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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集通訊:稿件選登——返城後的難忘歲月

返城後的難忘歲月

黃建忠

一、引子

我返城和別的知青不一樣。1979年,當大批知青返城的時候,我沒有走,而是和戀愛了兩年多的當地姑娘孟凡艷舉行了婚禮。

我倆相識於1976年。那是我從上海下鄉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5師50 團14連的第六個年頭,擔任三排排長。記得是夏天,4個當地高中畢業生分到我們排,孟凡艷是其中的一個。通過觀察和接觸,這是個本分、能幹、肯吃苦又有責任心的姑娘。我倆漸漸走近了。然而沒有想到,到了1978年秋季,知青大返城的浪潮會那麼猛烈地席捲而來,幾乎一夜之間,我連150多名知青都在以頂替和病退為由忙著辦返城。當時我和孟凡艷沒有結婚,父親來信說我可以回滬頂替他進工廠工作。我沒有猶豫,一封長信回掉了父親和全家人的好意。為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承諾和責任,我決定留在北大荒。1979年5月1日,在連隊知青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情況下,我和孟凡艷在當地老鄉的祝賀聲中舉辦了婚禮。由此,我在那裡又度過了漫長的十年。我們有了心愛的女兒,我的生活和情感也完全融入到了那片黑土地之中。

二、傳來返城「新政」

1988年,我是查哈陽農場(兵團已改製成農場)海洋分場黨委副書記。那時農場搞整黨,我是主抓領導之一。上級派來工作組,我配合開展工作。工作之餘的閑聊中,偶然聽到一則信息:留在農村沒返城的知青也可以返城了,條件是「一個人帶一個孩子生活有困難的」。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本已斷了返城念想的我不禁有些心動。當時為了愛情留下來,我一點都不後悔;可有了女兒後,為了讓她能接受質量好一些的教育,想過回上海,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為那時還是計劃經濟時代,什麼都管得很嚴,工作很難找,加上拖家帶口,謀生談何容易,便不敢往下想了。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改革開放了,搞市場經濟了,掙錢的門路多了,有錢到哪兒不能生存?不少農民都進城闖蕩了,我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又有知青回城的「新政」,為什麼不爭取呢?凡艷聽我說了情況後,支持我的想法。和老人商量後,他們也說應該從長計議,同意我們到上海去。為了符合返城「條件」,我設法開出了「離婚證明」,通過農場勞資科向我下鄉出發的所在地——上海市徐匯區勞動局發出了請調信函。沒想到信函一到,對方一下子就看出了破綻:「離婚」是法律文書,哪有單位開證明的?這肯定是用假離婚來騙回城。西洋鏡被戳穿,這可如何是好?!我急忙請教知青戰友,又和凡艷商量,決定「假戲真做」,「老老實實、正正規規」地到民政部門去辦離婚手續,並「雙方同意」把孩子判給男方。這樣我就很「過硬」地符合回上海的「條件」了。我和凡艷相濡以沫,心心相印,怎麼會擔心「弄假成真」呢?等我和孩子的戶口落下了,再回農場復婚。待夫妻「兩地分居」達到一定年限後,凡艷的戶口按規定就可以落到上海了。商量定當,照此辦理,果然一路順暢。雖說以這種「離婚」的方式辦返城不那麼好聽,但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否則回不了上海啊!好在婚姻自由,通過民政部門辦理離婚、結婚,合理合法。想想當年知青大返城時,很多人都是通過病退返城的,難道真有那麼多人有病嗎?顯然不是,只是上面通過這麼個「合理合情」的「說道」和「程序」,默許知青回城罷了。只是如此一來,我們這對恩愛夫妻「無奈」地多了一張結婚證書和一張離婚證書,它們成了我們回上海的特殊的「紀念物」。

當我們辦好一切手續,一家三口要離別農場時,還真依依不捨,那裡有我們的家人和親屬,有我生活了18年留下的濃濃的氣息……

三、上海灘多了一個「個體戶」

1988年8月,帶著老婆、孩子回到了上海。這次不再是以往的回家探親,而是舉家遷回來不走了。按照返城「新政」,我只能以工人身份調回上海,這意味著過去的一切歸零,不再是「幹部」「黨委副書記」,而是大上海茫茫人海中自尋出路的人群中的一員,一個需要從頭起步的三口之家的當家人。

沒有房子,只能和爸爸媽媽、弟弟弟媳一起擠在僅有26平米的二居室里。一張床是我和凡艷的安身之處,女兒只能打地鋪。

更迫切的是怎樣掙錢養家糊口。我反覆想過,下鄉時初中沒有畢業,文化不高,又沒什麼特別的技能,但我也有長處,能吃苦,做事認真,願動腦筋,憑這些到上海自謀生路,當個個體戶,開家小商店,做點小買賣,相信只要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地干,不信站不住腳。

當時上海街道為解決下崗和無業人員就業,允許申請當個體戶,還協助自建攤位。我弟弟建國在我還沒有回到上海前,就通過朋友和街道市政科打交道,替我申請了在我家附近41路公交車終點站旁邊的一塊閑地上建商亭,並得到批准。我回來時什麼傢具和生活用品都沒帶,就帶了積存的3000元錢和岳父母給的4000元錢,作創業的本錢。雖然這筆錢在當時不算小數,但對於開商店來說只能是杯水車薪。為了減少投入,建商亭的角鐵,是我弟弟花50元錢把他單位兩個長兩米、高1米多的廢棄角鐵貨架買回來,又托同事幫忙拆開,再用電焊燒成長2.5米、寬2米、高1.8米的商亭架子。包架子的鐵皮是老爸托朋友搞來的,也只花了50元錢。商亭架子有了,外包鐵皮有了,剩下的活我自己干。我買了二十多盒六分螺絲,大哥幫我借來電鑽,弟弟請住在四樓的鄰居好友幫忙接下來電源,我一點一點的將鐵皮包在角鐵架子上,起早貪黑幹了3天,鑽了二千來個螺絲孔,干到手發麻、皮磨破,總算完成了第一步工程。之後,門窗安裝、房頂上瓦、室內外油漆和貨架、櫃檯的添置擺放等等,都由我獨自完成。整個工程忙乎了一個星期,粗略算了算總投入不到300元錢。

那年我36歲,正值壯年,為了生存,為了母女倆,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也虧得有在北大荒當農工的底子,眼下的這些苦和累,比起那時經歷的風霜雨雪、嚴寒酷暑算不了什麼了。看著通過自己的雙手,在弟弟和朋友們幫襯下建成的小商亭,我高興的時不時圍著它轉,自言自語地對它說:「我們一家三口在上海的生活來源就全靠你了!」

有了商亭,不等於可以開業,因為有一系列的證件要辦。賣食品需要衛生許可證,賣煙酒需要煙草酒類專賣證等等。這些證件辦起來手續都很繁瑣和費時。等各種證照辦齊了才能發放營業執照,而領營業執照前經營者要先接受培訓,培訓合格了才能領證開門營業。一套程序走下來,快者三個月,慢起來半年也說不定。為了不坐吃山空,我一邊辦證,一邊做些小買賣,發綠豆芽到市場上去賣,在馬路邊擺地攤賣自行車雨披等等。這種無證無照的攤販經營不合法,城管會來驅趕和取締,我只能偷偷地「低調」行事,迴避和他們遭遇。不時也會碰到昔日的老同學和早年返城的下鄉戰友,不免會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對現實生活,我很快就調整了過來。除了賺些小錢,我和愛人該省則省,就連外出坐公交也在「省」的範疇,本該買一角的車票,買5分的,坐一段,走一段。結果在等證照下來的日子裡,建商亭的花銷被我們連「賺」帶「省」地補了回來。

1989年3月中旬,我們夫妻老婆店終於可以開張了。令我驚嘆的是,當年冰櫃的價格奇貴,買一個小冰櫃竟花去了7000元本金的近一半。剩下的錢,加上問母親、兩個弟弟借的一千多元,能進貨的錢也就五千來元。記得開張那天一共進了17種商品,由於貨的種類太少,第一天的營業額僅174元,按當時20%的凈利潤計算,也就34.80元進賬。不過我們仍然很高興,因為那時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只有四、五十元。我們店的市口很好,挨著41路公交車終點站,這裡離著名的龍華寺很近,每到清明節龍華搞廟會,坐41路來逛廟會的人滿滿登登的,一下車看到的就是我們的店,不少乘客就會進來買冷飲,那些天賣冷飲就像發牌一樣忙碌。上海牌啤酒、正廣和汽水和幸福快樂汽水,屬於緊俏商品,徐匯煙糖公司一星期只各批給我10箱,我蹬著三輪車,累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把它們拉到店裡,常常不到十分鐘、一刻鐘就一售而空。為了保證貨源,增加收入,老爸也幫著到漕河涇煙糖公司親戚處搞貨源。那時浙江嘉善有一家上海啤酒廠分廠,上海貨不好進,我們就到嘉善進,他們用卡車送貨,一送就是50箱。就這樣,生意漸漸做大了,貨品種類也多了,原有的小商亭有些不適應了,在朋友的幫助下,小商亭擴建成了磚瓦結構的商店。我愛人守店,我蹬三輪車四處進貨。顧客需要送貨上門我從不拒絕,50斤一箱啤酒扛在肩上,5樓、6樓蹭蹭地往上送,送出一箱賺5元錢。要說不累是假話,但靠自己的力氣有錢賺,就覺得有勁,心裡也舒坦。一段時間過後,不僅不再擔憂日常生活的開銷,還有了一些積余。

四、貴人相助

我是一個不輕易麻煩別人的人,有困難盡量自己想辦法克服,但是總會有力所不及的時候,就得要找人幫助了。令我欣慰的是,每當此時總會碰到貴人,其中下鄉戰友余正湖可謂是貴人中的貴人。

他雖和我是下鄉在一個農場的上海知青,但彼此只是認識,並不熟悉。我們農場不小,光知青就有三千多名,分布在二十多個生產連隊和營、團多個單位,我在14連,這是個農業連隊,由於農活繁忙,閑暇時間很少,因此活動範圍基本就在自己的連里。余正湖分在團機關,後來到18連當指導員,再後來上大學,畢業分配到了上海徐匯區勞動局。對此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我假離婚事情敗露後,急忙跑到上海想打探返城政策的具體內容,以便定應對之策。可找誰了解呢?我和先期返城的知青戰友方雲章聯繫,他想了想說這事得問余正湖,他在勞動局工作。雲章陪我見了余正湖,這樣我倆才真正認識。他聽了情況後說,對留在農村有困難的知青回城大家都很同情,這次上海出台的政策,主要照顧因為種種原因造成「一個知青帶一個孩子」的情況,只要符合這個條件就能辦回來,但情況必須屬實。如果你有這樣的證明材料拿來給我,我遞上去,不會有問題。正是因為搞清了底細,我才設法走通了回上海的路。

每逢過年,我總想對余正湖表示一下,給他打電話給要上門拜年。每回他都客氣地說:「不要來了,咱們在電話里互相拜年就行了。你不容易,一年忙到頭,難得有空,在家裡好好和老婆孩子一起過年吧。」當我執意登門送上一份薄禮,臨走時他總要加倍還我一份厚禮。幾回下來,我感到不好意思了。

2003年8月,是我返城的第15個年頭,按我所知的政策,此時我愛人的戶口可以遷到上海了。我找到派出所的戶籍警,把相關申報材料交給了她。沒想到過了20天,戶籍警對我說:「你老婆的戶口沒辦下來。」我問:「為什麼?」她說:「理由不充分。」「怎麼不充分?」我又問。她說:「具體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到分局去問一下。」我想戶籍警都不清楚,我去問有用嗎?

老百姓辦事難,往往和政府部門不把政策和情況說清楚有關,你要去問,又會常常碰到不耐煩的辦事老爺,或者業務不熟悉的工作人員,甚至這個部門推諉給那個部門,來回踢皮球,搞得百姓一頭霧水無所適從。因此常會聽到人們抱怨政府部門是「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

我著急了,想到了余正湖。電話打過去說了情況。他驚訝地說:「你老婆的戶口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按規定你回滬6年你老婆就可以按商調辦到上海。查哈陽農場是國營農場,屬全民所有制企業,你只要在上海給她找到一個接受單位,私企也行,就能辦了。」他安慰我不要急,先放下電話,等他和主管此項業務的區社保局聯繫後再回話。15分鐘後,正湖電話來了:「建忠這樣,你下午到區社保局調配科找一位錢科長,具體怎麼辦他會詳細和你說的。」正湖這麼快就給了我回復,我激動地在電話里一個勁地說:「謝謝!謝謝!」

下午到社保局找到錢科長,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這是一張菜單,你拿回去好好看一下。我了解了一下情況,你愛人是10月1日生日,你按照菜單的要求務必在9月30前——盡量再提前點,將菜單上要求的材料讓農場辦好寄過來,因為政策方面有要求,外地職工商調到上海起碼要交滿5年社保金,這樣退休後才能享受社保待遇,如過了10月1日,你愛人離退休就不滿五年了,享受社保待遇就會有問題,所以必須在10月1日前報上來,今天已經是9月3日了,時間很緊,一定要抓緊辦。另外,上海接受單位『同意接受』的介紹信也要與材料一起送達。」我忙說:「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抓緊辦,謝謝錢科長!」

回到家,我馬上打電話給農場的領導和朋友說明情況,並將菜單傳真過去,讓他們務必在半個月內按要求把材料辦好寄過來。

回過頭,我弟弟建國托他的好朋友、上海龍門貿易有限公司老闆李萬強幫忙,接受孟凡艷為龍門貿易有限公司職工。李老闆二話沒說,就開出了介紹信。

農場的朋友真給力,不到半個月材料就快遞到了我的手裡。接過快遞我沒敢拆,直接去社保局交到了錢科長手裡。錢科長拆開快遞一張一張仔細地查看,一旁的我心「撲、撲、撲」地直跳: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呀,出了問題再往返,時間可就來不及啦!待錢科長看完最後一張,抬起頭,微笑地對我說:「你還真行啊,這麼快就把材料搞全了。好了,沒有問題,完全符合要求。」接著他問:「接受單位的介紹信拿來了嗎?」我說:「拿來了。」趕忙遞了過去。錢科長看過之後說:「好了,恭喜你愛人成為新上海人了。」他當著我的面,直接將戶口遷移證明填好蓋上章交到了我的手中,讓我去派出所辦入戶手續。我激動的心情真是難以言表,緊緊地握著錢科長的手說:「謝謝錢科長,太感謝了!」

就這樣前後不到一個月,我愛人的戶口遷入上海,而且還是一名上海企業職工。五年後的2008年10月1日她到年齡退休,開始享受上海企業職工的退休待遇,每月銀行卡里都會收到退休金。

從遇難求助,到豁然開朗,再到錦上添花,事情發生了多大的變化,這對我們家庭來說有多麼地重要!假如沒有餘正湖和其他貴人們的相助,會是怎樣的結果呢?我真不敢想像。

五、牽掛岳父母

1989年7月一天的下午五點鐘左右,我正在家,聽屋外有人喊「黃建忠電報!」趕緊出門從郵遞員手中接了過來,一看是岳父坐火車到上海來了,讓我們去接。我忙到商店告訴凡艷,說爸想我們來上海了!凡艷很高興,但過了一會兒,又有些疑慮起來:怎麼事先一點信也沒有突然來了,會不會有什麼事?去年返城前岳父因患癌症動了手術,情況比較穩定我們才回來的,難道複發了?

我們趕到火車站,侯在車廂門口,見岳父提著旅行袋步履緩慢地走了下來。「爸,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他指著右頸肩上的瘤讓我們看,嚇了我們一跳,那裡長著一個拳頭大的包,不用問,是癌細胞轉移到脖頸了。

第二天凡艷要照料小店,我用自行車馱著岳父到離家不遠的腫瘤醫院。醫生一看就說,怎麼這麼大了才來?我問能手術嗎?醫生說手術是可以的,不過這裡開了那裡長,很麻煩的。「那怎麼辦?」我問。醫生說:「要不用保守療法。我介紹你們到漕溪北路地段醫院,那裡有一個中醫叫王松青,用偏方治癌症有些辦法,不妨去試試。」我又用自行車馱著岳父找到了王醫生,他看後說這個瘤太大了,要想化解有難度,先開個方子吃吃看,隔一個星期來複診。王醫生的偏方是用中藥「狼毒」煮雞蛋,一天吃兩個。吃了一個多月,不見好也不見壞。王醫生說,要不打一種德國進口的化療針試試?不過這個針的價錢很貴。我問:「多少錢?」他說一針500元左右。89年的時候500元可不是個小數,但救命要緊,我同意先打一針試試,見效再接著打。沒想到一針下去,第二天岳父頸肩上的瘤由白色變成了紫色,疼痛也明顯加劇,以往疼起來吃2片止痛片就能緩解,這回4片吃下去也壓不住。岳父拒絕再打化療針。眼看來上海治病已一個多月,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了。一天岳父把我叫到跟前說:「建忠,看來我的病不會好了,我不能死在上海,我要回去了,往後你媽、凡艷、盈利(小舅子)就全靠你照顧了。」我深知岳父的病情,但還是安慰說:「爸,不要瞎想,保持好心情,天無絕人之路,慢慢會好起來的。家裡的事你放心,我會全力承擔的。」過了幾天,我和凡艷以難捨的心情把老人家送上了北上的列車。

轉眼過了五個來月,1990年1月中旬,家裡又發來電報:「你爸病危速回!」凡艷急得當即哭了。學校已放寒假,為了能讓姥爺見上外孫女最後一面,我們帶著女兒一起回到了查哈陽農場的家。一進門,見岳父坐在炕上正和來串門的左右鄰舍聊天,看不出病危的樣子。忙問岳母:「爸不是好好的嗎?」她說:「前兩天茶飯不思,神志不清,昏迷不醒,壽衣都給他穿好了,不曾想一會又緩過神來了,後來聽說你們要來,精神一下子又好起來了。」尤其看到外孫女,岳父更是高興。不過他脖頸上的瘤比在上海時又長大了不少,瘤上還竄出好幾個不規則的小瘤,疼起來要靠打「杜冷丁」。一晃到了蛇年春節,節後學校就要開學,為了不耽誤孩子上學,凡艷讓我帶孩子先回上海,她留下來照顧父親。正當我要帶孩子回上海時,岳母在包餃子時突然感到手指發麻不聽使喚。我一看這癥狀,想起當年母親得腦血栓時也是這個樣子,判斷岳母很可能是因為著急上火形成了腦血栓。火車票都買好了,明天就要走,我只能交代凡艷抓緊送老媽到醫院治療,腦血栓初期打丹參點滴疏通血管會見效的。初六早上我帶著孩子心情沉重地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到了四月中旬的一天晚上10點多鐘了,凡艷突然回來了。我說怎麼也不給個信去接你。她說我一個人輕手利腳的不能再勞累你了。我忙問爸媽情況,她說爸還那樣,不好也不壞。媽聽說齊齊哈爾富拉爾基有個神醫用氣功專治偏癱,就去治了一個多禮拜,還真有點效果,手能慢慢抬起來了,腳也能動了。她告訴說,三姨、四姨和姨夫都說了,建忠一個人又要帶孩子又要看商店夠嗆,兩老一時半回還能將就,你還是回去吧,老人有我們照應。我這才回來的。

沒想到凡艷回來剛一個星期,一紙電報傳來噩耗:「爸已去世」。凡艷傷心地痛哭起來。是否要回去奔喪?我給盈利去了電話。小舅子說,姐剛回上海,你們就別回來了,爸的後事我和親屬、鄰居、朋友們會料理好的,你們放心。那年盈利剛滿20周歲,這麼重的擔子落在他稚嫩的肩上,我和凡艷於心不忍,但路途遙遠,回去需要時間,為了讓老人家早日入土為安,只能委屈小舅子和有勞親朋好友了。

岳父走後不久,不幸的事又發生了。姨夫打來電話說,你岳母昨晚看電視,突然從沙發上倒了下去,現在說不出話,大小便失禁,到齊齊哈爾市醫院看了,說不好辦,你看如何是好?我問能動嗎?姨夫說動是動不了,但神志還清醒。「能把她帶到上海嗎?」我急切地問。姨夫說:「背著她來唄。」我說行,麻煩姨夫和盈利背她來上海吧。隔了兩天,我和弟弟開車到火車站把岳母接回了家。第二天,我在三輪車上放了一把躺椅讓岳母躺在那裡,姨夫坐在三輪車橫樑上,我蹬著直奔華山醫院。CT檢查確診為腦梗,血管已堵死近10厘米。醫生說沒有啥好辦法,動手術危險性很大,建議去岳陽醫院中醫調理。我又拉著岳母去岳陽醫院,吃了兩個月中藥沒見好轉。醫生說不要再花冤枉錢了,到就近的地段醫院做推拿針灸,再幫她鍛煉,爭取讓她站起來,重新學會走路。我到居委會借來了輪椅,每天推著岳母去家附近的宛平醫院接受針灸推拿。時間長了我也學會了推拿的手法,後來推拿的活由我包了。兩個多月後,岳母的病情開始好轉,我按醫囑託扶著她慢慢站起來,扶著她學走路。通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她步履蹣跚地能獨自走幾步了。為了安全起見,給她買了拐杖。好在岳母是左撇子,癱的是右邊,穿衣、洗臉、吃飯,用左手漸漸地能自理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她每天都早早起來自己拄著拐杖到小區里堅持練走路。天涼凡艷幫她擦身洗腳,夏天能自己進浴室洗澡。看著岳母的病一天天好起來,我們打心眼裡感到高興。

岳母來上海這一住,住了整整13年。左右鄰舍都說,這可是奇蹟啊!然而不幸的事情又發生了。2003年8月的一天早上,有鄰居在門外喊:「凡艷,你媽摔倒了!」我們急忙出去,見她倒在一輛停放在小區內的小車邊上,是她不小心腳碰到車輪絆倒的。我把她背到屋裡床上躺下。不曾想她從此再也沒能站起來。盈利聽說後,來電話和我們商量要接母親回農場。我說你們能照顧好媽嗎?盈利說你們放心,我們能照顧好。媽把我養大,也該我儘儘孝心了。我理解盈利的想法,他在為母親的未來打算,老人離不開故土啊!我和凡艷接受了他的請求。他和弟妹專程到上海把母親接回了查哈陽。2006年10月2日她老人家由於腦幹出血住進農場醫院,入院時已不省人事。我們趕去在她床邊守了一個星期,最終她沒能和我們說上一句話停止了呼吸。

90年代初的那幾年,我們夫妻雙方四位老人三位先後離世,一位半身不遂。雖然很是悲痛,但因為盡了自己的一份責任和孝心,心裡是平靜的。

六、收穫和欣慰

回想18年北大荒的艱苦生涯和30年返城後的難忘歲月,我對自己的評價是:盡到了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

沒錢的時候和凡艷努力掙錢;有了一些積攢後,為夫人、女兒和自己買了遞增養老保險和重大疾病保險,為家庭的長遠著想,為未來的晚年生活提供一份保障。現在我和凡艷的養老保險已得到了回報。

女兒已經成家立業,小兩口有了自己的事業,外孫已入讀小學。我們一家五口住在一起,相互支撐,其樂融融。

從1995年起我嘗試投資股市。這是一門涉及面很廣、很深的政治學、經濟學、心理學和人生學。我浸潤在這知識的海洋里,汲取著養分,潛心探索和掌握股市運行的內在規律。在交了多年學費後,漸漸悟出了一些門道,這些年無論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有了一些收穫。

我們夫婦已退休多年,小店還在,租給了他人經營。我珍視這不起眼的小小門市,因為它是我們人生轉折的「支撐點」和「見證者」。

最忘不了的是家人和朋友的幫助,因而我也樂意對碰到困難的友人伸出援助之手。

最感恩的是改革開放的政策,它為我們願望的實現提供了可能。如今的政策比那個時代還好,因此我有信心把今後的日子過得更加有滋有味。

——這就是我這個往七奔的人,在回望過往、展望未來的時候,從心裡流淌出來的話。(完)

2018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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