祭祀先人消災求福的法事。與其說是祭祀，不如說是郊遊更為恰當。長期宅在府中，鳳姐這位忙碌的管家都覺得煩悶了，趁著這次賈母和王夫人不去，她便是老大了，心想著好好玩樂一番，妥善安排了一切，拉著眾位姐妹兄弟一起去。誰知賈母臨走也心動了，還是跟著去了。除了主子們，各位丫鬟傭人們也巴不得可以出門去，即使自己的主子不去，也千方百計攛掇著去，只為他們能有這個出門的機會。於是，浩浩蕩蕩的車隊佔滿了街道，大概府上九成的人都出門了。真心祈福的又有幾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分明是一場來之不易的旅遊。
當隊伍的起點，也就是賈母到達道觀時，她的隨身丫鬟還在隊伍後面，沒人扶她下車，於是緊隨其後的鳳姐趕忙下來伺候。本以為此處閑雜人等早已清退，卻不知從哪跑來一個小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頓時沒了方向，嚇跑亂撞，不巧撞到了鳳姐身上。鳳姐當即一巴掌，罵道：「野雜種往哪跑」，然後一群人開始捉拿這個慌不擇路的小道士。
太有畫面感了，彷彿狩獵一般，一個頤指氣使的獵手，一群惟命是從的下人和一個受了驚嚇胡跑亂竄的獵物。不難想像獵物難逃一死的命運，幸運的是還有一位良知尚存的老獵人，賈母。賈母一聽，吩咐別嚇著孩子，小門小戶的人家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倘若嚇壞了，他的父母肯定心疼，還叫到身邊安撫一番，又給了錢和食物，才讓家人領回去了。對於一個莽撞無辜的孩子，鳳姐盛氣凌人，賈母慈悲為懷，難以想像如果賈母不在這個孩子將要面臨多大的災難。
道觀有一位張道士，是當年榮國公的出家替身。和賈母平輩，素日與賈家來往頻繁，故深受賈府敬重。眼見賈府上下都來了，他卻行事十分謙卑客氣，說話做事分寸拿捏妥當，深諳人情世故。這不，見到寶玉誇讚一番，還說像極了當年的榮國公，一句話就直戳賈母心坎。張道士特意拿著托盤來請寶玉隨身攜帶的那塊玉，想讓觀里的人都見見這個稀罕物件，賈母自然同意了。誰知送回時托盤裡又多了不少寶貝，有金有玉，多達幾十件。張道士說都是觀里道士們的法器，算作對榮府的敬賀之禮。恐怕賞玉只是個借口，道士們有什麼收入？能送出這樣的寶貝，也不過是張道士藉機表表心意，又令賈府無法推脫這份情誼。
本來這幾十個物件絲毫入不得寶玉的眼裡，偏偏裡面有一件眼熟的物件。原來是一個金麒麟，和湘雲妹妹的正好配成一對，寶玉便偷偷揣在懷裡，準備送給史湘雲。他本以為沒人在意他的小動作，偏偏黛玉看在眼裡，寶玉便謊稱打算送給黛玉佩戴。聰明的黛玉早猜中了寶玉的心思，一句「我不稀罕」回絕了寶玉。
林黛玉本就很在意寶釵有金，這下子又冒出個史湘雲，寶玉還這般上心，黛玉心中已經不好受了。偏偏這位張道士又提到想給寶玉說一門親事，雖然被賈母回絕了，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又讓寶黛再生嫌隙。
作為讀者我們深知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感情深厚，賈寶玉縱然處處留情，但他自己也深知他對林黛玉的感情與眾不同，二人明明心思一致，卻一再因為外人嫌隙不斷。賈母的一句：不是冤家不聚頭，令二人忽然之間頓悟一場，不覺潸然淚下。用「冤家」來形容相愛的二人最為合適，明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離不開，卻總把一點點的誤會無限放大，相互試探，彼此折磨，當真是一對狹路相逢的冤家。
TAG:路遇而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