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1913》，我是聽故事的人

遇見這本小說，大抵也是因了一種緣分。刷微博時，看到了一張表情包，鬼使神差地點開，上面配文是「民國三年等不到一場雨，一生等不來一句「我愛你」」。這句話給我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與憂傷，像是有無邊無際的無奈與不甘。下面有人留言說「這句話出自《舊夢1913》，作者沈魚藻」。

我其實已經有好久沒看過這之類的書了。翻看書架，我想起最後一次看還是大二那一年，在大學的圖書館裡讀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張愛玲為了成全一對白流蘇與范柳原，硬生生寫倒了一座香港城。這樣盛世磅礴的愛情，只配存在於那個亂世。看似盛大繁華，實則不堪一擊。

若是香港沒有戰亂，若是日軍沒用轟炸淺水灣，范柳原和白流蘇最後又會怎樣。我不敢想像，恐怕白流蘇還是繼續做她的未亡人，范柳原依舊夜夜笙歌，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故事，明明結局圓滿，卻總不甘心，好像少了些什麼。正如旁人所說，張寫得從不是愛情，而是愛情包裹下的人性。她筆下的女人很聰明，往往吻而不愛，聽而不信，在被放棄之前先變心。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寧願花時間琢磨那些晦澀難懂的古典文學，寧願百無聊賴的翻看武俠小說，也不願碰觸這類書籍。

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遇見你，我更願意把這歸為機緣巧合。我總覺得萬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不然，我怎會陰差陽錯地剛好看到那張表情包。不然，好幾年不讀言情類書籍的我，怎會鬼使神差地點開電腦去搜索。開頭的楔子似乎就已註定這是一個悲劇。那個風雨飄搖的大時代……

一天的時間看完了這本書，終於明白了開頭那句話「民國三年等不到一場雨，一生等不來一句「我愛你」」。不要著急，且聽我慢慢說來這個故事。這本是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話。1904年，17歲的貴族少女傅蘭君遇見了她未來的丈夫，20歲的新軍軍官顧靈毓。我們原本就該是一對，我們原本也就是一對。

我們原本就該是一對，我們原本也就是一對。

印度齋普爾相遇，於她而言是初相遇，彼時她心裡藏著竹馬，意不在此。可於他而言，卻是重相逢， 他認定她了。他知道她心裡另有他人，但他就是篤定能夠讓她在以後的漫長歲月里愛上自己。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她戲言不喜歡富貴生活，只想有一處臨水小居，一間茅草屋，春天桃花微雨，晚上在床頭聽一夜雨聲，推開窗，便見漫天繁花……。他戲謔道，那我就為你抱茅草修屋頂，陪你床頭聽雨聲。可惜直到最後分開，他也沒等到一場雨，也沒等來一句「我愛你」，也沒來得及陪她靠床頭聽雨聲。那個動蕩亂世，太多的身不由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當國之不國之際，無一人能逃脫而安穩避世。她是他一見鍾情的姑娘，可嫁給他的最初，卻不是她心甘情願的事。因為一開始就不甘願，便註定了後來的悲劇。「岳父說你，愛看小說，愛趕時髦，有點兒小虛榮，喜歡時興玩意兒，最喜歡做衣裳，所以我要努力養家，不然顧家被非被你坐吃山空……」。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記憶里，也曾有賭書潑茶，紅袖添香，畫眉簪鬢的美好。那是最初最美好的三年時光。

一生挨過刀光劍影無數，

都不及一句「你不愛我」字字誅心。

草已成木，當負興亡。他的身份，他不能告訴她，他有他的大道，民族大義，家國大業。他不僅是新軍，更是革命黨。在民族家國的大背景下，一切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陰差陽錯，誤會重重，她誤認為他為了仕途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他以為她對他自始至終都是屈就。她拿槍指著他的眉心，字字句句，都是恨不得他死。

你竟要殺我，

你終究沒有殺我，

謝你不殺之恩，謝你不殺之情。

他無法解釋，也不知當作何解釋，畢竟她恨他入骨。只能順水推舟，寫下放妻書。「伏願娘子千秋萬歲」。他為她打點好了一切，只祈求她後半生安樂無憂平平安安。他深知時局動蕩，留她在身邊，就算自己有通天本事，也無法護她周全。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1916年，她最後一次見他，而後懷著一腔恨意來到英國，從此生命里再無他的事迹和消息。

不管國內如何動蕩不安，不管他是幾次死裡逃生。遠在英國倫敦富人區的她始終安樂。

走遍萬水千山，我為尋你而來。

1929年，她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他成了共產黨失蹤了。她回國，輾轉看到了他的報妻書，字字愛意，句句泣血，二十幾年的心意全在此間。她忽然之間明了，然後窮盡一生去尋找他。

她在齋普爾買下了一大片土地，栽種玫瑰花，將玫瑰精油銷至各地，瓶底刻上「我在1913等你」。她拜託他的副官以及和他有關的所有人，如果見到他，請告訴他「我愛他」。可最後，卻再也沒人見過他。戰火隔絕了他們，與他有關的人和物都慢慢隨歲月離去。她後來啊，去台灣求助民間集團幫尋老兵，卻發現自己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沒有，他的樣子也愈發得記不清了。記憶里還是那副丰神俊朗、眉目溫潤的年少模樣。

我在1913年等你

若不能重逢

那便，夢裡見，或來生再見。

1980年，年逾百歲的她執意回國，生命里與他有關的人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她，她窮盡一生也沒能找到他。

算得了運算不得命，竟是生生錯過。與你相識，這短短10年，竟真像這不安亂世里的一場舊夢。帶著微微桃花色，帶著蝕骨灼心的疼。就讓這場大夢埋葬在1913，那年，你我都是年少模樣。

她這一生的遺憾，就是固執地從未說過「我愛你」。他這一生的遺憾，就是「一生等不來一句『我愛你』」。

他在信的末尾說，我想過，如果可以從頭來過，我可以捨棄一切，去他的濟世救民，去他的建功立業，我只要如花美眷，共度這似水流年。只是可惜，你不愛我。

我想最後顧靈毓的失蹤，是這本書最好的結局吧。不論是死是生，我都想不到故事該怎樣的走向。這一場大夢，這一樁舊事，我們都是講故事的人。

這時代錯，時代亂，不能陪你千難萬難。

我想起了那段塵封了77年的往事，張淑英和鍾崇鑫老人。14歲的張淑英，在福州做了國民革命軍軍官鍾崇鑫的新娘。兩年之後的1937年，男主人公隨軍開赴抗日戰場，再無消息。7年後，苦苦等待的她，接到了撫恤令，而女主人公也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70多年過去了，這份曾經甜美的愛情，一直深埋在女主人公的心底。老人傾盡半生，青絲成白髮。終於在2015年，已近百歲女主人公前往台灣忠烈祠，只為了看到英烈譜上當年丈夫「鍾崇鑫」的名字。

那個年代，有多少對傅蘭君和顧靈毓。那個時代，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離別與相思。對於千千萬萬對傅蘭君和顧靈毓來說，多希望這只是一場舊夢，有了家國之道，民族大義給這場夢當底色，所以愈發顯得沉重。

他們這一生，始終都在錯過。只能說，這時代錯，時代亂，不能陪你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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