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音樂被噴與《九僧詩》
知乎上有個問題——為什麼古風音樂總是被噴?
其中崔二元是這麼回答的:
十個詞就差不多概括了:
時間必須是「千年」
地點動不動「天下」
人物則多「誰人」
起因常見「離愁」
經過多要「徘徊」
結果就是「殤」
抬頭「月」,見「青」衣,「不見」「誰人」
請告訴我沒有類似辭彙的「網路傷感古風歌曲」。
這答案不禁讓我想起歐陽修在《六一詩話》里寫過的一則故事:
國朝浮圖以詩名於世者九人,故時有集號《九僧詩》,今不復傳矣。余少時聞人多稱。其一曰惠崇(註:就是蘇軾《題惠崇春江晚景》那位惠崇),餘八人者忘其名字也。
余亦略記其詩,有云:「馬放降來地,雕盤戰後雲。」又云:「春生桂嶺外,人在海門西。」其佳句多類此。其集已亡,今人多不知有所謂九僧者矣,是可嘆也!
當時有進士許洞者,善為辭章,俊逸之士也。因會諸詩僧分題,出一紙約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風、雲、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鳥之類,於是諸僧皆閣筆。
洞咸平三年進士及第,時無名子嘲曰「張康渾裹馬,許洞鬧裝妻」(註:這句話我到現在都沒能理解)是也。
說當年有九個和尚擅長寫詩,一天進士許洞和這些和尚玩耍,拿出一張紙,說紙上這些字都不許用,然後這幫和尚就不會寫詩了。
雖然歐陽修說《九僧詩》不復傳矣,但司馬光後來還是找到了一個珍本,所以我們今天是能看到《九僧詩》的。
翻開《九僧詩》,這幫人確實愛在山水風雲間打轉:
暮色起千山,暗草隨秋遠。(《送李堪》)
石城秋月滿,煙水冷蕭蕭。(《金陵懷古》)
秋深邊日短,風勁曉笳長。(《寄懷古》)
山落雲陽外,去程寒接巴。(《送懷古師歸蜀》)
應該說,他們寫景偏愛清幽淡遠,與此配套,他們寫人總是隱逸孤高:
雲外僧看落,山西鳥過明。(《夕陽》)
南國山重疊,歸心向石門。(《送行禪師》)
心真冥自契,句好與誰論。(《書行肇師壁》)
江僧閑獨訪,時得話林泉。(《上集賢錢侍郎》)
翻著翻著,我忽然覺得拿《九僧詩》和古風音樂做類比,可能有點對不起《九僧詩》。
《九僧詩》的缺點是有句無篇、有篇無集,有些句子很漂亮,但放詩里一看味道不對,有些詩單看還不錯,但放集子里一看太趨同。
而有些古風音樂,文字就是不通的,比方說這句「涼涼天意瀲灧一身花色,落入凡塵傷情著我」,我看了一天了,還是理解不能。
PS:
其實,九僧之所以會這樣寫詩,跟一個唐朝詩人有關——賈島。
宋初很多人寫詩學賈島,李杜的地位要再過一段才會升起,至於賈島寫詩為什麼會那樣,按聞一多先生的說法:
同時遠遠的,在古老的禪房或一個小縣的廨署里,賈島、姚合領著一群青年人做詩,為各人自己的出路,也為著癖好,做一種陰黯情調的五言律詩(陰黯由於癖好,五律為著出路)。
老年中年人忙著挽救人心、改良社會,青年人反不聞不問,只顧躲在幽靜的角落裡做詩,這現象現在看來不免新奇,其實正是舊中國傳統社會制度下的正常狀態。
不像前兩種人,或已「成名」,或已通籍,在權位上有說話做事的機會和責任,這般沒功名、沒宦籍的青年人,在地位上、職業上可說尚在「未成年」時期,種種對國家社會的崇高責任是落不到他們肩上的。
年輕人沒什麼生活經歷,也沒什麼社會責任,寫起詩來,難免愛走陰黯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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