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比敵人更狠的是自己人的屠刀
這是小方叔叔第一百六十四篇故事了
這回我們講到漢朝一位打敗仗的將軍
他兵敗投降，全家被殺
一
漢朝有位有名的飛將軍李廣，李陵是李廣的孫子。
李陵遺傳了李廣的基因，從小就擅長騎馬射箭，謙讓仁愛，頗有聲名。
武帝聽說之後，就給了他八百騎兵，讓他去偵察敵情。
李陵帶隊，深入匈奴領地兩千多里，察看地形，安全返回。
武帝封他為官騎都尉，率兵五千，在酒泉和張掖訓練騎射，防範邊患。
天漢二年，貳師將軍李廣利率兵三萬出兵酒泉，打擊在天山的匈奴右賢王。
李廣利是李夫人的兄長，李夫人當時正得寵，武帝對李廣利也是愛護有加，所以派李陵負責部隊物資的運轉。
李陵在被召見時，對漢武帝說，陛下，臣率領的士兵，多能征慣戰之人，力可斗虎，箭可中的，希望能由我率領一支隊伍，去吸引匈奴的兵力，緩解貳師將軍的壓力。
武帝說，部隊都已經派出去了，沒有騎兵再可以征戰，哪裡還有人馬？
李陵主動請纓說，不用騎兵，臣可以寡敵眾，給臣步兵五千，可以成事。
武帝欣賞他的英勇，就答應了，並讓強弩都尉路博德率軍接應。
路博德軍銜比李陵高，不想給李陵當後援，就推辭說現在不是好季節，不宜出征。
武帝看了信大怒，認為是李陵膽小不敢出征，才讓路博德來找借口。
武帝令路博德率軍，去鉤營阻擋敵軍，命李陵於九月出兵。
李陵帶步兵五千，從居延出發，行軍三十天，在浚稽山紮營，將經過地形畫下地圖，令手下陳步樂回報。
二
在浚稽山，李陵遭遇了匈奴單于大軍，三萬騎兵將漢軍包圍起來。
漢軍分布在兩山之間，李陵讓人以大車為營，帶領部隊布陣。
走在前面的，手持戟盾，走在後面的，手持弓弩。
李陵說，傳令下去，鼓響前進，鳴金止步。
匈奴看漢軍數量少，帶著人就衝過來了。
李陵命人射箭，千弩齊發，敵軍應聲而倒。
匈奴兵嚇了一跳，往山上奔逃，漢軍追擊，殺死數千敵兵。
單于大驚失色，不想這部隊的作戰能力這麼強勁，急召步兵、騎兵八萬人來助戰。
敵我相差懸殊，李陵只好且戰且退，一路向南，到了一處山谷之中。
士兵多有受傷，沒辦法，又得硬撐著。
受三處傷者坐在車上，受兩處傷者推車，受一處傷者繼續戰鬥。
李陵問，我軍士氣衰減，難道軍中有女人么？
原來，關東群盜妻子有的到邊疆做了士兵妻子，一路藏在兵車上。
李陵命人搜出來後，以劍斬殺。
休整一晚，第二天繼續開戰，漢軍殺傷匈奴三千餘人，繼續向東南方向撤退，沿著舊龍城道路行軍，抵達了一處大澤的蘆葦從中。
匈奴放火來燒漢軍，漢軍也放火燒掉蘆葦自救。
匈奴單于親自在南山觀戰，命其子率兵來攻。
李陵帶領士兵在樹林中繼續迎戰，殺死匈奴士兵數千人，看到單于在高處。
李陵命人抬來連弩，疾射單于棲身處，單于連忙下山躲藏。
漢軍捉了俘虜，問匈奴那邊是什麼情況。
俘虜回復，單于說，這一定是漢朝的精兵，多次攻擊不勝，慢慢地將我們引到了邊境之處，會不會有伏兵呢？各部落的首領都說，單于親率數萬人都不能打敗漢朝幾千步兵，以後還怎麼和漢朝打仗，會被人看扁的。在這山谷再打一陣子，再過四五十里才是平地，那時不行再說。
李陵的部隊繼續告急，而匈奴敵軍日益增加，這一天又打數十回合，又殺傷匈奴兩千餘人。
匈奴久戰不利，想撤兵。
沒想到，李陵手下的軍候管敢在軍中受委曲，投降了匈奴。
他向單于講了李陵部隊的實際情況：
一、李陵並無後援，軍隊的弓箭也快用完了。
二、現在只有李陵和韓延年兩人帶八百前鋒苦苦硬撐。
三、只要用精銳騎兵衝鋒箭射即可取勝。
匈奴單于聞聽此言大喜，派騎兵出擊，攔截道路，發起猛攻，並高呼，李陵、韓延年，速速投降。
漢軍這一天就耗去了五十萬支箭，只好丟棄車輛撤退。
此時，漢軍還有三千人，軍需用品匱乏，士兵只好把砍斷車輻當武器，軍官也只剩短刀，一同撤退到山谷之中。
單于封死了李陵的歸路，又從山上投石，漢軍死亡慘重，又不能走脫。
黃昏時分，李陵穿了便裝，獨步出營，對左右人說，不要跟著我，我自己一個人去捉單于。
過了很久，李陵走了回來，仰天長嘆說，打了敗仗，只好一死。
士兵勸他，將軍威震匈奴，只是這次老天無眼。將軍不如先假意投降，然後再找機會逃回去，天子還是會禮遇您的。
李陵說，你不要說啦，我不死，不算是壯士。
於是，李陵命人將旗子都斬斷，又將珍寶埋入土中。
看了一眼身邊的將士，李陵嘆了口氣說，如果再有幾十支箭，我們還是能夠脫身的。
李陵下令，每人帶二升口糧，一塊冰，約定在遮虜鄣再見。
半夜時，擊鼓出發，鼓沒有響，李陵和韓延年上馬，十餘位壯士跟隨。
匈奴數千鐵騎追殺，韓延年不幸戰死，李陵把手中的劍一扔，長嘆道，再無面目去見陛下。
然後，投降了匈奴。
士兵們四散奔逃，最終5000人中只有400人活著回去了。
三
李陵在離要塞百餘里的地方與敵作戰，後方也有消息。
武帝本來想，李陵如果打不過，戰死是最好了。
後來聽說 李陵投降，大怒，責問陳步樂，步樂自殺。
李陵在匈奴呆了一年多，武帝派公孫敖帶兵深入匈奴，想把李陵接回來。
公孫敖無功而返，回復武帝說，抓到一個俘虜，說李陵現在正在幫匈奴訓練軍隊，準備和漢軍開戰。
武帝震怒，將李陵全家老少都給殺了。一時之間，那些從前和李家交好的人，都以此為恥。
後來，漢家有使者到了匈奴，見到了李陵。
李陵問，我帶五千步兵，橫行匈奴，殺傷遠大於五千，因無救援被迫投降，為何天子斬殺我家老小？
使者說，天子聽說將軍為匈奴練兵。
李陵答，那是李緒，非我李陵。
李緒本是塞外都尉，匈奴一打就投降了。
李陵得知此事之後，心中絞痛，暗中派人將李緒殺死。
匈奴大閼氏，也就是皇后得知後，想殺掉李陵，單于將李陵藏到了北方，大閼氏死後才放他回來。
單于十分欣賞李陵，將女兒嫁給他，並立為右校王。
四
武帝去世，昭帝繼位，大將軍霍光、左將軍上官桀輔政，他倆與李陵從前關係不錯，因此特地使者派來，想請李陵回去。
使者對李陵說，朝中已經大赦，大將軍、左將軍輔政，將軍您也回去吧。
李陵黑著臉，半天沒說話，後來說，我已經穿上胡人服裝了。
使者再勸，將軍如歸來，仍可享榮華富貴。
李陵答，回去容易，但恐怕再受屈辱。
臨行前，使者最後又問，將軍，您真不願意回去嗎？
李陵答了一句，大丈夫，不能再次受辱。
李陵在匈奴呆了二十多年，最後因病去世。
五
李陵的故事我們講完了。這個故事越講越心痛，一個苦苦為漢家爭戰的將軍，為何落得如此下場？
當一位戰士為自己的國家盡完忠之後，他是否可以保留自己的生命，是否可以選擇投降？
難道戰死沙場，是每個無力回天軍人的必然的選擇？
如果漢武帝當初能派援軍支持李陵，而且在李陵投降後不草率地滿門抄斬李家的話，李陵的故事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
自己人的冷漠和冷箭，比敵人的刀槍更令人心寒。
今天先講到這裡，讓我們下期再見。
本次故事所引用史料小注：
《漢書·李廣蘇建傳》片段：
陵謂使者曰：「吾為漢將步卒五千人橫行匈奴，以亡救而敗，何負於漢而誅吾家？」使者曰：「漢聞李少卿教匈奴為兵。」陵曰：「乃李緒，非我也。」
陵痛其家以李緒而誅，使人刺殺緒。大閼氏欲殺陵，單于匿之北方，大閼氏死乃還。
立政隨謂陵曰：「亦有意乎？」陵曰：「丈夫不能再辱。」
小方叔叔注：小時候看外國的二戰電影，戰敗時，敗者可以投降，成為戰俘。而國內戰爭片，好人打了敗仗就必須自殺或者拿手榴彈和敵人同歸於盡。這一點和魯迅先生批評的貞烈觀一樣。總之，死了就是光榮，沒死就是罪過。但除了為國盡忠之外，尚有生命的個人之價值，是不該被苛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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