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教師被殺」想開去
【金巨林專欄】
由「教師被殺」想開去
原創作者|金巨林（安徽省壽縣正陽中學教師）
今晚是美好的，周末連著假期，閑暇清靜；如果我選擇休息，必能享受這靜美的時光。可是，我偏偏又看到了這樣的消息——遼瀋晚報12月28日披露：2017年12月14日上午，遼寧盤錦盤山縣胡家鎮中學八年級3班女班主任朱麗霞老師被她自己的學生捅死在教室講台旁邊；消息卻被封鎖長達半月！
我想起了一個半月前的那個夜晚，我從網上看到了湖南省益陽市沅江三中高三班主任鮑方老師出殯的視頻，進而知道了鮑老師被自己心愛的學生刺殺26刀而死的消息。那天下著雨，我就像今天這樣坐在窗前，聽著雨，流著淚，一夜未眠……
那天，我在日誌里留下了幾行字，之後，我的理性一直抗拒著我的思想，我開始逃避，先是不能思想，後來不願思想……
今晚，本是美好的，歲末年初，辭舊迎新；即便我不能歡欣鼓舞，也該守住難得的糊塗，於靜默中糊塗下去的。可是，我偏偏又看到了這樣的消息！
今晚無雨，今晚我也無淚，今晚我要任由自己來思想一下「教師被殺」的問題——
不是個案
教師被學生或學生家長殺害，不是個案，僅僅2017年被公開報道的就有多起：
2017年3月7日，河南省濟源市邵原鎮年僅29歲的青年男教師聶懷和被一名兇殘的學生家長用一把罪惡的剪刀捅傷，送醫院搶救無效去世。
2017年5月2日，河南永城年僅25歲的女教師豆某被學生家長殺害。
2017年11月12日，湖南省益陽市沅江三中高三班主任鮑方老師被本班學生羅某傑殺害。
2017年12月14日，遼寧盤錦市朱麗霞老師被學生殺害……
我想到了自己：
20年前，我的學生被一陳姓社會青年欺凌，我找到陳，讓他有事沖我來。幸運的是，那個兇惡的陳姓青年被我嚇跑了，我順利地保護了我的學生（這件事我的學生不知道）。
十多年前，我路遇一學生持刀與人鬥毆，我上前大聲制止。幸運的是，我阻止了一次惡性事件的發生，我毫髮無損。
兩年前，一婦女衝到教室要打我的一個學生，我擔心學生受傷害，上前攔阻，被其羞辱。幸運的是，那婦女是我學生的姑姑，是來代替學生的奶奶管教不聽話的侄兒。（我很慶幸，她不是攜刀尋仇的）
一年前，我深夜處理完一樁打架事件準備送學生回家，遇到一個男人沖那學生大吼，說要找那學生的班主任。幸運的是，那男人是那學生的父親。（我送他兒子回家，他卻不認得我）
……
曾經的那些事，我本都視為平常，但如今想來，我是多麼幸運！
我想到了我的同事：
十多年前，我親見一名高中生將他的英語老師拖倒在地上暴打，以致那名瘦弱的女老師受傷住院。
十多年前，我親聞一名初中班主任因管教學生被家長糾纏，在學校的調節下自掏腰包買了禮品去給學生和家長道歉。
曾經的那些事，原本我都已忘記，但如今想來，我還是感到心酸！
就在幾個月前，我得知班上一個男孩認為某老師「放棄他了」，說恨那個老師。幸運的是，經過我們及時地溝通耐心地疏導，那個孩子化解了對老師的怨恨。
就在今天，在我們學校組織的七八年級的會商會上，一個班主任說班裡有一個孩子有家族精神病史，家裡無人過問，那孩子經常一個人溜牆根。那位樸實的班主任對領導彙報，說他引導那孩子去打籃球，現在那孩子狀況好多了。
……
如此種種，這就是教師面臨的狀況：危機四伏。
為何如此
今年的教師節期間，我有感而發，寫過一篇文章——《我幸福，我是一名教師》。確實的，作為一名教師，我是幸福的；面對今天的教育現狀，我更覺得我是幸運的。我的幸運不能掩蓋教師的不幸，每當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會這樣的時候，我就要受挫，我就想逃避；因為，這實在是不能用誰對誰錯來判定的事情。
「教師被殺」，是教師的錯嗎？我想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不會說是教師咎由自取。
那麼是學生的錯嗎？我們似乎有理由說是。但是，當我們把「學生」的概念放大到一個群體範疇的時候，我們會發現，今天的學生（孩子）其實很不幸，他們是孤獨、壓抑、迷茫的一代。我們常常會說今天的孩子衣食無憂，生在福中不知福，卻很少有人關注他們的內心，體貼他們真實的需要。現在的學生，抑鬱的，自閉的，甚至是自殺的比例不都在升高嗎？
那麼，是家長的錯嗎？如果你自己就是一個學生家長，或者你曾經做過學生家長，如果你不糊塗，有責任心，你體驗到的應該多是無用和無措吧。
當我們冷靜下來，平心靜氣，換位思考的時候，我們會發現教師、學生、家長其實都是可憐可悲的。
我想到了塞繆爾 貝克特的《等待戈多》，狄狄說：「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你就是這樣一個人，腳出了毛病，反倒責怪靴子。」
我想到了卡夫卡的《變形記》，那個推銷員格里高爾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甲蟲，儘管它還有人的情感與心理，但蟲的外形使他逐漸化為異類，變形後被世界遺棄使他的心境極度悲涼。三次努力試圖與親人以及外界交流失敗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作家用藝術的手法描述了人與人之間競爭激化、感情淡化、關心惡化的現狀，揭示了當時社會生活對人的異化，致使親情淡薄，人性扭曲。
為何如此？我想到了很多，但等於什麼都沒有想。
還要希望
不知不覺，時間在我斷斷續續的思想中已進入到新的一天，舊年又翻過了一頁，我們向新年又靠近了一步。此刻，我想到了肯尼迪的話：「我們應該不要讓自己的畏懼阻撓我們去追求自己的希望。」不管社會如何發展，教育都必須是要有人來做的，也必定是會有人來做的。「教師被殺」，不等於教師該殺；「教師被殺」，也不等於教育無用：所以，不必封鎖「教師被殺」的消息，直面現實吧！因為不管如何，我們總還是會堅持，總還是要希望。
寫於2017年12月29日
淚為誰流
——紀念鮑方老師
吃晚飯時，朋友圈有人發了一段視頻，是湖南省沅江市第三中學為鮑老師送殯的視頻，看著看著，我淚流不止。我心戚戚，為誰傷悲？
秋風瑟瑟，帶著哨音，一陣陣卷過
窗外，雨聲淅瀝，如泣如訴
你走了，那輛車載著你
那些人望著你
你走了
我哭你
但我知道，唯有此刻，你才真正得享安息
我是該為你慶賀呢，還是該為你傷悲
那個抱著遺像的孩子，是您的女兒吧
她哭得好無助好無助
還有你的妻
她在哪裡
她許是坐在靈車裡
在離你最近的地方
伴你走這世上的最後一程
也許，她哭壞了身子
在昏迷中正追你遠行
那些胸前帶著白花的，都是你的學生吧
他們也哭了吧
那些佇立在校門內外的層層疊疊的人
是學生家長吧
他們都哭了嗎
鮑方同志永垂不朽！
沉痛悼念鮑方同志！
你用生命，換來了這樣隆重的送行
你用生命，贏得了這麼奢侈的同情
我是該為你慶賀呢，還是該為你傷悲
唯有犧牲才能博得同情
唯有犧牲才能讓輿論靜默
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賦予老師的權利
你走了
四十七歲
你的女兒正上高三
你留下什麼給你的親人
你走了
四十七歲
與我一樣的年紀
你走完了教書的人生
卻沒有完成育人的使命
我在流淚
為著我嘶啞了的喉嚨
為著我尚未走完的人生
還有千千萬萬與你我一樣的人
（本文為金巨林老師原創投稿）
【肖慧專欄】
父親的粉筆盒
原創作者|肖慧（安徽省太和縣三塔中心校教師）
父親的粉筆盒，
是一道別緻的風景。
讓父親雪染白頭。
我的骨子裡，
浸染粉筆的余香。
化繭成蝶。
父親的粉筆盒，
是他唯一的遺產。
給了他至愛的女兒。
淚眼婆娑中，
依稀可見父親：
晝耕與課堂，
夜枟與燈下。
此生願像父親：
年年歲歲育桃李，
歲歲年年樂開懷。
（本文為肖慧老師原創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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