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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故事﹞秦皇古驛道上的西天門

(圖片來自微信群 致謝原作者和上傳者)

2016年3月7日《陽泉日報·漾泉周刊》刊載本文的圖片

那些美好事物

穿過身體

進入心靈

鐫刻成美麗的光陰故事

﹝光陰故事﹞

秦皇古驛道上的西天門

「一脊分兩水,百里匯一河」。寥寥十個字,描繪出一幅氣勢磅礴的綺麗景象。而擁有這綺麗景象的就是歷史上晉冀通衢、燕趙要路上的柏井分水嶺。這條古道在山西平定的鄰縣河北井陘,已經定名為秦皇古驛道,成了著名的旅遊景點。古道上四大天門之一的西天門至今依然挺立在柏井分水嶺。

沿著太舊高速公路平定段往東到柏井鎮柏井一村,就見一條保存完好的青石古道逶迤向上,這條古道坡大路陡,長約里許,兩條車轍清晰可見,雖然轍溝已用水泥填抹,路面看似平整了許多,但歲月滄桑溝縫縱橫,不經意間已經展露出其龍鐘的老態。

就在這條古道的高處,綿延著兩座山峰,峰谷間青石券成一處涵洞,形同天門,東面門頭「西天門」三個大字,隱隱約約還可辨認。西邊門頭上也有兩個大字——翰晉,鐫刻的時間是大清康熙癸丑歲,即康熙十二年。

光緒版《平定州志·城池》有這樣的記載,「西天門,在州東柏井驛東分水嶺。山路險要東達故關,為晉省出入門戶,車輛必由之路。」

《平定州志·山川》記載,分水嶺在柏井東,即八疊坂之嶺,名西天門。土人又名門限嶺。高崗險要,綿亘南北。嶺東即桃河源,東流至舊關入井陘縣治水。嶺西即柏井河源,過翠蛟潭至石門口合陽勝水入桃水。

在柏井,人們把西天門又叫做四聖閣,西天門頂上,有一新一舊兩座殿宇。舊殿座西北朝東南,八個台階之上,三間起脊瓦房,雖顯陳舊,還不算太過破敗。內供釋迦摩尼佛和十八羅漢,屋頂三角壁牆上斑斑駁駁,還有壁畫的痕迹,圖案殘破,但色澤鮮艷,似乎在以自己的點滴生命頑強地表現著大殿曾經的輝煌。

大佛殿下面,閣頂正中,是新建的四聖殿。殿宇巍峨壯觀,一色琉璃瓦單檐歇山頂,獸脊造型精巧,頂中三股鐵叉可以起到避雷針的作用。大殿東西南北四面開門,從每面看都是六根柱子,實際上共有20根柱子。東邊供的是玉皇大帝,西邊供的是關公關老爺,北面供的是南海觀音菩薩,南面供的是太上老君、孔子、元始天尊。

在西天門不遠處的一處院牆上,我們找到了一通大清康熙十六年丁巳歲的石碑,碑上的字大部分都已風化,很難辨認。

柏井三村的村民李慶曾經拓下了這塊石碑的碑文,他說是在康熙十六年立的,主要是創修四聖閣碑記,因為到現在已經三百多年了,經過日晒雨淋,字跡就模糊,不過有些字還能看清了。李慶用手指點著一些字跡念給我們聽,有高山峻岭必有神佛居其上,上邊修大殿三楹,東向玉皇上帝,西向是伏魔大帝,伏魔大帝就是老百姓說的關公關老爺,北向是觀音菩薩,南向是三教祖師,三教祖師就是佛、道、儒。佛祖釋迦摩尼,道教是太上老君,老子,儒教是孔子,孔聖人。

後來,李慶又找出拓下的碑文給我們看,依稀辨認出一些文字:「有高山峻岭,必有神佛居其上,以為福星照臨之所,而地方受其佛佑,此理使之必然……平定州東五十里柏井鎮……鎮東南有盤龍山分水嶺……法華寺主持僧如鑬?其徒性元頗聰明通理,成師志……」

這些文字推斷,大意是在高山峻岭處建廟供奉神靈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當時的分水嶺已有茶棚供過往行人解渴休息,可是,沒有廟宇供行人拜祭祈禱,是很遺憾的。而分水嶺高崗險要,是州之勝境,在這裡建廟最為合適。這是法華寺主持僧如鑬的心愿,他的徒弟性元聰明伶俐,他了解師傅的願望,便倡導本鄉信徒共同參與修建四聖閣並完成了師傅的願望。

那這四聖閣和西天門有著怎樣的關聯呢?

飛閣重門出九天,

屏藩三晉控幽燕。

南連黑嶺沙灘外,

北枕故關石磴邊。

青龍崗中分水石,

白雲深處見人煙。

此心坦易無丘壑,

莫道蠶絲路萬千。

清末柏井貢生劉毓藜撰寫的《柏井勝景八詠》中關於西天門的這首詩,首句用了「飛閣重門」,這四字似乎給出了我們一個答案。四聖閣就是飛閣,西天門就是重門,從詩中來看,它們應該是一體的。

就在我們還是半信半疑的時候,在西天門外一處石頭房裡的地上,找到了一通乾隆五十九年的《重修分水嶺四聖閣碑記》,這通碑鋪砌在地上,有些字跡已看不清楚了,點了蠟燭,仔細辨認,大部分都能看清。碑文記載「分水嶺在浮華萬山中,東距井陘八十里,距州治五十里,晉之門戶,誠勝地也。茲嶺最高處,形狀若脊,霖雨時水分東西。樓閣拂雲霄,去天尺五,人傳為西天門。閣中四面皆供神,庥者神蓋有年矣。」

這通《重修佛殿碑記》里記載,分水嶺四聖閣之北,舊有佛殿一座,溯其權興亦創建於康熙十六年。

這些文字提供給我們非常確鑿的信息,四聖閣就是西天門,西天門就是四聖閣。由此看來,西天門建於康熙十二年,完工於康熙十六年,開工時間用了四年。那西天門的建築群應該不止是閣頂上的四聖殿和大佛殿。

據《重修分水嶺四聖閣碑記》記載:乾隆壬午年,主持僧照訓以棟宇如故,神像、金碧不鮮,木蛀瓦敗,怕樓閣廢毀,主持重新修繕。僧人照瑾跟隨主持忙前忙後募捐倡導,沒想到,人們都同聲響應,不論貧富,有錢出錢,有物出物,有力出力,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把西天門樓閣修繕一新,巍峨重現,不僅重修了大殿三楹、茶房三楹,還新建客房三楹。在這個輪蹄絡繹不絕的地方,貴客經過,在茶房喝茶憩息,每每有拜神祈禱的,也都能如願以償。

就在這間曾經是茶坊,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作了大隊庫房的屋子地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石碑,這是當地人在那個特殊年代為了保存文物想出的辦法。這些碑大部分字跡都還能辨認一部分,有重修分水嶺四聖閣碑,有樂善不倦碑,有和尚宗譜、和尚墳碑,記事溯源,林林總總,從中,我們可以慢慢撫摸西天門淹沒在歷史煙雲中的文化脈絡。

這通臨濟正宗宗譜碑所記載的開山和尚,是九世真殿。細看碑文的註解:「臨濟派所考五世師祖道信在董寨住,六世德寧德倫德能德岩德名寧度,七世園果園梅果度,八世明陽明林陽度,九世真殿真禪,殿遷岩會,禪遷盤石真殿至後綿延可考,因繪累世宗圖於中,以垂永久。

碑文註解也說:南嶽二祖分立五派,又立四十八世,義玄禪師始立臨濟根本,計二十世後至第十五世,碧峰禪師又創立四十八世。甲寅清明立石。有了這通石碑作證,義玄禪師是平定佛教開山和尚當是不爭的史實。

盤龍闕下,馬蹄匆匆,紫閣峰頭,白雲悠悠,在盤龍山上西天門裡,這通欲以垂永久的石碑,也許從未想到,它會成為今天的平定研究佛教文化緣起的極有價值的物證。

西天門以建廟立神而成形,因古道茶舍而輻輳。在西天門,儒釋道三教交匯,宗教文化作為一種歷史文化和現實存在,至今還在影響著這方水土上人們的行為習慣。而古道上古往今來南來北往的客商所遺留下的風景,對這裡人們的熏染,更是代代相傳。

有人說,太行是天下之脊,平定是太行之脊。《平定縣誌》記載,柏井城,在縣城東25公里處,相傳為漢韓信所築。唐長慶(821——824)初,裴晉公駐兵承天軍,分兵置守。宋太祖開寶(968——969)中,改稱柏井寨。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重修為柏井堡。柏井古城,四面臨河,地勢高21丈,150丈見方,東北隅建有糧倉草場,街路中有驛店鋪。柏井東里許有分水嶺,名西天門,為出入晉省的必由之路,其路險峻,西通縣城,東達固關。

驪駒北上雪孱顏,

籣矢前驅度漢關。

僧室松杉青照眼,

驛亭煙火逥依山。

馬街邊草枯猶瘦,

雁怯胡云冷未還。

餞子不須回首問,

鬢毛蕭颯薄書間。

這首收錄在光緒版《平定州志·藝文》卷里的署名為司馬光的《宿柏井關見寄》,飄著飛飛揚揚的雪花,為我們講述著悠遠年代的溫情故事。當他孤零零寄宿在僧舍,收到冒雪送來的運使舍人在北園餞別時寫的詩稿,想自己身處邊塞前途茫茫,百感交集之間寫下這首感懷詩,也為後人留下了柏井當時蒼涼而溫情的風景。

為後人留下這山勢蒼涼,人情溫暖的還有那些如今躺在一間屋子地上的碑石。道光十六年《重采飾分水嶺殿閣暨禪堂茶亭記》的碑文里給我們講述了一個樂善不倦的故事。「汾陽張公者,樂善君子也。前乙未四月間自京都返?路經分水嶺,禮謁神祠畢,見廟貌不肅,慨然出五十金付普峰師整理之。」主持僧普峰感嘆:「即間有好行其德者,亦不過一鄉一邑,稱為善士耳。至於行路之際,而其樂施之心,有觸即動,則平日之慷慨,豈有量哉。嘉張公之樂善不倦也,因志數語以為後來者勸。

這裡還有一通嘉慶年間的《樂善不倦》碑,記述的是介休人宋大寶在奉兄長宋廷英之命在柏井修路時,見這裡碑碣林立,行人不斷,可是,茶房又小又破,廁所也沒有,那些碑也都散落在路邊,就想修茶房碑亭。在這裡休息喝茶的劉公煥采聽他這樣說,正好自己也有此意,於是,兩人就湊錢著手辦理,很多人也都響應,於是,茶房修好了,人們周行如砥,再不用望梅止渴。廁所也修下了,還修了一個碑亭。現在立著宋廷英捐銀一千二百兩的那塊蛟龍碑的地方就是碑亭。

碑中所記宋廷英是什麼樣的人呢,他為什麼要在這裡修路呢?

《平定州志》記載:嘉慶間有介休客商宋廷英施銀一千二百兩,砌修石路四十餘丈,行人便之,有碑記立官路旁。

石碑位於西天門處,底座長0.94米,寬0.5米。碑身高2.7米,寬0.86米。嘉慶三年十月吉立。

再細讀刻於碑背面的文字,宋廷英其人其行其思其為都在這寥寥鐫刻在這340多個字里了。

「英年十七客京華,肇牽牛載離寒暑,迄今三十七載矣。其間經過,路涉長衢,千里而遙,若由庭戶,念由晉至都地,險,西天門稱最。原屬山西平定州,為東北孔道,冠蓋輻輳輜??輰轊崎嶇交錯,陰隙相望,跋履之艱,殆踰隴坂。語云『君子戒車,小人戒徒』,行路之難,固若是也。英世業貿遷於茲,三世祖孫父子之出入此行也,識路往來殆無虛歲。既入業而力緩,鶯出谷而飛遲,躑躅長途,慨思於築。爰於嘉慶三年二月捐金一千二百兩,召旅鳩工 ,經營伊始,攘剔硌確,通逹徑塗,自西天門起至舊關關坡界,凡延袤四十八里有竒,越二百四十日工竣,採石宜碣,用志夙心。夫修葺橋樑,展辟道路,不過便跬步利輪轅也。而君子貴馬者,豈非以樹義同,慕修德不孤矣。軌同麈,贊襄盛舉,遂舉令曲阻永致坦平歟,斯役也,非敢曰出門有功也,書之以告我同人爾。」

兩千多年的風霜雨雪,蕩滌著古道邊滾滾的紅塵,這條青石砌成的石路,好像要把蘊含的人物故事,在亮閃閃的映照中折射出來。一陣風聲,就能送來早已行遠的車轔轔馬蕭蕭,就像時空轉移,走著走著,不遠,現代化的高速路就在前方,熙熙攘攘的各色汽車疾馳而過,今古文明就在這裡和諧交融。古人中那些樂善不倦者早已站立成石碑,現代人又開始了踵繼前蹤。

這條古道得以保存,西天門得以修復,是一些普通的柏井人在悄悄地做事。他們也許文化程度不高,更沒有專業知識作支撐,但是,他們樂於鑽研碑文,勤於搜集資料,肯於奉獻時間和金錢。一代一代,年復一年,即使在文革那特殊的歲月里,他們也能用石碑鋪地的方式儘力保護有字的歷史。古驛道文化滲透進他們的心靈深處,他們的行為又更具體地詮釋了古驛道的文化,那就是古驛道千年滄桑滋養的熱情好客、吃苦耐勞、豁達大度、樂善不倦。

(刊載於2016年3月7日《陽泉日報·漾泉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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